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人圍在床邊,縱然臉上寫着一眼可見的焦急,卻硬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弄出來,盡皆是下意識地克制着自己的動作,甚至是壓低了呼吸,免得影響到冷夕雅的診脈。

蕭蘭夜半躺在床頭,看着他們一副嚴肅的表情,心中感激之外又頗覺好笑,“你們要不要搞出這麽大的陣仗啊?我不過就是受了點風寒,加上有些累了,這才一時受不住而已。好歹我也曾和她一塊兒學過醫呢,為什麽就沒一個人肯相信我!”

冷夕雅仔細切着脈,這一時剛松了口氣,可下一刻卻又攏起了眉。待收回手,稍稍擡首,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輕柔的語氣卻是明顯夾槍帶棒,“是啊,你的醫術還絕不比我差呢!那在城樓之上,你難道就沒有發覺自己已經着涼了,不知道需要好好休息?非得等徹底堅持不住,一下子暈在我們面前才滿意是吧!”

蘭夜懶洋洋地歪着頭,極度無辜的眸光一一掃過眼前之人,“我本來就要睡了嘛,可你們……”

“你給我閉嘴!”蘭夜的話才起一個頭,葉然歌就忍不住吼了回去。本還想再罵兩句,卻見他滿臉的疲色,就連那般漂亮的藍眸此刻都顯出了兩分無神。頓時,仿佛有着一把鈍刀在來來回回地割着自己,直到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血流不止、體無完膚。終究是不忍苛責,慢慢吐出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小心扶着他躺下,細細地掖好被角,嘴角扯了扯,放柔了聲音,“好好休息吧,我們這就走,不打擾你了。”

向葉塵稍一示意,葉然歌就招呼着一衆人全部離開。走出去之後,卻拉住了冷夕雅,壓低了聲音,“我剛剛碰到夜兒的身子,似乎有些發燙,雖然對常人來說,那種程度尚且沒什麽大不了的。但你也知道,他的體溫本來就要低得多,一旦燒起來就不得了。老實告訴我,夜兒到底要不要緊?”

冷夕雅的眉宇間也浮現了一點憂色,卻是微微笑了笑,“葉大哥,你不要這麽擔心。蘭夜确實已經開始有燒熱的跡象,不過,目前并不是很嚴重。只要能夠喝上兩劑藥及時控制住病情,安心靜養一下,他就應該不會有事。”

“這樣自然是最好不過。那行,我過去了。”淡淡笑着應了一聲,葉然歌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卻在進門之前回轉頭來看了看冷夕雅。那是廚房的方向,是要親自煎藥嗎?呵呵!原來我真的沒有猜錯,你剛剛只是在安我的心呢!看樣子,你也挺緊張呢,就怕他的病萬一沒控制住、繼續惡化了吧?

葉然歌無聲地笑了笑,突然返身重新回到了蕭蘭夜的屋子。葉塵見到他去而複返,倒也并不覺得奇怪,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樣。就像之前很多次做過的一般,點了點頭,便默默退了開去。

一動不動的靜靜凝視着那張即使蒼白卻未損其精致、縱然病态亦不折其雅逸的絕美面龐。其實,我是多麽希望,這僅僅是我想得太過、杞人憂天,可偏偏啊!往常冬日間,你一病便經常是整整一兩個月,厲害的時候,甚至都入春了還仍舊纏綿病榻。而今年,你的身子更是損耗太過,要是真的大病一場,你還能不能熬過去?會不會就……不行,無論如何,你都不能有事!絕對不能!

感覺到有人靠近,蘭夜卻并沒有睜眼的意思,淺淺笑開,輕聲呢喃,“然哥哥,你到底還是回來了,我可一直等着你呢!”

你倒是清楚得很!可是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搞不明白,為什麽,我會如此舍不得你這麽個煩死人不償命的東西?每次見你病倒,更是怎麽樣都放不下,非得親眼看着你安睡了才能松口氣。現在想來,你的不少毛病,還真是被我給慣出來的。心疼你,縱容你,溺愛你,到頭來卻把你給寵得肆意妄為、無法無天,每每讓人操不完的心,簡直就是專門生來折磨人的!唉!罷了罷了,誰叫我是自作自受呢!就着床邊坐下,葉然歌順手将他頰邊散發拂了開去,“趕緊睡吧,哥守着你。”

聽着床中之人尚算規律的一息一息輕而緩的呼吸聲,憂心忡忡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動到那兩道濃黑修眉之上,停駐下來。看着看着,卻發現他微微擰起的眉竟是漸漸舒展開來,而顏色淡到幾乎透明的唇角上,那一抹優雅飄逸的淺淺笑靥也随之加深,顯得更為淡泊絕塵。

很辛苦嗎?如今,難道就連沉睡,都不能使你好過、哪怕僅僅是一點點嗎?

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發現,你睡着的時候總是會微微蹙眉。從來都不清楚,這到底是你不自覺的動作,亦或是,這才是你心底真實的情緒反應?我真不明白,還是那麽小的孩子,為什麽會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姑且先不論這個,因為比起這個無傷大雅的小問題來說,我更不能理解的卻是像如今這般。

為什麽?為什麽明明是很難受的時候,你卻往往會展顏而笑?愈是不舒服、愈是疼痛難耐,你反而笑得越甚、笑得越歡?這樣豔絕傾世的笑靥,襯着蒼白病弱的無雙面容,是那麽的美,美得驚心動魄,美得,令人心碎。

早已忘記了,究竟有多少次看到你這樣的笑容,卻仍舊是無一例外地,驚豔了。真的、真的好美,美得讓人迷醉、讓人瘋狂、甚至是讓人沉淪。每每看到,就像是全副的心神,都在這一剎那,被悉數吞噬掉了一般,無法移開眼眸,或者說是,舍不得移開。

只一眼,視線中,便再也裝不下其他,就只知道看着你,呆呆地看着。而即使是這樣單純地看着,也會覺得好高興、好欣慰、好滿足,可是同時卻又伴着,肝腸寸斷、神魂俱裂。就仿佛是最為奇絕的致毒瘾藥,一旦沾上,從此,忘不了、舍不下、戒不掉。至于,究竟是身不由己,還是心甘情願地堕落,無從得知。因為,就連自己,也想不通,更無法理解,為什麽,為什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