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走到一邊将桌上的桃木劍拿起緊緊攥在手裏,劍尖朝外警惕的在屋內來回緩慢移動着步子。

“何方妖孽,膽敢來此作亂。”初九厲聲質問,手上的動作沒有松懈半分。

“長平。”鄭淵突然低語一聲。

長平?

初九皺起了眉心,大喜子說的這個長平是什麽意思?人名嗎?

“啊——”身後的姜雅媽媽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初九和鄭淵同時聞聲轉了過去,昏暗的白熾燈光下觸目驚心的站着一個紅衣女子。

“你是誰?”初九轉動桃木劍的方向指向女子,沉眉質問道。

這個女人一身大紅嫁衣,妝容豔麗,膚色青白,塗着丹蔻的指甲更是長的吓人,是鬼無疑。

不過,初九總覺得這個女鬼怎麽看着有點眼熟?

腦中仔細一番搜尋,她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岩洞裏的女屍啊。

目光在女鬼和鄭淵中間來回跳躍了幾個來回,初九有種不好的感覺,大喜子莫不是被這個女鬼給纏上了?

“長平。”鄭淵朝着女鬼呼喚了一聲,眼眶裏隐隐轉着淚水,作勢就要朝着女鬼的方向走去。

“大喜子!你醒醒。”初九趕忙制止。

這大喜子是昏頭了嗎?還是女鬼給他下咒了,他沒看到面前的是個鬼嗎?以往看到鬼都一副膽小如鼠的樣子,怎麽今天卻反常了。

“初九,她是長平啊。”見初九攔住了他,鄭淵惱火的沖着初九咆哮了一聲。

“夫君……”女鬼長平朝着鄭淵伸出了手,耳畔傳來的聲音中透着哀怨和期盼。

“我管你長平短平,你想害大喜子我就不能不管。”初九用力揮掉鄭淵抓着她胳膊的手,指着女鬼長平道。

初九伸出兩根手指念動定身咒,念畢,在鄭淵的額際一點,後者立即被生生的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半分,随後,初九從口袋裏抽出一道符紙貼随意往鄭淵身上一貼,确保女鬼不能對鄭淵做出什麽事後,立即揮劍朝着女鬼長平刺去。

眼看桃木劍就要刺到女鬼了,紅色的身影一閃,從原來的地方瞬移到了另一邊,輕易的躲開了初九的攻勢。

女鬼長平見有機會,瞬間越過初九朝着鄭淵沖去,伸手想抓住他然後帶他一起離開,可是,就在手即将觸碰到鄭淵時,鄭淵身上突然散發出一道金光,将她擊的連退數步。

“額——啊——”發現自己無法靠近鄭淵,女鬼十指微曲分張,掌心朝上,頭向後仰着發出一聲惱怒的低吼,待她重新平靜下來時,精致的妝容裂了,所有□□在外的皮膚上都布滿了裂紋,下眼睑處兩團深深的陰影,眉心間有一小團藍色的火焰不斷閃動着,大小就跟一個指甲蓋差不多。

以女鬼長平為中心,她的周身突然卷起一陣強風,就像龍卷風一樣,将屋內的東西吹得搖晃不已,體積較輕薄的一些東西已經被卷進了風層裏。

姜雅媽媽已經被吓得幾乎沒神了,只能躲在鄭淵身後瑟瑟發着抖。

這風吹的初九差點睜不開眼,只能用手護着眼睛周邊盡量觀察着女鬼長平的舉動,當她看到女鬼長平眉間的那團藍色火焰時,心下一驚,還未來得及出口質問,卻在同時看到了姜雅的荷花燈被女鬼長平引導的強風吹滅了,只留下放在木架上的水盆搖搖欲墜。

“嘎啦”一聲,用三根木頭簡易搭起的木架子再也承受不住這股風勁,散了。

眼看着水盆傾斜,荷花燈掉了出來,初九立即撲身去接,可是,卻撲了空。

伴随着水盆落地發出的“當啷”一聲,初九跟着摔在了地上,身邊的地上留下一灘水,荷花燈就在邊上,已經摔的七零八落了。

一灘水漬上慢慢浮現出一個透明的影子,越來越清晰,直到最後姜雅站在那灘水漬上,身上不斷往外冒着黑煙,腳下的水漬越積越多,都是從姜雅身上流下來的,很快的,姜雅的雙腳已經沒了,融化成了水和地上的水漬混為一體。

“姜雅。”初九見狀急了。

姜雅本就神形受創,需要依靠荷花燈和她母親的血來維持,如今這樣只怕不到片刻,姜雅就沒了。

“媽……媽……”姜雅也明白自己現在的情況,知道自己維持不了多久了,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只有她的媽媽。

