蔭屍提到了“他”,現在長鞋男也提到了“他”,這些“他”到底是誰?又是誰在等我?我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

那點碧滢滢的微光搖曳着,仿佛在奮力抗拒終結。忽然,微光被淹沒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我迷迷糊糊間,好像聽見有人喊了聲“爸”,接着有人喊“爺爺”。

我以為已經熄滅的燭火陡然間噴出一條長長的火龍,淡紅色的火龍!

“喜兒,你怎麽了?”

“妹子,快醒醒!”

我睜開眼睛怔怔的看着大家,老板娘一邊抹淚一邊說,“剛才你差點被那兩個黑衣人抓走了,好在珊瑚救了你。”

“謝謝!”我知道,救我的并不是珊瑚,而是枭神父子、祖孫相認了。

手機又開始震動了,信息顯示:恭喜你完成任務,請選擇想要兌換的東西,1、人民幣;2、命。

我按了2,馬上又收到一條信息:恭喜你獲得生命15天12小時,所兌生命已發放到你的賬戶,請放心使用。

楚晴子招手叫我過去,她頭上的紅光直噴到天花板上了,“喜兒姑娘,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們一家團聚。”她握着我的手和藹的說,接着又交代榜眼,“眼眼,我跟喜兒很投緣,這次她幫了我的大忙,你得答應奶奶,今後她若是遇上什麽難處,你要無條件的幫她。”

榜眼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滴”,手機響了一下,然後震動起來,我握住它,卻沒有勇氣将短信打開來看。

我告訴大家,“時間不多了,有什麽話快點說吧!”

等我從衛生間回來, 枭神、老叫花子、小叫花子變成了全身長棕毛的家夥。枭神蹲在了地上,老叫花子二話不說,把小叫花子放在自己肩膀上後,準備踩上枭神的肩膀。

我急忙上前阻止,大家不明所以,榜眼問道:“為什麽不行?這是我姑奶奶特地為我奶奶安排的,我奶奶很想再看看我爺爺扮枭神的樣子。”

老叫花子十分得意,冷笑着跟我對峙,“小丫頭,現在的枭神不是正弘一人,而是我們祖孫三人。”說完不顧我竭力反對,立在了枭神肩上。

楚晴子飽含深情地凝望着眼前高高的“怪物”,渾黃的眸子裏露出少女般的羞澀和企盼。珊瑚卻驚恐得向後退了一步,“你、你!原來是你!”

這時,只聽到老叫花子怪笑了一聲,珊瑚大聲喊道:“大家小心!這就是讓我在萬宗發生車禍的東西!枭神身上的傷,就是被我撞的。”

楚晴子對她的話充耳未聞,睹物思情間,捂着嘴笑得往後一仰, 就在這時,枭神朝他們一步一步走了過去,腳步聲聽起來不太對勁,連老板娘都感覺到了,她警惕的碰了碰我,我對她擺擺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這時的枭神,不是不般人能對付得了的。

他伸出毛絨絨的雙臂,提着朱子賀,一把扔去很遠,“楚家的人,都給我去死吧!”

老板娘滿臉驚愕地扯着棕衣,“老不死的,你們搞什麽鬼?不想要錢了是吧?”

枭神低吼了一聲,将她甩到玻璃牆上,緊接着,他像抛東西一樣,把珊瑚和榜眼抛到了門口,摔得動彈不得。

“還有你,楚晴子,你這個罪魁禍首,四十多年的恩恩怨怨,今天終于可以做個了斷了。”老叫花子惡聲惡氣地說着,牙齒磨得咯咯直響,聽得出來,她對楚晴子有多麽深惡痛絕。

榜眼不停地喊着:“姑奶奶,請你不要傷害我奶奶。”

“姑媽,你瘋了嗎?”朱子賀想過來阻止,可惜摔得不輕,爬不過來。

“是的,我瘋了,因為我恨姓楚的每一個人,是你們毀了正弘,毀了我們的幸福。”老叫花子說着,叽叽咕咕的念叨着什麽,枭神不說話,像收到上級指示了,駝着老叫花子和小叫花子轉身走向朱子賀。

珊瑚急了,從桌子上抓起水果刀,直刺向枭神,卻被他靈巧的躲過了。

心電監護儀“滴滴滴”的響起來,楚晴子藕色的肌膚變得臘黃,用力撐坐在床上,拍拍雙腿,“大姐,我想起來了,那天給我送摻有蒙汗藥的湯水的那個人是你吧?待我昏昏沉沉時,用鐵錘打斷我的雙腿的,也是你對吧?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對!這一切,都是我跟楚老爺子出的主意,因為,這是你活該,本來,我是想在楚家掙夠了錢,就在鄉下置棟帶院子的小房子,跟正弘生兒育女,平平淡淡的相守終生,可是你,為什麽要勾引他?為什麽要讓他愛上你?”

