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對了,揠苗助長!

嗚,他小小年紀就要擔起重任,好狠心的爹啊。他身子太小,爹都還不允許他學習駕馬車,甚至徒步過河時,還得靠爹抱他過去呢。哇!他不行啦,他只要跟在爹身邊當小厮就好了啦。

嗟!他才九歲耶。

“小九,娘會跟你出門。”悅眉朝他露出鼓勵的笑容。“要學的東西很多,可能要等到你十七、八歲,這才能學會你爹所有的本事。”

“哈!”小九重綻喜色。

“你爹真的很厲害。”悅眉望向丈夫,輕輕扯着她為他染就的灰藍衫袖。“所以小九還得花個将近十年的功夫,才能完全學會呢。”

“當然了,爹最厲害了。”小九猛點頭。

嘻!他還可以過上十年的快樂童年呀。因為只要娘出門,爹一定會黏着娘,形影不離,就像每回爹在家,娘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也不說話,有時娘在忙,他就坐在旁邊喝茶,任弟弟妹妹在他身上亂爬,眼睛就瞧着娘,然後就呆呆地笑了。

想到爹那個呆樣,他也呆呆地笑了。嗯,他當然也要學會爹如此神神秘秘、癡癡盯着娘的本事了。

還有呢,每天他們四個兄弟姊妹一定會在爹娘床上玩耍,扯了他們的大紅棉被玩捉迷藏,摔着彩繡鴛鴦枕頭打仗,往往玩得累了,不知不覺睡着了,可為什麽隔天起床,他一定會睡在自己的房間呢?又為什麽爹娘可以抱在一起睡,他們當小孩的就得自己睡呀?

想不透,想不透。貨行的叔叔伯伯常常誇他聰明,但爹娘教他,做人要謙虛,所以不讓叔叔伯伯喊他小九爺,要他們喊他的小名小九就好,直等到他有能力掌管貨行的那一天,他才可以真正稱做一個爺兒。

爺兒!嘿!他又呆呆地笑了。他一定會努力的,等到那一天,他也要學爹說話的口吻,驕傲地大聲道:爺兒我會送貨了!

“?這個兒子在想什麽?呆頭呆腦的。”祝和暢用腳踢了踢一臉癡呆的小九腳跟。“眉兒,?這兩天做幾樣他愛吃的點心,小九年紀小,這回出遠門累壞了。還有,幫他縫一雙保暖的厚靴子。”

“好的。”悅眉疼愛地摸摸小九的頭。

“爹,我也要跟大哥一樣出門!”小十小十一小十二扯着爹爹。

“好好好,等你們長大了,大家都可以出門。”

“爹,我也要跟九爺伯伯送貨。”祝福那邊的紅兒青兒黃兒也在吵。

兩個男人面面相觑,頭痛不已。哎!要将孩子們一個個教到會談生意、順利走完一趟貨,他們還得熬多少年才能休息呀。

“我們家的院子真熱鬧啊。”祝嬸望着滿院子的大人小孩,露出欣慰的笑容。“老伴,今晚就看你的功夫了。”

“嘿,我可切切洗洗了一整天呢。”祝添喜孜孜地大聲喚道:“九爺、悅眉、祝福、大妞、小九、小十、小十一、小十二、紅兒、青兒、黃兒,吃飯啦!”

“爺爺,奶奶,來了!”

咚咚咚,孩子們像樹上掉果子似地,紛紛從爹娘身上跳下來,一個個笑呵呵地奔了過去。爺爺作的菜最好吃了,他們從小就不用娘來喂,都能扒光飯碗呢。

“我去幫爹娘擺碗筷。”大妞跟在後面,笑着進屋。

“我也去。”祝福緊緊抓着她的手,趁空在她臉蛋香了一個。

“啊!”小九瞧見福叔叔的舉動,本能地回頭看爹娘。

哇!又來了!不要以為天色有點暗下來,他就看不到啊。

不看不看,還是不要看了。小九趕緊捂着眼睛,轉過了頭,加快腳步跑進門裏。嗚,兒童不宜啊,以前好幾次撞見爹娘親嘴,不是讓爺爺奶奶趕快掩住了眼睛,就是讓爹給拎出了房門,所以他知道絕對絕對不能看,而且爺爺奶奶說看了眼睛會長針眼,那可是很疼的呢。

