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

劉大鵬袖了兩個泥丸子進宮來。

夜間同胡含珠對坐飲酒耍。

便從袖中摸出兩個彈丸子來笑說道:

今天有件好笑的事。

遂細說了一遍。

然後把丸子遞與胡含珠看。

胡含珠看時,果然是黃泥巴彈丸兩個,上面卻有幾道紅絲現出。

看罷,

便放在桌上一張小幾子上邊。

二人遂又去飲酒看月,令宮女們吹彈唱曲。

直飲到三更時分。

正欲去睡時,忽見那兩個泥丸子突的跳在地上,就如活的一般,在地下一上一下的亂跳。

二人吃了一驚,忙叫拿住,一班小內侍和宮女們滿地亂撲,但那裏撲得住,跳了一會,忽然嗖的一聲響,就化為兩條白練,在二人身上旋繞不定。

二人吓慘了,哎呀一聲,都倒在地上。

少刻,

又化作兩口雪亮的寶劍,旋繞離身寸許,險些兒就砍着了。

二人魂不附體,伏在地下,只叫饒命。

但見舞了有頓飯時,仍舊化為白練向空中飛去了。

二人在地上幾乎吓死,傻了有一個更次,驚魂才定,聽不見響。

劉大鵬才敢擡頭細看,那裏有啥子刀劍,還是月明如晝。

忙爬起來叫人,叫了半天也不見有個人來,宮女內侍都躲了個空盡。

只有胡含珠還躺在地下哼,劉大鵬抱她起來,還猶自抖顫不已。

說道:

吓死我了!

劉大鵬說道:

都飛跑了,莫怕!

胡含珠才睜眼說道:

真是見鬼了!

劉大鵬把她抱了坐在床上,才出來叫人點起燈看時,屋內絲毫未動,只是不見了桌幾上的那兩個泥丸子。

胡含珠說道:

我看那婆子必是個妖人!

劉大鵬說道:

已收她在監內,不怕她還飛上天去了!

二人說畢,便收拾安寝。

次早,

宮門上傳進來說道:

曹生國昨夜身故了!

劉大鵬聽見痛哭不已,随即岀宮來到他的寓所,又痛哭了一場,忙備衣衾棺椁,請張偉忠來代他主喪,滿朝大小文武都來吊慰。

江鵬振來了說道:

昨夜不曉得咋回事,獄門封鎖完好,那婆子和小孩子都不見了!

衆人有的說道:

這婆子本就是個妖怪!

有的說道:

這婆子是個神仙!

有的說道:

這婆子會幻術!

紛紛議論不已。

且說,

劉大鵬因夜間之事,早已吓得不敢深究,忙叫僧道替曹生國修齋醮設祭。

又讓張偉忠告假,護送靈柩回曹家村安葬。

及回到家後,始知曹生國就是劉大鵬之子,曹如姬尚在,只是一月前同個婆子朝峨嵋山去了。

張偉忠安葬畢回京,把這個消息向劉大鵬說了,劉大鵬一下子呆了,呆了好久才回過神來,更加傷感。

衆義子和那班子掌家見了忙來寬慰。

說道:

死者不可複生,恐過哀有傷貴體,致失天下臣民之望!

劉大鵬才勉強起來,心中只是悶悶不樂,便叫人吩咐東阿縣傳話曹家莊鄉保,一旦訪到曹如姬朝山回來時,讓星夜來京報知。

交代完畢,他遂又依舊入官辦事去了。

一月中不覺就積下許多事來。

小事總是吳二寶和鄧天犢兩人分發,大事還是要等劉大鵬裁決。

足足忙了數天才打發清楚。其中有一件工部議複大興三殿的本。

說道:

錢糧不敷!

劉大鵬說道:

田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且就能修造房屋,而堂堂大明天子,還沒有臨禦的正殿,何以壯觀?

遂批下去說道:

該部再速妥議具奏!

工部見了本,都面面相觑道:

部庫錢糧皆有定數,三殿需用,非百不可,今就是各處都備些,又能添多少呢?

尚書讓人請工科來會議,科裏又複上□□:

三殿工程費用浩大,錢糧無從出處,況且今遼左多事,海內空虛,民不聊生,即使神運鬼輸,亦難一時籌集,伏懇聖恩俯念生民膏血,暫行停止,以舒民力!

劉大鵬見了大怒,立馬批旨将工科概行削奪,即日傳旨興工。

那工部各官再沒有那個敢直奏的,前邊處了個郎中朱寶國就是個樣子,誰還敢向內裏搜刮。

只得議論開捐資例,那些有錢的秀才都來納銀加貢,監生亦來加捐,就是布衣,既納之後,府縣也都送旗匾。

這些員監也備了幾色厚禮茶果申謝,又當贽敬,終日遂得意揚揚,在府縣前如跳傀儡戲,及至上京廷試,便又央人去代考,只拼着銀子讨科道翰林的分上。

又有向選司講铨選的,價目:

一千兩可選通判,二千兩可選知縣,三司首領州同州判都有定價,有人又加些銀子,就可以不論年分,即刻就選岀。

這真是官生財旺,利去名來。

此時,

那些有錢的岀去做官,無非是圖個名色好看,饋送上司,騙個升調,還不敢十分詐害百姓,回家時補服烏紗,遂也雜在缙紳中搖擺,做一個賠錢貨。

還有一等不足的,也要去設法做個官,才剛到任,席還未坐暖和,債主就來索要,原本是想來尋些錢複本的,又經欠戶逼迫,如何熬得住。

只得去見一個上司去,便謀去護印,一遇好差事便去鑽謀,不管批行如何,都去取索,就如餓蠅見血,苦打成招,屈陷百姓。

時人譏笑這等人只圖自己口囊充,那管群黎皮骨敗。

這都是因大工程開例之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