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方激戰之時,凜川城樓之上,一幹人卻只是靜靜伫立,遙遙注視着遠處那一片沖天而起的大火。滔天的烈焰,灼燒着、咆哮着、翻滾着,點燃了大地、灼熱了藍天、染紅了世界。

激烈的厮殺聲已然慢慢低沉下去,直至,隐沒。一陣陣寒風吹過,卻是帶來了濃烈刺鼻的腥味,泥土與煙塵混雜着血與火的氣息,一波一波,激蕩而來。愈來愈黯淡的火光,掩映着逐漸升騰而起的一層一層厚厚的緋紅霧氣,夢幻而慘淡、美豔卻凄迷。

不管人世間究竟經歷了什麽,一輪紅日,依舊是那般的無動于衷、冷漠而淡然,按照自己的軌道,如常升起,亘古,不變。

天,到底是,亮了呢!一切都結束了,三國的第一場交鋒,至此,塵埃落定。不過,真正大戲,從這一刻起,才算是,剛剛開場!

風中再也沒有傳來任何的動靜,卻是聽見幾下齊齊的吐息,或為輕輕舒了一口氣,或為一聲幽幽的嘆息,或者,僅僅只是完全不在乎的淡漠冷哼而已。

“走吧!待他們打掃完戰場,便會凱旋而歸,也該安排安排慶功宴了。”并非分辨不出其中迥異的意味,只不過,蕭蘭夜并不在意。唇畔的弧度微增,神色更加幽谧深邃、詭異莫測。稍稍擡眸,望向早已當空高懸的日頭,眼前卻是突然漆黑一片,只覺得一陣眩暈襲來,下意識地靠在了城牆上,撐住了身子。

他的這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卻是依然被冷夕雅收入眼中,立時伸手扶着他,“你沒事吧?”

“夜兒!”就站在蕭蘭夜一旁的葉然歌見此情景,也是趕緊扶住他另一只手肘,“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不礙事。大約是站得太久,有些許乏力罷了。”蘭夜朝着兩人微微一笑,輕輕掙開他們的攙扶,對着已來到身邊的秋辰瑾稍一示意,便率先走了開去。

秋辰瑾自然是快步跟上,與蘭夜并肩而行。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了什麽,捅了捅他,“一直忘了問,夜,你那三十萬大軍真的都到達凜川了嗎?雖說蘭羽騎的速度确實是三國騎兵之首,但應該也不至于這麽快啊,不是還有步兵什麽的嘛?”

蘭夜聞言轉眸,墨眉一挑,頗感好笑。斜斜瞅着他,幽幽開口,“我什麽時候告訴過你,他們都會到凜川?我只不過是抽調了其中的五萬蘭羽騎趕來,以便完成此次包圍而已。說得更直白一點,那就是虛張聲勢、唬人的。”

果然如此!秋辰瑾那漆黑如暗夜的雙瞳頓時閃閃發光,直直盯着蕭蘭夜,像發現了什麽奇珍異寶一般興奮,“那剩下的那些呢,哪去了?”

蘭夜的面上始終帶着雅逸的淺笑,卻是并不答話,加快腳步,徑自往前走去。

秋辰瑾立即追了過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緊緊拽住,怎麽都不肯松手,“夜!別走這麽快啊,告訴我嘛!你肯定又做了什麽,先給我通個氣,也好提前樂一樂,行不行?”

被纏了一路卻是面不改色的蕭蘭夜終于優雅站定,緩緩笑開,望着從遠處飛速靠攏來的一片閃爍的銀光,“別急,晚些時候,我會再送上一份禮,算是為你雪依之前的損失做出一點補償。不過現在,還請瑾殿下,松開您的貴手。”

幾乎是眨眼的功夫,耀眼的銀光已至眼前。這是一群身披銀色铠甲的騎兵,在陽光的照耀之下,那銀甲甚是光芒璀璨,仿佛就是一大片不住流動的銀色海洋。最為神奇的是,當疾馳在最前面的主将一聲令下,他們胯下的那數萬匹駿馬竟然是在同一時間停止了奔跑,腳步整齊劃一、連一絲的雜音都聽不到,而且馬蹄落地之時也是極輕,僅僅是在地面上的一尺之內揚起了淺淺的一層塵土。

只見所有兵士齊齊下馬,随着為首的一人跨前三步,向着蕭蘭夜跪地下拜,高聲呼喊,“蘭羽騎第一縱,參加蘭夜殿下!”

“起來吧!先去各自安置,待到晚上,集體參加慶功宴,亦算是為大家接風洗塵!都散了。”揮手将一衆人打發了去,蘭夜轉向站在一旁的年輕将領,淡淡笑了笑,“破光,來見一見雪依國的瑾太子。”

“破光,見過太子殿下!”破光對着秋辰瑾深深鞠躬,雖然态度恭敬,卻是并不下拜。

“免禮。”秋辰瑾自然是将此情景看在眼裏,瞟了瞟蕭蘭夜,頗具意味的笑了笑。随即,目光落在面前的将領身上,仔仔細細打量着。

破光約莫二十五六歲,樣貌是屬于那種俊秀柔和的類型,神情卻堅毅而沉着。他的脊背始終都挺得筆直,加上全身都散發着一種冷厲鋒銳的氣息,整個人就像是一把絕世名劍,即使是不言不語也依然銳氣逼人。一旦出鞘,帶出的,必将是雷霆萬鈞的一擊。

秋辰瑾心中暗贊了一聲,點了點頭,“呵呵!這氣勢,就算是比起天穹的那幾員聞名久翼的上将,也是絕不相讓啊!”

“太子過譽了,我蘭羽騎乃是蘭夜殿下親自調教出來的,破光更是殿下一手栽培,豈能弱了殿下名頭!”面對如此贊譽,破光卻是分毫不為所動,語調平靜淡然,好像就理應如此一般。

“破光也先去休息一下吧!這些天,想來你們也是急行軍方才能夠及時趕到,也該累了。”蕭蘭夜輕淺一笑,順手拍了拍他的臂膀,便繼續前行。

破光卻是仍舊站着未動,默默看着已走出幾步的蕭蘭夜,眉頭越擰越深,終于還是三兩步追上了去。

蘭夜微微側首,“還有什麽事嗎?”

“我……沒事。”

看着破光欲言又止的神色,蘭夜眉梢一挑,唇角一掀,“這樣啊!嗯,那你去吧!”

“蘭夜殿下!”破光将目光瞥向一邊,這才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呢喃着,“破光只是想說,請您,保重身體。”

“哈!沒想到,破光居然也會說出與行軍布陣、帶兵打仗無關之事,難得啊!”蘭夜饒有興趣的直勾勾盯着他瞧,待看得他面上泛起一片紅潮,才重新擡步,“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