暮色裏,彩霞滿天,高大的灰藍身影擁着鵝黃的纖細身子,兩個顏色融和在濃濃的紅彩裏,幾乎分不清原來的顏色,仿佛這世間的一切盡皆融入這一片紅紅火火裏了。

屋內點起油燈,孩子們的驚喜歡笑聲傳了出來,濃情缱绻的夫妻也戀戀不舍地吻了吻彼此的唇瓣,深深對望,這才手拉手進了屋。

月兒高高挂,各色花兒仍像白天一樣盛情開放,疊着明黃的淡柔月光,更襯出花朵的嬌柔顏色,,彩色布巾在夜風中輕輕晃搖着,如夢似幻;窗紙剪影出一個個活潑的孩童身影,生動地跳着、笑着、跑着、鬧着。

即使入夜了,這個院子還是一樣多彩多姿呢。

九爺前傳

九爺之所以成為九爺,事出必有因。

二十歲那年,一覺醒來,他竟然被綁在床上,動彈不得。

“放開我,祝添,你在做什麽?!”他狂怒大吼,猛烈扯動手腳。

“二少爺,對不起,對不起。”祝添含着兩泡眼淚,不斷地賠罪。“嗚,你力氣大,說去撞牆,牆就被你撞倒了,我根本阻止不了你。為了不再花錢砌牆,我只好這樣子做了。”

“我撞牆?”

他記起來了,在撞牆昏倒之前,他指天罵地、憤世嫉俗,怨恨祝添不該将他救了回來,害他回到這個冷冰冰的殘酷世界,又得去承受那些他不願意再去承受的事實,不如眼不見為淨,一了百了,速速解脫吧。

他了無生意,一心求死。在撞牆之前,他還摔破碗,企圖割腕,結果摔到祝添家中沒碗可吃飯,他也沒割成;他試着上吊,不是腰帶斷了,就是樹枝斷了打到頭,還被鳥兒灑了一泡臭屎;他又想吃土脹死自己,卻是吃到了蚯蚓,連挖帶嘔,将腸胃吐得幹幹淨淨;想跳水,溪太淺;想跳崖,傷重未愈,爬不上山;就連要撞壁自殺,也會将牆給撞倒了?!

天啊!世人皆棄他而去,他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他為什麽死不掉啊?!閻羅王又為什麽不收他呀!

“二少爺,我那口子去幫你抓藥,還沒回來。”祝添面帶憂色,突然跪了下來,朝他磕頭。“天快黑了,我得出去找她,只好先綁着二少爺,我很快就回來了。”

“放開我!”

“嗚,二少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不不,不用十八年,只要你想得開,立刻就是好漢啊。”

“祝添,不要啰嗦,快放了我,你還當我是主子嗎!”

“二少爺,你永遠是我的主子。”祝添抹着淚,将旁邊愣頭愣惱的小狗子拉了過來,也要他一起跪下。“三年前,小狗子瀉個不停,是你抱了他跑上好長的山路,找到大夫救了命;兩年前,我和那口子被毒蜂螫了,躺在床上發燒快死掉了,小狗子又不懂事,是你及時發現,拖了大夫趕來救我們;一年前,小狗子看到你騎馬回家,開心地要找你玩,差點讓馬給踩扁,是你拉住那匹瘋馬,嗚,卻讓你摔下了馬……”

“夠了!”再啰嗦下去,連祝家祖宗十八代都感謝下去了,他憤怒地扯動綁在床頭的雙手。“既然我對你有恩,就快快放了我!”

“嗚!就是有恩,我才不能放。”祝添磕了三個響頭,哽咽道:“二少爺,你要堅強活下去,千萬別尋死呀。”

“他們一個個負了我,我活著作啥啊?!現在我幹脆被你氣死算了!”他拚命跺腳,卻只能徒勞地在床上抹來抹去。

“二少爺,嗚嗚,我寧可讓你怨我,也不能見你?蹋性命。”

“我就不信我死不了!”他一眼瞧到小狗子跪在地上,正無聊地拿指頭扯眼睛,朝他吐舌頭扮鬼臉……對了,咬舌!

沒必要再跟祝添扯下去了,他閉起眼睛,張開嘴巴,就待狠狠地咬下去,突然一團東西塞了進來,硬是将他的舌頭不知擠到哪裏去了。

“唔!”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祝添竟然會拿布塊塞了他的嘴。

“嗚嗚,二少爺,對不起,咬舌頭好痛的。”祝添為他蓋好被子,着急地道:“我一定得出去找我那口子了,我去去就回。小狗子,你在家陪二少爺,好好照顧他,知不知道?”

“知道。”

“唔唔!”回來!死祝添,快給他回來啊!

