老頭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用一種幾近厭惡的目光審視我，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你是誰家的女兒？”他很不友善地問道。

那樣的語氣讓我感覺十分壓抑，我以為他沒有聽清楚我的話，于是又把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沒想到老頭忽然間雙目圓睜，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緊拽着我的衣領，力道非常大，我幾乎透不過氣了，驚恐的看着他。

“快回答我！你到底是誰家的女兒？”他拼命地吼道，唾沫星子直噴到我臉上，我惶恐不安，掰着他的手，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他捏死了，到頭來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大爺，你快放手啊！我是老艄公家的親戚。”情急之下，我選擇了說謊，昨天旅館的老板娘都給了老艄公面子，這個老頭是和老艄公同一個鎮的，應該就不會無緣無故為難我了。

聽了我的回答，老頭果然松開了雙手，他像被雷擊了一樣，瞠目結舌地怔在那裏，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絕望的氣息。

這個老頭八成是有老年癡呆症吧？神經不對路，我還是趕快離開的好。趁他不備，我趕緊騎上了自行車，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蹬。

他喃喃自語的聲音斷斷續續被風吹了過來，“……遲不……來早……來……”

我沒有仔細去聽，對于腦子不正常的人的話，費太多心思也毫無意義。

前面不遠處又有一個村落，這回，我專門找了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打聽。

當時她正在晾衣服，水汪汪的大眼睛掃過我的臉的時候，花容中透過幾許恨意，吓得我後退了幾步，怎麽這個鎮子的人都怪怪的？

我騎上自行車正要走的時候，小姑娘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笑的花枝招展的拉住我，突然的變臉讓我多了幾分警惕，盡量跟她拉開了安全距離。

她笑得單純爛漫，“姐姐，你是從哪裏來的呀？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

我一驚，想起了剛才那個神經錯亂的老頭，難道這裏的人都是幹過警察或者準備以後當警察？怎麽個個一見面都像查戶口似的？

“那個，你知道老艄公住哪裏嗎？”我見她又靠過來，趕緊再往後退了退。

她答非所問，“你不是我們縣的人吧？你是什麽進來的？來這裏幹什麽？”

呃……問題居然比剛才那個老頭還多，讓我狐疑不已。

見我不回答，她突然扭頭對屋裏大喊，“媽，媽，你快出來。”

一時間，我摸不清楚她的用意，然而此刻，我想離開也是不可能的了。因為，她的喊聲不光引來了他媽，還引來了不少鄰居。

大家不懷善意的圍着我，我心裏直發忤，不知道自己哪裏開罪了他們。越看不穿對方的用意，心裏的恐慌越嚴重。

“說，你到底從哪裏來的？”

“你來這裏有什麽目的？”

“想從我們銀月縣争什麽，小丫頭，我看你是想得太多了！”

…………

我真是哭笑不得，無論怎麽跟他們解釋，我是來找老艄公的，他們都不相信，咄咄逼問我相同的問題。

女孩的奶奶渾濁的雙眼死盯着我不放，手中的拐杖一下下地戳在地面上，好像每一下都戳在我身上似的。不一會兒，地面便被戳出一個小土坑。“姑娘，我看你還是不要再騙人的好，你選在這個節骨眼上跑來我們銀月縣，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說着，拐杖又狠狠的戳在地上。

蒼天啊，大地啊！我這是招誰惹誰了？老艄公不是交代，到了沙頭，随便找個人打聽，大家就會給我指路了嗎？可現在呢？

“奶奶，媽，我們把她趕出銀月吧！”女孩用眼角斜了我一下，雙手抱在胸前，氣哼哼的說。

她奶奶這回倒是遲疑了片刻，試着跟那幾個鬧哄哄的人商量，“你們的意思呢？要不要找源兒過來商量一下？”

女孩更不高興了，眼角朝一邊扯了扯，翻了個白眼，“奶奶，要不要什麽事都跟源姐姐商量？她又不是我們沈家的人。”

說完，望向了她媽，那女人馬上會意，對老太太冷笑道：“媽，你這麽做就不對了。”

老太太仿佛沒有聽到似的，吩咐她的小兒子請來了源兒。

不一會兒，源兒笑嘻嘻的來了，大約比女孩大了大一兩歲，一頭漆黑的長發随意綁在腦後，皮膚白皙光潔，五官看上去比女孩好看些。低眉順眼的，親和力很強。

她一看那個陣仗似乎明白了幾分，笑咪咪走到老太太身旁，一邊撒嬌一邊輕晃老太太的胳膊，“外婆，你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吓到這位姐姐了。”

她對我點了點頭，我趕忙回了她到個微笑。光這聲“姐姐”，我就知道救星來了。

老太太寵溺地摸摸她的頭，“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你和蕾兒。”

蕾兒聽了，背過臉去冷冷一哼，但她的表情還是落入了所有人眼裏。老太太十分不悅，想要說些什麽，卻被源兒三言兩語勸住了。

蕾兒媽跟源兒說話也是歪眉斜眼，沒個好臉色，“既然你來了，就說說怎麽處理好吧！”

源兒輕了輕嗓子，“剛才小舅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我了，這位姐姐是老艄公的遠房親戚，她不認得路，我帶她過去就成了。”

蕾兒媽眉毛一挑，臉上的橫肉抖了抖，“源兒，我們這麽做可全都是為了你們，多一個人就多一個對手。你別不知好歹。”

源兒笑了笑，“這麽神聖的事情，應該是公平競争，要不然，是對河神的不敬了。再說了，姐姐只是來走親戚的，又不是銀月的人，怎麽會觊觎那個位置？外婆，你說源兒說得對嗎？”

老太太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源兒說的都對，唯一有點問題的地方，那就是老艄公哪來的什麽親戚？”

“外婆，姐姐都說了，是遠房的，她又從未來過，大家不認得她是很正常的。”她說着走過來，很自然的挽起我的手，親切地說，“姐姐，前面一段路不适合騎單車，只能步行，我送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