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聖樹周圍的森林已經全部齊根折斷,大部分被厚浪拍走,剩得少部分連着皮塌在地上,泥土草皮全部翻過來,聖樹周圍的內島湖已經幹涸,湖底還有些沒拍走的魚在蹦噠,她的洗澡間也垮了,石條被拔起,和氣根爛泥木頭混在一起。
“這怎麽辦?”吳悠傻了眼。
藍韋爬出樹洞,順着光禿禿的聖樹一直爬到斷裂處,手搭涼棚繼續遠望,陡然驚呼:“悠悠,族村出事了!”
“什麽?”吳悠突然想到赤菽,忙手腳并用的爬到他身邊:“哪兒哪兒,你指給我看。”
因厚浪呼嘯過境,現在視野一覽無餘。
吳悠只一眼便看到了原本有屋有樹的族村已經被蕩平,形成一片汪洋,僅剩得後山那一點山尖被露出來。
“哥哥!”她喊了一聲,立刻往下爬。
“等等,你不能過去。”藍韋跟下來拉她。
吳悠甩開他的手,連滑帶溜的跳到院子裏:“不行,我一定要去。”
“那裏都是海水,你怎麽去?青琅也沒有醒,萬一你出去碰上危險,你要我怎麽辦?他怎麽辦?”藍韋圈住她的腰,腿也攪上去,将她箍地緊緊的。
“藍韋,你放開我。”
“我不,就不……”
正拉扯,突聽得頭頂一聲怒喝:“藍韋,你給我下來。”
兩人驚喜的擡頭:“青琅,你醒了?”
青琅甩甩腦袋,方才他被巨浪給拍到了牆上,雖有短暫暈厥,可他身體底子好,躺了片刻就醒過來,除了前額還有些疼,倒也沒事,只是怎麽剛醒就看到那只賤鳥又扒着他家悠悠?真是鳥膽包天。
藍韋從吳悠身上跳下來:“我沒有抱她,我是攔着她不讓她去族村。”
“族村?”青琅這才看向周圍,頓時瞳孔一縮,居然如此嚴重!返身飛快爬上斷頂,眯眼遠眺,看到族村方向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青琅,我怕哥哥他們有事,想快點過去看看。”吳悠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赤菽算是她唯一的親人,總不能不去看看情況。
“我知道,我跟你一起去。”青琅直接縱身躍下,在半空中化為獸形:“你們兩個都上來。”如今島上形式嚴峻,他們三個最好不要分開,遇事也能互相幫襯。
吳悠和藍韋立刻爬上他的背。
四周沒了森林,青琅不用再走前門繞道,直接躍過門口幹涸的內湖溝,往族村奔去。
一路上他沒敢跑太快,因為到處都是海水形成的巨型水窪或者湖泊,地面也翻出泥土亂石,和海水攪成爛泥塘,又有樹木雜草倒在其中,下腳十分困難。
因族村離海邊近,又有後山作抵擋,當厚浪拍來時,整個族村先是被拍移位,然後狠狠撞在後山上,所有屋子全部散架,泡落在海水裏,和大海連成了一片汪洋。
青琅背着二人,越走越艱難,海水已經淹到了膝蓋部位,再上升的話,估計只能游過去了。
吳悠一刻不停的和藍韋搜尋族民的身影,可一路上一個人也沒看到。
“當時我和青琅在樹頂的時候,他們都站在山上看呢,這浪一打過來……”藍韋做了個手勢:“估計全都被拍到山後頭去了。”
山後頭?山後頭不過一點樹林和沙灘,再走上半裏也是大海,吳悠閉閉眼,心懸得厲害。
“我們先去族村裏找一遍,然後再翻過後山。”青琅沉聲道。
此時海水已經沒到他的大腿,在水裏基本是半走半劃了,水裏頭木頭,大梁,柱子,門板,浮浮沉沉,越來越多。青琅索性找了塊大門板,将上半身趴上去,靠後腿和尾巴蹬水轉向。倒也方便快捷,且還快了許多。
吳悠望着這滿目蒼夷,喃喃道:“早知道就不要大巫師那些東西了。”
她指的是鼍珠,青琅和藍韋都明白。
“是他辜負了我們的好意,悠悠何須自責?再說,就是我們不把珠子帶回來,也保不齊他從別的渠道得到珠子。”青琅安慰她。
“我知道,可是……”吳悠還待說話,藍韋突然激動的指向前方:“你們快看,那裏有個人!”