反了!反了!這是什麽家丁?!竟然敢這樣對待主子!等他恢複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一拳打倒祝添,再将他家的牆全部撞倒、橫梁全部吊到繃斷……喝!他要是有那個力氣,該狠狠飽以老拳的是污了他財貨、砸死他不成、還刺死他的兩個可惡騙徒啊。

跑掉的騙徒找得到嗎?失去的信任、感情、親情又找得回來嗎?

天!他為什麽還活在這世上啊?!

“二少爺,我們來玩。”五歲的小狗子笑嘻嘻地來到床前。

“唔!”小鬼,快放開我!

“你不能說話,好可憐喔。嘻,這裏有花生米,我們來猜拳,嬴的就可以吃一顆,好不好?”

“……”臭小鬼,本少爺沒心情!

“前刀刀、石頭、布!”小狗子迳自出了拳,小小的拳頭握成一團。“嘿,我是石頭,咦!你也出石頭,那誰都不能吃花生米喔。”

“……”他氣得緊握拳頭,很想用力往床板捶下去。

“剪刀、石頭、布!哈哈,我出布,你是石頭,我贏了。”

小狗子開心地拿起一粒花生米,津津有味地嚼着。

“再來一次,剪刀、石頭、布!不好玩,你老是出石頭,這樣都是我嬴,你沒有花生米吃,也不吃飯,只挖蟲吃,真的很可憐耶。”

小狗子皺了皺小眉頭,望着小掌心裏的幾顆花生米,小臉凜然,下了有生以來第一個最有義氣的決定。

“二少爺,你肚子餓了,給你吃。”

小狗子拉起他的嘴皮子,将僅餘的五顆花生米往他嘴裏塞進去。

“一顆、兩顆、三顆……咦!三後面是什麽?八?”

“唔?!”他瞪大了眼,他還塞了布塊,這樣怎能吃?

笨小鬼!臭小鬼!糊塗小鬼!枉費他幾度救了這條小狗命,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上天是還想怎樣折磨他呀?!

“再給你吃糖。”小狗子慨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糖,不舍地看了看,還是找到縫隙塞了進去,噘了小嘴道:“娘給我的,我藏了好久。”

天哪!他不被布塊堵死,也要被小小的糖和花生米噎死了。

“二少爺,你要趕快好起來,你說要教我騎馬的。”

小狗子不甘寂寞,搖了搖他的手,又爬上床,掀開棉被,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提起他的衣擺當作缰繩,腳板踩住床板,笑呵呵地蹬着小屁股,蹦蹦跳跳,有模有樣地喝道:“駕!駕!”

好了,堂堂二少爺變成小狗子的禦用馬匹了,他除了瞪大眼睛外,還是只能瞪大眼睛,雙手雙腳拚命扯動縛牢他的布條,卻是掙脫不開。

“哈,二少爺的肚臍?”

因為小狗子拉開他的衣擺,加上他的掙紮扯亂衣衫,于是,他肚子上的小凹洞就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一雙好奇的眼睛底下了。

“唔!”看什麽看?誰沒有肚臍!

“奇怪?”小狗子掀開自己的衣服,低頭按了按凸出一小塊的圓圓肚臍,又拿指頭去挖了挖他凹下去的肚臍,不解地道:“不一樣?”

“……”又有誰的肚臍一樣了?你這個小娃娃的凸肚臍還要幾年才會縮進去,別跟大人比!

小狗子挖了老半天,突然跳下床,提了茶壺又爬了上來。

“二少爺肚臍黑黑的,我幫你洗幹淨。”小狗子一只指頭堵在肚臍眼裏,使力撐開,一手就将茶水倒了下去。

“唔唔!”冷死他了!哪有人将水灌入肚臍裏去的!

啊啊啊!他肚皮還有傷口耶,小鬼是存心讓他傷口化膿長蟲嗎!

肚子好涼,這會兒風啊水啊全從肚臍眼裏跑了進去,再過不了片刻,他的肚子鐵定膨風鼓脹,可以讓小鬼拿來敲鑼打鼓了。

可恨啊!他不能這樣被小狗子玩死,會被人笑死的!

他越想越急,越急越怕,立刻撐起身體,上下用力晃動,不将小狗子搖下來絕不罷休。

“啊?呵呵!馬跑了。”小狗子反而笑了,趕忙将茶壺塞進他的褲檔,又提起他的衣擺,笑嘻嘻地喊道:“駕!駕!”

