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将自己的人生大致分成了四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他那無憂無慮的在雙峰鎮的童年,與父母一起的那段最快樂的時光。卡夫卡的父親和母親都是非常有名的學者。空閑的時候,卡夫卡的父親會給他看很多已經滅絕了的古生物的圖鑒,各種它們的習性特征都會細細的、用盡量通俗的語言說與卡夫卡聽。而卡夫卡的母親則講了許多傳說故事給卡夫卡,在他睡前,在他不聽話的時候,在他百無聊賴破壞家裏的家具的時候……

卡夫卡永遠也忘不了明豔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父親的書房,那光束在窗臺上母親種植的幾盆盆栽之上形成了一個個神聖的光暈。幼年時的卡夫卡不時地會從父親手裏的圖鑒轉向窗外,享受那一刻安逸的靜谧。那個時候的他,一心想做個駛船在汪洋大海上的船長,抑或海盜。一股濃郁的茶香味讓卡夫卡知道,端着茶點和自制餅幹的母親已經走進來了。

這一切的終結都源于在卡夫卡12歲那年一個風雪之夜的電話。那晚,卡夫卡的父母急匆匆地要将他送到羅山城的外婆家。走在最後的卡夫卡一時的遲疑松開了母親的手,他的父母自此被一輛橘色的巴士帶走,再也沒有回來過。之後的近二十年裏,杳無音訊。為此,卡夫卡在心裏愧疚了很久。他一直認為若是那時自己早一點發現問題,亦或是及時地提醒父母,或許他們之間的分別就不會是那麽必然的事情。

卡夫卡被外婆接到了羅山城,至此起便開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二個階段。至于他父母的案子,礙于他們兩人身份的原因,在最初時曾引起一波不小的轟動,但随之很快的就被警察以普通的失蹤案蓋棺論定了。卡夫卡一下子從被父母呵護,甚至疼愛到有些縱容的孩子忽然跌落成了寄人籬下,心裏所産生的落差再加上他本來就有些敏感的個性使得他變得孤僻起來。在高中的時候他就學會了抽煙,有時心裏煩悶,一天能抽上一兩包。

卡夫卡的外婆是個虔誠的信徒。在生活以及學習的用度上,她對卡夫卡沒有過絲毫的短缺。這一方面是因為卡夫卡父母的財産由她代為托管,等到卡夫卡成年之後再交還給他。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她本就對這個從小漂亮伶俐的外孫格外看中。

每日用餐,外婆都會要求卡夫卡與他的表兄妹們一起禱告,她希望可以憑藉神的力量讓卡夫卡盡快走出父母失蹤的陰霾。因為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卡夫卡起初為了顯得自己不是那麽不合群(事實上他從來就沒有和表兄妹玩到一起去過),順從地一遍又一遍與大家一起念誦禱詞。時間長了,大家都以為那孩子開朗了,又回到從前了。但實際上,在卡夫卡心裏早已經對那禱詞裏的內容深惡痛絕。因為他自始至終都不相信神能帶給自己什麽。他既不能帶回他的父母,也無法讓時間倒流。卡夫卡變成了一個純粹的實用主義者。

卡夫卡的學習成績自小就特別優異。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申請一個名校,或許會像他的父母那樣成為某一領域的權威學者之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卡夫卡竟去報考了警校。并且,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有人說卡夫卡這樣做或許是想找機會查自己父母當年的失蹤案。但是卡夫卡的心裏,并沒這樣想過。那并非因為他不想尋找自己的父母,而是因為他太清楚自己父母案子的特殊性。疑點重重,雲遮霧繞的,不僅僅是那天夜裏發生的事情,更詭異的是警察部門對于該案态度的急轉直下。起初的積極,突然的中止。

據說該案發生後,他父親的書房還發生過一宗失竊案,報案的是他們家的鄰居。當接到電話的卡夫卡的外婆外公趕到那裏時,發現財物并沒有什麽缺少,只是父親的那些文案書籍被翻的一團糟,有幾本編號的筆記本不見了。這一切都被幼小的卡夫卡記在了心裏,他青少年時期大部分的憂愁與煩躁在後來都被自己歸結為是一種缺失安全感的原因。因此,他想填補這一部分,而做一名持槍的警察,他認為是可以達到的。本來他以為那是槍帶給他的,但是當他第一次用以警察的身份讓罪犯雙手抱頭,跪地讓自己铐上手铐之時,他忽然明白到,其實真正讓他獲得那種安全感,得到滿足的是做為警察的權利。他開始自以為明白了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麽。自此後便開始了卡夫卡追逐權利的,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三個階段。

