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記得,在即将落到地面之前,經過了一座高山。由于山體頂上居然是一處很大很美的湖泊,我便多看了幾眼。其他的就不清楚了。"沉默了一會兒,白龍忽然擡起腦袋,雙目死死盯着蕭蘭夜,"你問這個有什麽用?你要做什麽?"
蘭夜聽聞白龍的描述,就在默默回想,于心中一處一處搜尋着有這種地形的區域,找出了了幾個可能的地方。之後聽到白龍發問,微微側首,輕輕一笑,并不答話。指尖輕彈出一道風,熄滅了爐火。
"夜王子,您不會是想幫我們把龍珠鳳元找回來吧?"彩鳳踱到蕭蘭夜旁邊,舉着一只翅膀扇了扇,将打着旋兒慢慢朝着蘭夜身上飄下來的幾片樹葉掃開了去,語調溫和,"這份心意,鳳姨和龍伯都懂得,我們很高興。不過,這些小事就不用勞煩王子殿下,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們的問題自行解決就可以了。"
蘭夜未曾言語,只是起身執起小罐,将燒好的水倒入少許在早已準備好的那只晶瑩剔透、冷光隐隐的冰砂玉壺中,頓時只聞到一股清新悠遠的茶香湧了開來。等待片刻,又把茶水悉數倒在放着幾只白陶玉杯的茶具裏面,重新續上水,輕微震蕩了兩下,擱在一邊。取出冒着袅袅熱氣的茶杯,靠近鼻尖嗅嗅,嘴角上揚起一個渺遠的弧度,擡首望向對面,聲線清朗如和風拂過,"師父,請試試這霧隐竹露吧!"
果然,再一眨眼就見到葉天問已經好整以暇地安坐于石桌一側,"我就猜你問我取雪水肯定是又要搗鼓好茶喝,這不,一聞到香味兒就立馬趕過來了。"說着伸手取過一只猶自散發着陣陣茶香、雕刻着精致小巧的紋案的杯子,眯着眼猛盯了一陣,愛不釋手的翻來覆去把玩着,"你這孩子也真是的,要煮好東西卻從來不舍得提前知會一聲,要不是為師的動作足夠快,今日這茶只怕一口都喝不上呢!"
蕭蘭夜細細打量着葉天問一副癡迷的神色,不禁微微搖頭,端起玉壺往兩只陶杯中傾下碧綠清亮的茶水,淡淡笑着遞給他,"因為蘭夜知道,師父每次都能夠及時過來。"
雪白的杯子盛着七分碧色的茶水,真就好似那雲霧包裹着的一叢翠竹,兩相襯托、相映成趣,別有一番清幽高潔的意境涵于其中。一股股熱氣夾雜着似濃還淡的馨香緩緩彌漫到空氣中,飄飄搖搖的沉浮蕩漾、起起落落,籠罩沾染了這一方的天地。馥郁卻又清淡的茶香終于完全氤氲開來,一層一層漸次升騰翻湧,遠遠地散了出去。
"好!霧隐竹露,不錯,果如其名!"葉天問再一次淺淺啄了一口,閉上雙眼細細品嘗着,滿臉的陶醉。真好像置身于雲裏霧裏一般,時不時地搖頭晃腦。終于是将一杯飲盡後,優哉游哉地睜開眼睛,凝目盯着一只只通體泛着冷光玉杯,只見上面的紋案各不相同,或為花木或為山水,卻是每一筆每一劃都精良細致、纖巧無比,看上去栩栩如生、意趣怏然。葉天問擡頭看向蕭蘭夜,眼中的欣喜卻是化為了一臉的郁悶,捋着胡子,語氣頗為不滿,"在島上的時候,看見你挺願意親手刻一些茶壺酒杯供自己把玩,一個個精巧好看,我瞧着也很是喜歡。你走之後,本打算收來用,也好時常記挂着你。誰知然兒他居然說什麽都不許我碰,生怕給弄壞了,當成寶貝一樣藏了起來,簡直讓我想想都來氣!"
蕭蘭夜聞言一陣愕然,面上表情漸次變得精彩。眸中全是興奮同情地盯着葉天問吹胡子瞪眼睛的郁悶樣子,嘴角止不住地抽搐着,突然猛地低下頭去,卻是能夠見到雙肩都在微微抖動。終于,他擡起閃着一片晶亮光芒的冰藍瞳眸瞅着葉天問,輕咳一聲,挂出一臉的真誠歉意,不過眼角倒仍舊有着濃濃的笑意殘留下來,"這些本是蘭夜無聊之時,為了打發時間搞出來的小玩意兒,卻沒曾想竟會給師父帶來煩勞,着實是徒兒不對,請師父勿怪。"
葉天問扯着胡須重重一哼,斜眼瞟向蕭蘭夜,一臉的滿不在乎,毫不客氣的取過玉壺再倒滿一杯茶水,慢悠悠地嗅着,"你盡管嘲笑去吧,何必憋得這麽辛苦。在我眼皮底下呆了整整五年,對你的脾氣秉性我還是知道一二的,不用給我來這一套。"
"我又怎麽了?"蘭夜斜斜一挑眉,倒也并不在意,自顧自伸出修長晶瑩的手指拈起杯子,時不時輕輕晃動然後悠閑自在的品上一口。眸光掩映在絲絲縷縷氤氲朦胧的煙氣下,清澈渺茫、空寂迷離的層層疊疊交織在一起,很是模糊不明、深淺難測。淺淺笑着,清清淡淡地開口,"此次我走之後,要是師父不嫌棄,便将我房裏那些還看得上眼的物件兒全都拿去吧,也算是,留個念想。"
夜兒!葉天問目中陡然升起一片震驚,凝神望向蕭蘭夜,雖然他的語調還是一如平日那樣仿佛清風拂來般悅耳怡人,聽來卻是隐隐有着訣別的意味。葉天問愣愣地看着他,久久無語,最後終究是閉着眼長長吐出一口氣,轉首看向別處,"孩子,是外公對你不起。這一次,眼睜睜地看着你……其實我心裏真的不好受。只是,既然作為族長,我對族人便負有責任。"突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緊緊地、死死地拽着,直直的望入那雙涼薄寡淡的冰藍瞳仁,"可不可以不要怪我,不要恨我的無情?算我求你!夜兒,外公求求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
感覺到腕處傳來的疼痛,蘭夜相當無奈的一笑,不由得很是無力地搖搖頭,拍了拍他的手背,"師父,您無須為此介懷。徒兒從來不曾怨過師父,蕭蘭夜也絕不會怨恨任何人。從前如是,現在如是,将來,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