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可造和吏部列書二公殁後,僅存木公和過公二禦史在獄。

二人也自知必死,卻便快然自得。

木公說道:

想當年長公被陷入獄,讀書賦詩不辍,古人意氣高尚如此,我輩何不相對擺會兒龍門陣,論訪些前輩之高蹤,為後人留點談論,豈不快哉!況且,咱們對着這一庭荒草,四壁蛩聲,也難禁此寂寞。

說罷,

兩人遂帶着刑具,在獄中指天劃畫地吹起殼子來,或時商略古事,或時痛惜時賢,或時慷慨悲歌,怕國事日非,或于愁中帶笑,或時掩面流涕。

雖有禁卒在外伺察,也知道他兩人都是臨死之人,懶得過問他們的言論是非。

有好奇的過來看了一下,只見他們笑一回,哭一回,還以為他們只是因為思家,或是畏刑,腦殼受到刺激出了些毛病,在那裏互相勉勵排遣,遂都不理會他們。

每次押送出去刑比一次,禦史木公只是高喊着皇祖列宗在天之靈,驚駭的那些行刑的都不知是咋個回事,只是依限用刑,不肯稍輕。

到後來兩人都開始支撐不起了,自知死期将近。

木公想道:

咱一身雖為國而亡,了無遺憾,只是親老子幼,豈可死無一言?

遂于身上扯下了一塊布來,咬指出血,寫下一幅遺囑,藏于褲腰內。

不日,

木公殁了。

過公撫屍痛哭說道:

兄今先見祖宗于地下,弟亦相繼而來,倘若英靈有知,早得相從,共斥奸邪,當作厲鬼以擊賊!

言罷,

哽咽失聲,死而複生再死再生,及到命下發木公的屍首時。

過公又對那發送屍首的人說道:

這是忠臣之屍也,願你能從容無致損壞,小心安葬!

遂又大哭。

發送岀木公的遺屍。

家人代他沐浴更衣,才發現遺書一封,知是他臨終之言。

遂為他珍重收藏,收殓畢,寄停僧寺,将血書星夜帶回,父母妻子捧書痛哭。

人皆知他視死如歸,臨死不亂,都嘆息不已。

後來,

過公一人獨坐獄中,郁悶無聊,又連遭過幾番追刑,遂也是死于獄中。

江鵬振遂忙題了個犯官身故的本,傳家屬領屍殡驗。

再說,

拿解巡撫速成的官校,見蘇州的人吃了虧,也怕福建也發生這樣的事,故不敢經由州縣,由海繞道進京,故遲了些日子。

一到京,

官校就投了文。

江鵬振叫下了軟監,就将參本上說巡撫速成侵挪十餘萬錢糧的卷宗做成。

次日升堂,

少不得就是惡狠狠的先夾打了一番,也容不得他分辨就說他将□□池三府協濟鼓鑄的錢糧十二萬,侵匿入己,強贓在他身上。

遂也不行文到蘇州去查勘到底開銷過多少,竟自照參疏上題了個拷問過的本。

一面加緊追刑,一面行文原籍地方官嚴追。

巡撫速成雖歷任多年,家中還有些積蓄,但咋個可以拿得出這麽一大筆贓來?

因此,

也免不得一死,保不得一家。

劉大鵬這數十天內,便害了五個忠良,心中大快。

想他連興大獄,料定這下外邊各科道也不敢言論了。

況且,

朝內與他不合手的,當時在位與當國的都已皆去,內閣都是他的私人。

故讓劉大鵬越來越敢橫行無忌,把膽子越弄大了,心越弄狠了,手越弄滑了,終日只想着害人,一日不殺人,心中便郁郁不樂。

一天,

他正與那班奸黨商議說道:

商直等都是為受了馬弼的銀子,才問罪的,豈能讓馬弼安然無恙?這樣,死者也難心服!

曹生國說道:

這些事本不過是借事端陷害他衆子,原就沒有其事,況且,商直等已被誣陷屈死,已傷天地之和,今如再以此害馬弼,欲服人心,須存天理!

徐牙濤說道:

表兄此言論是腦殼太迂了!當今之世,講啥子天理哦?只是夠狠的,連天也不怕哩!

張綿勇說道:

要殺他有啥子好難嗎?

遂向劉大鵬耳邊說道:

只須如此如此,便萬全無弊了!

劉大鵬聽了大喜,随即叫人下帖請內閣衆位老爺明天過來吃酒。

次日,

大開筵席。

只見:

錦簇花攢□□鮮,吳姬越女捧華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