卡夫卡以第一名的成績從警校畢業後,不到一年便被調入了重案組。剛一加入,他就因為破獲“蜂巢”組織而受到嘉獎。盡管行動過程中,卡夫卡的搭檔海瑟因公殉職,但并不妨礙他當時成為警界最為耀眼的一顆新星。他不但能力出衆,而且運氣也極佳。第二年一個重案組組長的位子被空了下來,頒獎給卡夫卡的高官偶然知道這個消息,随口向警察局長提了卡夫卡或許可以,他便立即成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重案組組長。

這時候的卡夫卡志得意滿,飛黃騰達之路在他看來暢通無阻。他并不滿足于眼下的這點成就,他急切地想要盡快地更上一層樓。對于不肯配合的嫌疑人,在審訊室裏,他濫用私刑。對于辦事不力,沒辦法跟上他沒日沒夜工作節奏的屬下,但凡一點失誤就會讓他暴躁地指着那人的頭一頓痛罵,絲毫不為那人留一絲顏面。他的破案率很高,但是他的下屬都懼怕他,私下裏說他是暴君,管他叫“瘋子”。

這時候的卡夫卡并不明白,工作能力并不是升職的必要并且唯一的條件。當他面對需要谄媚的人時,他無法低下自己高傲的頭。當他的上司向他暗示需要通融某些情況時,卡夫卡竟然會堅持自己的立場。每到高層需要讓一個無罪的人被确認為有罪時,卡夫卡居然因對其的憐憫而留有餘地。人們都說他雖然長的好看,工作能力又強,但卻太幼稚了。

這樣的人上司不看好,下屬不支持,自然位子是做不長的。終于有一天,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讓卡夫卡失去了職位,而重新又跌落成了一名普通的探員。這個時候距離他接受那次表彰僅僅連兩年都還不到。

這個時候的卡夫卡沮喪至極。尤其是想到自己那個位子的由來,不由得羞愧難當。他以為自己可以做一個沒有心的人,不擇手段,爬到頂峰。但是每每到關鍵時刻,便會有一個叫做良心的東西從他心底裏竊竊爬出來,讓他困惑、猶豫、甚至退縮。可對于權利的強烈欲望又經常讓卡夫卡痛苦地去忽視這些去繼續争取。在這兩樣東西互相掣肘之際,卡夫卡的機會瞬間消逝了。

在那之後,卡夫卡被調任了三次,每到一個地方的時間都一年左右。他趕到仿佛自己是被什麽給詛咒了一般,但凡和自己搭檔的人都會遭遇不測,而且每一次都會在與自己的行動中喪命。卡夫卡極力地想要救他們,但是每當關鍵時刻,他的腦海中都會閃過海瑟的身影,讓他想起自己那時的可恥的選擇。他每次的猶豫造成了他前後三個搭檔的不幸殒命。

最後卡夫卡背負着不詳的名聲,喪氣地被重案組踢出來,借給了保安部,被安排在了新成立不久的OBE裏。卡夫卡知道這意味着自己的前途已經完了,不由得萬念俱灰。忽然之間,他覺得自己都不在乎了,對于羅山城,對于權利,對于自己。直到他遇見了八角楓,開始了他人生中的第四個階段。

卡夫卡以為自己放下了,但當那個期盼已久的機會又來臨之時,他發現自己對于權利的欲望不但沒有任何減損,反倒愈加強烈了。他堅信自己這一次會做的更好,因為比起上一次,他又邁出了一步。對于作惡的人來說,第一步都是很小的,但是當這個人一旦邁出了第二步,那麽他離步入罪惡的深淵也就不遠了。

卡夫卡站在新建的政府大樓之上,一個屬于自己的辦公室裏,透過落地的玻璃窗俯覽街道上往來的行人車輛。此時正是黃昏,橘色的太陽漸漸下落,隔着前方聳立的數幢大樓依稀能夠看見它的身邊還飄着幾朵淡淡的雲彩。遠遠望去,仿佛那昏黃的太陽被鑲嵌在那雲端之上一般。卡夫卡心裏升起了一種極其暢快的感覺,想起不久前與八角楓一回到羅山城,馬丁爵士就來告訴他,副警察局長的位子已經空下來。他現在是代理副警察局長的頭銜了。

卡夫卡并不滿足,他覺得自己一定還可以往更高的位置去。但是在這一切之前,他知道自己有一件事情要做。他希望八角楓可以離開保安部,到他的身邊來。于公于私,他都不認為八角楓有拒絕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