啊嗚!冰涼的陶壺就這樣毫不留情地壓住他的命根子,小狗子又重重地蹬了下來,不斷地推擠,他只覺得他可憐的那話兒就要榨成肉醬了。

若真讓小狗子給他斷子絕孫……天!他還有何臉面活下去?!

可惡!他奮力一抖,立刻就将小狗子給震了開來,小手抓不住衣服,小身子一歪,咕咚一聲,就栽下了地。

他長長地噴了一口氣,肚子和胯下還涼涼的,但至少已經保住他和子子孫孫的小命了。

奇怪,那個一刻也閑不住的小狗子怎麽沒了聲音?

他轉頭看去,就見小身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嘴巴張得大大的,剛才還活靈活現的兩只眼睛空洞洞地張着,連睫毛都不眨了。

“唔?唔唔唔?”喂,小狗子,你怎麽了?不要一副癡呆樣啊。

糟了!小狗子是祝添夫妻倆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十年才敷出來的寶貝蛋,他将他這麽一摔,莫非用力過度,将他摔死了?

“唔唔!”小狗子!快醒來呀,千萬別給我死掉啊!

完了完了,萬一小狗子真的死了,他千萬個對不起祝添夫妻倆,他可以賠上所有的金銀財寶,卻是賠不出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狗子啊。

小狗子只有一個,他也是只有命一條,死了,就沒了……

“唔唔唔!唔唔唔!”小狗子!小狗子!不能死啊!

他頓時感到恐懼,拚命“大叫”,額頭冒出冷汗,眼眶發熱,雙手猛扯布條,卻是怎樣也無法起身,視線不知不覺就模糊了。

“嗚哇!”躺着的小人兒突然爆出哭聲,手腳并用爬了起來,張大嘴巴嚎啕大哭,“哇嗚嗚,摔下馬了!二少爺摔馬了!”

他松了一口氣,不再掙紮,就攤着身體,直直望向屋頂。

謝天謝地,還好小狗子沒事,也沒摔笨了頭。

無數念頭悠悠浮現。如果他真摔死了小狗子,他對不起祝添夫妻,那他殺死了自己,他對不起誰呢?

奇怪了,是別人對不起他,為什麽死的是自己啊?!

他一心求死,就是因為他過不下去了,所以也想讓那些對不起他的人不好過。可是,他們既然能夠狠心對不起他,又怎會在意他是死是活?他若是這樣死去了,他們頂多掬一把同情的眼淚,然後又去過背棄他的生活,有沒有他,他們還是一樣過得很好。

嗚!他死得好不值得啊。

“嗚嗚嗚,我不騎馬了。”小狗子不知什麽時候爬上床,站在床板上,将棉被拉得高高的,嗚嗚咽咽地道:“我要睡覺。”

“……”睡吧,省得吵人。

小狗子人小力微,使勁蠻力将被子往床頭扯去,一不小心又扯得太過了,整個被面就往他頭臉蓋了下來。

汪汪!汪汪!門外傳來群狗亂吠的聲音。

“狗打架了。”小狗子不睡覺了,興奮地跳下床,沖到窗前去。

好了,現在是什麽情況?小狗子幫他蓋被,卻像蒙死人一樣将他蒙住,然後跑掉不理他了?

眼前一片黑暗,肚子和胯下濕濕涼涼的,身體又不得自由,他有些累了,不如先睡上一覺,等祝添回來再好好跟他算帳吧。

才“閉目養神”片刻,他就覺得不對勁,好像……不能呼吸?

老天!這床棉被又厚又重,冬天蓋起來十分暖和,可是他悶在裏面,卻是密不透風,空氣越來越稀薄,他的氣息也越來越急促。

“唔唔!”臭小狗子!快回來呀,我快被你悶死了啦。

他拚命扭動身體,想要用抖落小狗子的方式抖掉棉被,可是整張厚被将他密密蓋住了,他再怎麽抖,也抖不開這層厚重的天羅地網。

天哪!他還是注定被這小鬼玩死,然後讓世人拿來恥笑嗎?這樣就算他死了,他還有什麽臉面回來投胎?!

“咦!二少爺,你又在玩騎馬?”被子突然被掀開,小狗子笑嘻嘻地看他。“騎馬不好玩,狗打架好好玩喔,他們不用咬的,是屁股和屁股碰在一起耶。”

屁啦!他重重地噴氣,再重重地吸氣,将幾欲窒息的肺部重新灌滿新鮮而美好的空氣。

“二少爺,你流好多汗,我幫你擦擦。”稚氣的小臉蛋露出關懷神色,左右看了看,找不到擦汗的巾子,突然眼睛一亮。“巾子在這裏。”

小指頭掏呀掏,往他嘴裏又拉又挖的,終于扯出了一條巾子。

“咳咳!噗!”他吐出了卡在唇齒間的花生米和糖塊,用力喘氣。

“哈!”小狗子驚奇地望向噴得老高的花生米。

“小狗子,放開我。”

“放什麽?”

