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石的事進展不順, 得不到消息,鄭子皓眉頭微皺,“啪嗒”一聲, 煩躁摔下筆。

這時, 一個尖臉細眼的小厮推門進來,語氣欣喜, “爺!釣着大魚了!”

“別磨磨蹭蹭的, 快說。”鄭子皓不耐煩道。

“小的聯系上了老爺安插在伯陽侯府的人。”

鄭子皓被唬了一跳,“你聯系父親的人做什麽?怕我死得不夠快嗎?”

順才趕緊道:“小的已經策反了那兩人,老爺年紀大了,跟着少爺自然更好,更何況那兩人都是眼皮子淺的, 給點好處不就乖乖聽話了。”

鄭子皓舒了一口氣, 氣得起身踹了他一腳,聽到哀哀的叫聲, 怒氣倒是散了, 心底還是覺得有點不大對。

“父親為何派人去伯陽侯府?伯陽侯府有什麽秘密不成?我要知道的是紅石的事。”

順才一咕嚕爬起來,倒豆子一樣把話全都倒出來。

“小的先去找了三姑,三姑在京城幹的牙婆營生, 一打聽發現有兩個人和南叔家有姻親關系……”南叔是鄭家一個管事。

鄭子皓越聽越皺眉, 擺擺手,“行了, 過程不用說,你就說紅石的事。”

“那兩人剛巧知道一點紅石的事,這石頭老爺打算用來賺錢,還要給薇薇小姐分去大半。”

聽到這,鄭子皓氣喘如牛, 臉色已經不大好看了,咬牙道:“你繼續說。”

“日子就差不多這兩天了,等今日群芳賽結束,老爺定要開始準備紅石的事,老爺明知道少爺仕途不順,為何不拿紅石去做人情,偏偏要給薇薇小姐。若是旁人承了鄭家的情,以後辦什麽事都能行了方便。”

鄭子皓陷入沉思,回過神瞥了一眼順才,“平時看你蠢笨,今個倒聰明。”

順才哪裏是自己想到這番話,還是偷偷聽牆角,從老爺派的那兩人處偷聽來的,心底覺得這主意好,就順便拿來用用。

見主子滿意,順才吹捧了幾句。

鄭子皓心底暗暗也下了主意,準備拿這紅石去做人情,擡頭對順才道:“這番話以後不準說出去,你這小子還能懂什麽道理不成?”

順才唯唯應是,小小拍了個馬屁,“小的自然想不出的,還是爺聰慧,小的只是幫爺說出口罷了。”

王女官宣布第二輪比試開始。

第二輪是賞,欣賞典籍畫作等。每人挑兩樣,一件是自己帶來的,另一件從剩下九十九件中挑選。真假随意,賞可說好也可說不好,甚至假物模仿的精妙之處都可以說道,比較随性。

宋雪薇第一個說,她說道的就是文宗大師畫的那幅畫。

文宗大師擅山水,比起巍峨的大山,更喜歡層疊小山,重巒疊嶂。

宋雪薇笑意瑩瑩指出這點,她并不用手碰畫,十分有愛惜之意,只虛虛指着。

說完山,便去說水,說的皆是文宗大師作畫的喜好和特點,看得出下了功夫。語氣平和,聲音清脆,句句唇角含笑,文采斐然,讓人聽了不由會心一笑。

宋書白聽了半晌,眼見着宋雪薇快說完眉頭慢慢擰了起來。

他給薇薇寫過信,信中除了說過那幅是假畫,盒子中是真畫,另外還說了這幅畫的特點和假畫的破綻,這幅畫是他親自參與仿造,沒人比他更了解。然而薇薇并未說出信中的內容。

不知道是失落還是別的什麽情緒,宋書白不大想說話。

宋雪薇說完這幅畫,轉眼要再去挑選一件物品。

大家好奇她是會挑畫還是挑書,誰知宋雪薇轉眼去了瓷器那,挑了冉冉的碟子。一時大家有點驚訝。

冉冉拿的碟子不是真品,是樣仿品,不過冉冉很喜歡。

宋雪薇一一挑揀着不足,将整個碟批判了個遍,從文化到歷史到藝術,那會沒有葡萄這玩意,非常不符合歷史,一個碟子也沒什麽文化底蘊,至于審美價值,比不過書比不過畫插花的瓶子也不如,自然墊底。

偏偏說話溫柔,和聲和氣,用詞委婉,大家沒覺得過分,冉冉卻很氣。

冉冉很生氣,真的好氣的。

自從群芳賽以來,小孩第一次被氣成這樣,氣得臉頰鼓鼓,氣得全身冒火。

系統感到崽氣了,安慰她不氣不氣,那是假畫,宋書白不是告訴她哪裏是弱點,直接指出來讓壞崽丢臉。

系統空間內,系統聽到小孩輕聲道:女官姨姨說,要挑一個熟悉的,自己帶的,還有一個不熟悉的,不熟悉就随便挑一個。可是冉冉認得那幅畫,蛋叔說過的。

系統愣了一瞬,察覺到小孩的糾結。

大家都是挑兩個,一個熟悉的,一個不熟悉的,她挑兩個認得的,小孩就覺得自個占了便宜。

呸!哪有完全公平的!占便宜最厲害的不就是宋雪薇嗎?重生厲害了,誰能比她強。

系統開始躊躇起來,正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小孩真相,只見崽小臉亮了亮,像是下了什麽決定。

這時宋雪薇說完坐下,輪到了冉冉。

小孩雄赳赳氣昂昂走到自己的碟子旁,“這個好。”

壞崽說不好!冉冉就覺得好!才不聽!