只見前方一根腿粗的圓木斜插進水面,露出半丈來高,上頭險險趴了個小孩子,随着海水一蕩一蕩的,似乎失去了知覺。
青琅忙游過去,先拿腳在水底探了探,探到一堵牆,想來已經進了族村了。他伸出獸掌,從小孩腹部托住,然後慢慢收回,放到門板上。吳悠伸出手,先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喜道:“還有氣。”
藍韋和她一起把孩子擡到青琅背上,想等下尋到陸地再放下來。
青琅又繼續往前游,這次快游到後山都沒再遇見任何族民,吳悠不敢往最壞的方向想,只希望赤菽在後山等着自己。
青琅把木板推開,踩着稀泥沙石往後山爬,怕吳悠三人滑下,将尾巴卷回來固定住她的腰,藍韋則緊緊摟住吳悠,吳悠抱着那個孩子,一步三滑的慢慢爬上去。
離山頂還有二十來丈的時候,泥土已經幹了不少,吳悠和藍韋從青琅背上爬下來,再一起把孩子抱下平放在地上,吳悠先檢查了孩子的瞳孔,再聽了聽心跳,見都正常,松了口氣:“應該只是暈了,等會兒就會醒。”
青琅的四肢,胸腹已經泥濘不堪,碧色毛發全部和着泥巴黏在身上,又濕又重,他不喜歡這感覺,回身跳回海水裏,使勁在裏頭抖了幾抖,然後踩着爛屋頂躍回了後山,落在吳悠不遠處,又走遠了幾步,将毛發甩幹,雖然還有些不舒服,但比剛才要好多了。
“青琅,他醒了。”吳悠朝他招手。
青琅走回去,只見那小孩已經開始左右扭動,又過得一會兒,睜開了眼,看見吳悠就開始哭:“嗚……娘,爹……”
吳悠摸摸他的腦瓜:“乖,別哭了,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停住哭聲,看看她:“你是聖女嗎?”
吳悠點點頭:“我是聖女,你呢?”
小孩有點猶豫:“我叫小風,我娘是仙鶴。”說完盯着她,面上帶着畏懼和忐忑。
吳悠愣住了,張張嘴不知該怎麽說,卻見孩子又道:“我知道我娘做了壞事,大家把她趕進海裏了,我沒有做壞事,聖女不要把我趕進海裏。”
“聖女若是要把你趕進海裏,先前就不會救你,你個小小孩子,哪來那麽多心眼?”藍韋挺讨厭這孩子,不過七八歲模樣,說話也七拐八拐的。
小風立刻不做聲了,蜷起來發抖。
吳悠尴尬的笑笑:“算了,小孩子嘛。”
青琅冷冷瞅了這孩子一眼,他可還記得揭發仙鶴時這孩子的模樣,天真極了,問仙鶴甜草是什麽,跟剛才的反應可是天壤之別。
“既然醒了,就跟着我們一起去山後找人,走吧。”他率先邁步朝山頂前進。
藍韋把小風拉起來:“走吧。”小風掙脫他的手,走在最後面。
吳悠也懶得去管,這小孩的身份就注定了不可能跟他們成為朋友,她現在急着知道赤菽如何。
青琅最先登上山頂,立刻發現山後側脊處發生了斷裂,整個南坡滑下了很大一塊,仿佛被一把巨刀從天劈下,将山峰分為大小兩半。下滑的山體脫離主體後猶如奔騰的野馬,一部分和主體山峰對立于地,一部分徑直沖入海水中。
再放眼遠望,只見沙灘早已不存在,下滑的山體和大海已經連在一起,茫茫一片,僅剩得山腳斜坡處原先生長的一片高木,随着推送,從水裏露出半截樹梢來,竟是沒被巨浪打斷。
樹梢上頭還挂了兩個人,另有幾個人已經從樹上下來,從水裏費力的往上攀爬。
“你們在上面等着,我下去救人,悠悠,不管發生什麽,千萬別下來。”青琅叮囑剛爬上來的吳悠。
吳悠激動的探頭往下看,想找找赤菽,可山峰中間形成了一條窄而長的無底溝壑,稍不留神怕是要掉進去,她忙拉着小風和藍韋後退了兩步。
那幾個往上爬的人似乎發現了他們,開始朝上面喊話,招手。
“我知道了,不會亂跑的。你下去要小心些,安全最重要。”吳悠向他保證,同時也擔心他的安全。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青琅長嘯一聲,矯健躍下,不過幾個輕點,轉眼到了呼救的人面前。
吳悠看到那幾人圍着青琅在說話,然後青琅馱了其中兩人,返身準備回來,離得近了,就見上頭有個人在朝她揮手,喊:“赤葭!赤葭!”
“哥哥?”吳悠高興得蹦了起來,走上兩步也揮手回應:“哥哥,哥哥……”
藍韋也沉浸在赤菽獲救的喜悅裏,兩人都沒看到身旁小風的動作。
吳悠只覺得一股大力把她推了一下,然後便不受控制的朝前方的無底溝壑直直掉了進去。
“吼——”對面的青琅恰好目睹這一幕,震聲怒吼,目呲欲裂。同時抖落赤菽和族民,毫無顧慮的朝下墜的吳悠撲去,眨眼間,一人一獸齊齊落進了山體裂縫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