“我被綁着沒看到嗎?”果然是個笨小子,他扯了扯綁在手腕上的布條。“去拿刀子還是什麽可以割斷的東西,快!”

“喔。”小狗子跳下床,蹬蹬地跑去找東西了。

不一會兒,他笑呵呵地跑了回來,雙手抓着一支粗圓的木柄,木柄沉重的另一端則垂在地面拖行,閃動着森森利芒。

斧頭?!

“我幫二少爺砍……”小臉鼓得圓圓的,打算舉起這把兇器。

“砍什麽?不準動!”他驚吼道。

這一砍下去,豈不斷手斷腳!說不定砍錯地方,他還被開腸剖肚咧。

他欲哭無淚。這裏是十八層地獄嗎?他到底還要再受什麽苦刑啊?

嗚嗚,他不要死了啦,他不要再被綁在床上了,他肚子好脹,他……他要起來撒尿啊!

“二少爺,這個好不好?”小狗子又提來一把大菜刀。

“不行,丢下,小娃娃不要拿刀。”他無力地攤在床上。

小狗子扯了扯布條,小臉滿滿的困擾,突然眼睛一亮,歡喜大叫:“啊!爹燒雜草,燒了,就沒了,我拿火燒,二少爺就可以爬起來了。”

“混帳,回來!小狗子,你快給我回來!”

他大吼大叫,恐怕布條還沒燒爛,小鬼就将他燒死了。嗚!難道老天果真順了他求死的心願,非得教他死在這個小鬼的手中不可嗎?

小狗子興匆匆地爬上椅子,拿起火石,啪啪地擦着。

點不着!點不着!小娃兒不會點火的!他瞪着小鬼,一再地在心裏默念:點不着!絕對絕對點不着!五歲小鬼一定不會點火的!

啪!火石閃出火花,小狗子開心地引到蠟燭上面,火光燃起,他笑嘻嘻地伸長小手,想拿起蠟燭。

“別拿!”他又驚叫。

來不及了,蠟淚燙熱,灼痛得小狗子哀號一聲,手掌立刻松開,蠟燭掉落桌面,火花閃了閃,沒有熄滅,反而慢慢沿着木桌燒了起來。

“小狗子,快跑啊!”

“嗚?”小狗子還是站在椅子上,好像吓呆了。

“快跑你不會聽嗎?!快燒起來了,別站在那兒!”

“嗚哇!”小狗子看着越燒越旺的火,放聲大哭。

這下子真的完蛋了!他猛烈扯動布條,死命扭動手腕,事情緊迫,他陡生神力,啪喀一聲,床頭欄杆竟讓他給扯斷,他右手驟得自由,連忙一抓,将那床厚重的棉被丢了過去,正确無誤地蓋住火頭。

哼!就不信這床能悶死他的棉被滅不了這點星星之火。

就在這時,祝添和祝嬸也沖進門來,祝添趕過去,拿起棉被撲了又撲,祝嬸則是慌忙抱走寶貝兒子,不住地哄他。

“二少爺,對不起!對不起!”祝添确定将火撲滅,又趕過來幫他松綁,淚水噴了出來。“嗚嗚!謝謝你救了小狗子……”

“二少爺,我老伴他不得已綁着你,對不起。”祝嬸抱着小狗子,也是哭着道歉。“你救了小狗子,大恩大德……”

“別跪!”他大吼一聲,吼住就要跪下來拜他的夫妻倆。

他坐了起來,瞪眼看着六只哭得紅紅、不知所措的眼睛。

驀地,他一骨碌翻身下床,朝他們一家三口跪了下去,磕頭道:“我不死了,我發誓不死了,與其被小狗子玩死,丢光了臉被人恥笑到死……嗚嗚,我還是要好好活下去啊。”

“咦?!”

一家三口驚奇地看着又一骨碌跳起來,提了褲頭奪門而出的二少爺。

從此以後,他痛定思痛,決心展開新的人生。他為自己改了一個名字,正式擺脫已經譬如昨日死的二少爺身份。也因着深深體驗到慘遭“淩辱”、九死一生、終于活了下來的驚險歷程,為了深刻剔勵自己,珍惜生命,是以又稱九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