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玖和劉勝都是警察,他們都很注意細節,在醫院走廊的小角落裏面,有一床棉被,棉被周圍有幾個包,看得出來,這裏晚上是有人過夜的。大概是星兒的奶奶覺得治療星兒的時候沒有花錢,又白住醫院,占醫院一個病床很愧疚,所以只有在走廊裏面守着孫女。
夏玖站在星兒的床邊,她問道:“那天晚上,你真的看見一個男人帶着一個女孩出去了嗎?”
她無比認真地點頭,“是的。”
“你能描述一下男人和女孩的樣子嗎?”
“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衣服很奇怪,和我們平時穿的都不一樣,女孩穿的白色衣服,我記得女孩的長相,但是卻看不清男人的長相,不過他們都很害怕他,他來了之後,他們都躲得遠遠的。”
夏玖半眯着眼睛,她學過心理學,從星兒的各種表現來看,她并沒有在撒謊,可是一個瞎子說她看見了一個男人帶着一個女孩離開了,說出來有人相信嗎?
更有一種可能,某些特定的聲音、氣味,導致她發生了某種想象,她将這種想象當作了自己看見的,所以才會說出剛才那樣的話,既然如此,星兒的話也存在一定的調查價值。
她繼續問道:“星兒,你說的他們是誰?”
她笑着,“他們呀!就是我在這裏認識的一些朋友,他們告訴我,再過一段時間,我就會和他們一樣,又可以重新看見東西,可以走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他們還說,可以帶我去找我的爸爸媽媽。”
這些話,星兒以前從來沒有講過,而且星兒的父母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車禍去世了。很顯然,她所說的他們,就是哪些已經故去的人。
只有夏玖,還是那麽波瀾不驚,她繼續和星兒聊天,“星兒,他們為什麽害怕那個男人。”
“我也不知道,不過後來他們告訴我,那個男人很厲害,如果被他帶走,那麽就不能繼續在上面玩了。”
她的确很聰明,就算已經失明,但是她可以通過判斷夏玖的聲音,看向她的方向,是不是眼珠子轉動一下,真的就像在看着她一樣。
“姐姐。”她弱弱地叫了她一聲,她害怕生人,這段時間有很多愛心人士來看她,但是她都表現出很害怕的樣子,但是這次,她主動叫了夏玖。
“姐姐。”她又在叫她,她沒有應答,讓她開始不确定,她有些心慌地捏緊了被子的一角。
她這個樣子,她看在眼裏很心疼,她說:“說吧!”
“姐姐,我知道你是警察,你可以幫我找到我哥哥嗎?我哥哥叫衛奇,由于他臉上長了一些斑,所以他的朋友們都叫他麻子。”
其實,夏玖在聽到衛奇兩個字的時候,心就徹底亂了,以至于後面的話,她沒有聽清。衛奇,這不是她一個月前解剖的男屍嗎?
夏玖看向護士,護士朝着她點頭,衛奇的屍體是從這裏運到警察局,所以這裏的醫生護士都知道衛奇已經死亡,他們瞞着她們,不過是不想這個家庭徹底絕望而已。
夏玖動了動嘴唇,她艱難地說道:“小妹妹,我會幫助你找到你的哥哥,你要好好地活着,你的哥哥也希望看見你好起來呢!”
和星兒的談話結束,剛走出病房,夏玖就問護士,“為什麽還不給她安排手術?”
“夏警官,星兒送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失明了,而且她腦子裏面的腫瘤已經到了晚期,腫瘤體積太大,手術成功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一,就算手術成功,她的後遺症就是她下輩子也只能在床上度過。這是星兒自己的要求,她要保守治療,她要完整地陪着奶奶走最後一程。”
所以,那個女孩就選擇默默忍受着這一切嗎?
房間裏面傳來星兒虛弱的聲音,“姐姐,幫我找到哥哥。”
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夏玖沒有回答,她快速朝着醫院外面走去。外面的陽光真的很刺眼,刺得她忍不住想要流淚,她是法醫,她已經見慣了生離死別,人的屍體和動物的屍體對于她來講,都差不多。她看着一個人,就像看見一個骨架。她已經沒有太多的感覺了,但是見了星兒,她還是會心疼的。
劉勝将車從車庫開了出來,夏玖有些木讷地坐上車,他看了看她一眼,他說道:“夏姐,你還在想星兒的事情嗎?”
“嗯。”
劉勝嘆了一口氣,他發動了汽車,然後說道:“他們都很愛對方,但是卻不懂什麽是愛。哥哥想要出來掙更多的錢讓妹妹和奶奶過上好日子,卻不幸身亡,他一定不知道,其實她們最需要的不是錢,而是他。妹妹放棄治療想要用這種方式陪伴奶奶最後一程,但是她不知道,她一旦走了,奶奶将面對怎樣的心理壓力,她的孫女明明可以治療,她卻為了她選擇放棄治療。奶奶不知道星兒的病情,她白天的時候為了不給醫院造成麻煩,或者是害怕星兒受苦,想要出去給找一點錢給星兒買好吃的,但是她不知道,星兒現在最想要的,就是和自己的奶奶一起說說話,需要她的陪伴。他們以愛之名,傷害着最親的人而不自知。”
這讓她想起了一個故事,姐妹都打算送對方一件禮物,姐姐剪去了美麗的頭發為妹妹買了一個手表套,妹妹賣了手表為姐姐買了一根頭繩。她們都愛着對方,卻沒有用正确的方式。
她轉頭,打趣他,“小劉警官,以前看你呆頭呆腦的,想不到說起大道理來真的不賴。”
“夏姐,其實愛一個人,就是愛自己。只有自己是好的,才能愛護那個心中所愛的人。”
她點了一支煙,小劉的話,又讓她想起了一個人,她的聲音有些悶沉,她說道:“小劉,你說得很對。”
“夏姐,其實這些話我早就想對你說了。已經一年了,該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了,你的生命中不僅有他,還有你的媽媽,你的弟弟,你的工作,你的同事。你對自己不好,就是對所有愛你關心你的不好。”
她看向遠方,掐了煙,她說道:“小劉警官,我會仔細考慮你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