衆人表情有點呆愣,前一刻這碟子剛被從頭到尾批過,大家沒想到冉冉竟然還會挑這個。

冉冉說:“這個可以裝蝦,一圈一圈疊在一起,周圍放蔥花,好看。”

“這個還可以放水果,這兒放兩顆葡萄,這兒放一小塊西瓜……”

冉冉按照碟子上的圖案一一說,什麽圖案就對應什麽水果,說完點點頭,“特別好看!”

大家照着冉冉說的想象,瑩白的瓷碟上,剛洗過的瓜果還沾着露水,紫色的葡萄,紅色的西瓜……與瓷碟上印的瓜果相對應,仿佛水中樹影和岸上樹木那般,相生相依,每塊瓜果都有一個鮮亮的影子。

确實新奇,确實鮮活,确實好看。

大家都習慣從物件的外表來欣賞,譬如插花的瓷瓶,欣賞瓷瓶上的釉彩畫,欣賞瓷器形成的冰紋等等,更有甚者,結合當時的年代,做一番更深的解析。

冉冉這如此直白如此淳樸的,倒是前所未有。

鄧丹覺得好,便讓人取了切好的瓜果來,一一擺上。

瓜果無人吃,卻引了衆人來看。

順着冉冉的思路走,不只瓜果,放些別的也很得意趣。中秋放月餅,月餅盛着“瓜果”,也很不錯。

冉冉是個愛吃的小孩,也是個好奇的小孩,其實有的她沒吃過,但看過高爺爺的菜譜,冉冉對吃還是有點想法的。

沒吃過的,說不定都很好吃。

冉冉說完,把自己說饞了,不由摸摸肚皮,鄧丹看笑了,把剩下沒擺盤的瓜果順帶分了,給冉冉分了大的,等答完就可以在席位上吃。

小孩有點樂,氣還是氣的,沒那麽氣了。

她說完噠噠噠走到文宗大師那幅畫旁,聲音響亮道:“冉冉選這個。”

康茂不屑撇撇嘴,聲音不高不低,“拾人牙慧不可取,不能與旁人說重了。”

不能說重了。

冉冉想了下,瞬間放下心,不重的。

壞崽說真的,冉冉說假的。怎麽也不重呀。

冉冉指着畫,說:“這是假的。”

周圍瞬間響起嗡嗡交談聲。

“這孩子說什麽呢?”

“怎麽可能是假的?”

康茂道:“宋然下去,你不願答題可以,不能破壞比試。”

宋雪薇咬了咬唇,“是不是我之前說的太過了,我挑了那樣碟子,然然便要挑畫,可惜畫被我說的差不多了。”

“這孩子還挺記仇!”有人道。

冉冉茫然聽着周圍的質問,迷糊又倔強指着畫說:“是假的。”

張修看不過眼,溫和問冉冉,“你為何覺得是假的?”

冉冉有點不好意思,“真的貴,假的看着不太貴。”

系統長嘆一聲。

他對冉冉這個天賦也有點摸不着頭腦。

其實按道理說,一本小說中,主角團和反派團要更加優秀,冉冉這種活不過第二集 的炮灰式女配,按理說是不會有什麽特別的天賦,也不能說是笨,大抵就是大千世界中,有個柔軟閃光點的真小孩。

不天才,不愚笨,在某方面有弱點,某方面更聰慧。不是不應該有天賦,而是不該有能與女主抗衡的天賦。

在這場比試中,冉冉的天賦發揮了很大作用,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系統原來沒把這個當回事,這下不得不當回事。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不得不暫且放棄。管它呢,反正是好事。

張修笑了笑,“這個感覺是不行的,要有證據。”

冉冉盯着畫看了一會,指了指右下角題的詩,認真道:“這個看着飄飄的,軟軟的。”

小手抵着下巴佯裝嚴肅走動了兩下,一根手指隔空戳了戳畫上的小山,“這個不飄,這個靜靜的,像晚上的天。”

宋書白又被打擊了,冉冉怎麽不說他教的呢!冉冉是忘了嗎?

不對,這幅畫難道不是真畫嗎?

隔得遠,宋書白看不清畫。

真畫假畫的區別其實就在右下角的詩,那句詩最後一句的最後一個字,筆順錯了,“天”字先寫了右邊的一捺,然後再寫了左邊一撇,縱然描摹和原畫差不多,兩幅畫對比着看,還是能看出一點端倪。

冉冉沒說那個筆順,冉冉沒說那個撇,冉冉沒說那個捺。

飄,哪裏飄了?

他只是假畫仿到最後,覺得太完美,一個激動搞錯了筆順。

張修其實是不大信冉冉的,不過想到冉冉第一輪的優異表現,想了想起身親自過去。

他看向冉冉指的詩,仔細端詳了一會,又看看畫上的山,靜靜觀察了一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仿佛兩相的風格真的有些細微的差別。

張修不由皺眉,俯身靠近畫,一點一點觀察。

周圍聲音漸消,慢慢安靜下來。

所有人目不轉睛看着張修,心底只有一個念頭——

這畫該不是真的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