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之人都已離去,唯有幽冥卻還站着未動。只見他皺着眉定定地望着蘭夜,遲疑了好一陣,終于還是開口問了一句,“少主,您不和我們一起回魔域、去看看大人嗎?大人他,一直極為挂念少主的。”
蘭夜微微搖頭,嘴角扯出一個澄澈淺淡的幽雅笑靥,仿佛自言自語一般,“會見的,只是現在,不到時候呢!”說着,轉首看向幽冥,眸光淺淺的,卻很柔和、很溫情,輕輕笑了笑,“麻煩護法替我轉告魔君一句話,就說,夜兒很好,不要總是為夜兒擔心,好好照顧自己。”
“少主放心,屬下一定會将話一字不落地傳到。”幽冥向着他深深鞠了一躬,随即身形也開始虛幻,漸漸化為了一道黑煙,終于飄散開去,“少主,好生珍重!”
“人都走光了,還有個什麽看頭!”葉天問眼睜睜地看着黑暗魔域的人一個個安然離去,氣得簡直快咬碎了一嘴的牙。一手狠狠揪扯着自己那一把雪白的胡子,雙眼恨恨地瞪向蘭夜的背影,壓抑着滿腔的怒火,沉聲開口,“他們和你到底有什麽關系,是你哪一世的親戚?你為什麽要這麽維護他們?”
“嗯?”蕭蘭夜聞聲回首,立刻擺出一副天真無辜的純潔模樣,冰藍瞳仁湛湛發光的斜斜瞅着葉天問,笑嘻嘻地插科打诨,“您別說,這個理由挺說得通的呀,沒準兒八百年前我們還真就是一家子呢!在沒有找到更好的解釋前,師父您就先将就着用吧!”
葉天問一聽這話面容就是一陣抽搐,白須一甩,伸手一把拽住蘭夜的胳膊,二話不說拖着就快步往回走。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是吧?哼!知道你從小就是滑溜慣了的,只要你鐵了心的不肯不說,就算我再怎麽問,想來也套不出什麽。不過,那寶貝你寶貝得重過一切的哥哥不是只要一沒事就會去看你,你在外面胡搞瞎攪出來的那些破事,就算他沒幫着你也不可能毫不知情!今日,待老夫回去之後,定要讓他跪在祖廟裏一五一十的把所有情況交代清楚,膽敢有一絲一毫的遺漏都別想起來!拿你沒辦法,難道老夫還奈何不了他不成!
留意到葉天問鼓鼓囊囊的嘴角,蕭蘭夜略一思索便是了然。搖搖頭,心下頗為無奈的暗自笑了笑。到底還是忍不住出聲,“師父,您還是省省吧,別說這件事哥完全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他又有哪回說過,您不就是料定我終會因為不忍眼見然哥哥代我受過而說出實情?可是您知道了又能如何,那個罪魁禍首絕對是我,您又從來不肯罰我,最後除了您自己生氣之外還不是什麽事都沒有。依徒兒看啊,師父何必沒事專門找這份兒閑氣來受,還不如自己悠哉游哉地品茶去得好。”
葉天問一聽他這一番仿佛事不關己般毫無所謂的話,氣得是白須亂顫,最後卻是怒極反笑,“你倒是清楚得很啊!不願意連累你的然哥哥對吧?那好,為師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只要你老老實實說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便饒過他。”
“對不起,其他的都沒關系,唯有這一次,只能請您原諒,蘭夜什麽都不會說的。”因為,那是他的要求,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做到。而且,這是屬于我與他的秘密,是我這十多年來的堅持、執念,怎麽能夠告訴別人?我怎麽舍得與人分享呢!微微嘆了一口氣,蘭夜的臉色很是溫和淡然,澄澈純淨的藍眸轉向葉天問,唇畔露出一個平靜的淺笑,清雅若蓮、幽馨似蘭,“要是師父實在咽不下這氣,就請您責罰徒兒吧,不管怎麽樣,蘭夜絕無怨言。”
葉天問圓睜着雙眸,目光冰涼一片、宛若鋒利無比的刀劍,死死瞪向他,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臉上浮起一絲冷笑,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說着,“真是長大了啊!再也管不住你了。好,好得很!看來我之前僅僅叫他跪一下的确是太過便宜了,那就讓他也去見識見識靈魂煉獄吧!對了,乖徒兒,你說我應該把他關到第幾層呢?”
蕭蘭夜自然曉得靈魂煉獄是什麽樣的地方,那是靈鏡島最大的監牢,關押着所有犯了重罪的精靈族人。而且,每一層都有着不同的刑法,一層比一層恐怖、一層比一層令人心膽俱喪。或為剔骨抽筋、剝皮割肉,或終日身處烈火中接受灼燒,或被廢掉靈力丢在千暗淵之中、生生忍受無數怨靈的啃噬肉體蠶食靈魂……而精靈具有極快的自我修複能力,甚至那些血脈優良、根基上佳者白天受了刑甚至不到晚上便能夠恢複如初,加上他們千萬年的漫長生命,一旦被投入煉獄就只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忍受永無止境般的折磨,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因此,煉獄的犯人最渴望的事,就是死亡,唯有這,才是他們唯一可以奢求的,解脫。
蕭蘭夜絕美的臉上緩緩綻放一個清淺幽雅的笑靥,雍容高貴、明麗豔絕、飄逸灑脫、淡泊聖潔,傾倒了蒼茫人世那悠悠衆生,遮蓋了天上地下所有的華彩,奪盡了天堂彼岸萬載的榮光。遍覽茫茫人世、環顧黃泉九霄,只餘他一人帶着絕世的風流卓爾不群地傲然獨立于三界之間,自顧自地潑灑風采、湛湛生光,任它世事變遷、滄海桑田、天地倒轉,我只管把酒弄影、淩雲閑卧、倚風自笑。
“師父,這是要蘭夜死在您面前嗎?好,蘭夜甘願領罰,只希望師父,再也不要因為夜兒而逼迫然哥哥。”清清淡淡的嗓音依舊那麽悅耳動聽,如皓月之皎潔雅逸、如山泉之清澈甘冽、如清風之潤朗高遠、如流雲之飄渺不羁,直直抵達了人心深處,惹出一圈圈波光潋滟的漣漪,氤氲、浮沉、蕩漾……清甜舒爽中裹挾着絲絲縷縷的遺憾與悵惘、哀愁與悲戚……
話語落下的一剎那,他的眼角卻是隐隐籠罩起一層妖魅的邪氣,連帶着整個面容神情都顯得很是模糊不清、遙遠渺茫,同時猛地揚起泛着湛藍光芒的手閃電般拍向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