“小雅,小雅啊……”聽到女兒的呼喚,姜雅媽媽不再害怕了,從鄭淵背後探出頭來,一見姜雅再也顧不上旁邊還有個那麽恐怖的女鬼,立即撲了上去。

姜雅媽媽試着去抓姜雅的手,可是才一抓到,姜雅的手就像一個被注滿水的氣球,輕輕一捏就爆了,迸出一灘水,落在地上,也将姜雅媽媽的手和衣服打濕了。

姜雅媽媽見狀不敢再輕易去碰姜雅,可即使她不碰姜雅,姜雅的身體也在慢慢的融化中,很快就融化到了胸口。

“天師,我求求你,救救我女兒,我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姜雅媽媽立即朝着初九的方向跪下,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磕着頭,臉上濕漉漉的一片,已經分不清是姜雅融化後沾到的水還是她流出的淚水。

“媽,我好痛啊媽,媽……”姜雅的目光一直緊随着自己的母親。

看到母親為了自己如此低聲乞憐的向別人磕頭求救,滿心不舍卻無能為力,忍受着身體融化的痛苦,仇恨瞬間變得微不足道了,心中充斥着對母親的擔憂,她走了,她的母親該怎麽辦呀。

此情此景,初九心裏也不是滋味,遇到的鬼也不少了,可是第一次遇到讓她如此動容的,以前她總以為鬼都是壞的,後來她明白鬼也是有好壞之分的,好的鬼,他們留在人世并不是想要害人或者找替身,只是他們還有放不下的事,忘不掉的人。

壞的鬼也并不都是真的壞,有一些就跟姜雅一樣,只是死的冤枉不平,想要報仇而已,它們的心裏也有柔軟的地方,也有放不下的人,只是他們所遇到的不平事人世無法給他們一個公正交代,他們只能依靠自己死後來複仇,這是多麽悲哀啊。

鬼的世界其實還是挺單純的,它們都有自己的目的,或靜靜看着自己放不下的人默默忍受痛苦,或目标明确滿心尋仇,簡單、直接,沒有陰謀算計,沒有虛情假意,沒有爾虞我詐,而人的世界呢?

第一次,初九為了一只鬼,流下了淚水。

“媽,我舍不得你。”這是姜雅說的最後一句話。

姜雅說完這句後,她的嘴巴也跟着融化了,只需要不出一分鐘的功夫,姜雅就會從這個世界乃至冥界消失了。

不能再拖了!

初九争分奪秒從地上爬起來,迎着強風掙紮到搖搖欲墜的櫃子前,取出裏面的小匕首,然後回到姜雅的身邊盤腿而坐,用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手掌,合住雙掌用力擠了擠傷口,将血滴到地上的那灘水上。

沾了血的雙手拇指和中指相碰,其餘三指自然松開,掌心朝上放在自己雙腿的兩側膝蓋上,旁若無他的閉目念起了《幽冥妙經》。

手上的傷不斷的往外流着血,滴在地上,積多了又向外擴展領土,彙進了姜雅融化後的水裏。

水的顏色漸漸變的紅起來,繼而又變得黃起來,不斷向上升騰着金色的霧氣。

姜雅已經融化的只剩一個腦子了,大腦突然被一陣金色的煙霧包裹住,金色的光芒愈來愈強烈,腦子也在緩慢的融化,兩者同時進行着,直到最後突然迸射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待光芒消失,屋內重新回到原來的亮度,姜雅媽媽和鄭淵這才慢慢睜開眼睛,愣愣的看了看周圍,這裏已經沒有姜雅的影子了,連同地上的水漬也都消失不見了,地上只留下初九手上的傷口裏不斷滴下的血。

初九緩緩睜開眼睛,站了起來,眼下也找不到可以包紮的東西,她只好左手輕握成拳頭閉合掌中的傷口,望這樣能稍稍止下血。

“大師,我女兒她……”姜雅媽媽看不到姜雅了,只能向初九尋求答案。

“她走了。”初九看着姜雅媽媽,強擠出一個笑容回答。

她走了?

姜雅媽媽聽到有些失神,大師說的走了是去哪兒了?是轉世去了還是……

姜雅媽媽很想繼續追問,但是看初九唇色蒼白,額頭冒汗的樣子,心想一定是剛才她劃破手念咒失血過多了,雖心急姜雅的情況,但初九也是為了她女兒才這樣了,當下不忍心再追問了。

姜雅媽媽不繼續追問,初九也算松了一口氣,雖然她在最後的關頭替姜雅超度了,并用自己的血為她引魂,但最後姜雅是去轉世投胎了,還是灰飛煙滅了她也不知道。

但是,無論姜雅的結局如何,初九都已經盡力了。

而眼下,還有只更麻煩的女鬼還沒解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