老叫花子的一番話說得我們大眼瞪小眼,這老太太得失心瘋了吧?枭神不是她弟弟嗎?

楚晴子怔了怔,“大姐,你怎麽那麽糊塗?我跟枭神才是兩情相悅。”

老叫花子怆然笑道:“你們兩情相悅?我們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呢!小時候玩過家家的游戲,他是新郎,我是新娘。我以為,長大了這些就會成真。所以,才不顧世俗,陪他天涯海角,四處賣藝。可惜,最後被你橫刀奪愛。當時,我也有想過,如果,你真能給他幸福,我也無話可說。可你給他的是什麽?”

她抱着傻兒從枭神肩上跳了下來,指着枭神那只瞎眼,“是永遠也看不見東西的眼睛,是全身上下幾十年都沒有痊愈的傷,還有心裏一輩子的痛。即使是這樣,他仍然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回來,所以堅持在楚家酒莊傻傻地等你,這一等,就是四十多年!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問問,自己究竟有多愛他?死前見面還是想拿銀簪子紮死他,好在黃泉路上有個伴是吧?你這樣的人,怎麽配得上她為你所做的一切?”

“正弘,”她忽然大喊一聲,開始低聲念咒語,然後擡手指向楚晴子,“過去把她提起來。”

枭神領命前去,一聲不吭把楚晴子提得雙腳離地,她的癱腿無力地垂着,呼吸有些困難,張大嘴吃力地張合,她伸手撫摸着枭神被棕衣包裏的臉,“對不起,這輩子,是我害了你。下輩子,我一定做牛做馬來還。”

“把她從窗口扔下樓去!”老叫花子下了第二條命令,可是,枭神站在原地不動,她又念了咒語再下了相同的命令,他仍然不動,神色怆然,“大姐,原來這一切真的都是你幹的,你知道我心裏只有晴兒,你卻把她害成這樣,你于心何忍?”說完,把楚晴子像抱孩子似的抱回病床上,給她蓋好被子。

老叫花子大驚,“正弘,你怎麽……”

“怎麽不受你控制了是吧?”我接過話頭,“因為,你的失心咒被我破了。”

“不可能!這失心咒是我求了西山觀文道長好多次,他才傳給我的。他說過,這個咒除了我,他從來沒有外傳過。”

她說得沒錯,文伯根本沒有親口傳授失心咒給我,不過,他送我的書上有。我在書上看到失心咒時,覺得枭神棕衣上的那塊顏色不同的地方,與書上的标注很相似,便叫老板娘準備了一桌老叫花子愛吃的菜,趁她領着小叫花子吃飯的功夫,我偷偷見了枭神,确認了失心咒的事。

枭神脫了棕衣,露出背上的黃紙符,“大姐,我從小就很敬重你,一直拿你當我的親姐姐。愛上晴兒的時候,我也告訴過你,無論上刀山下油鍋,我都與她不離不棄,你為什麽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呢?”

“我也告訴過你,無論上刀山下油鍋,這輩子除了正弘,我誰都不嫁!”老叫花子悲切地說道,一滴濁淚從臉上滑落。此時的她,我感覺好陌生,跟平時那個摳着腳丫、好貪便宜的老叫花子完全不一樣。也許,她只是想用一個完全脫離自己的外表,來掩飾最真實的內心吧!想她傾盡自己的一生,執着地追随着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用一輩子的朝夕相對,換來了一份不離不棄的親情,也算是有所得吧!

與她相比,楚晴子也一樣值得同情,在愛與痛的邊緣糾結了一輩子,至死方休。她拉過枭神,輕撫着他的臉,“你不要這樣對大姐,大姐從小到老,無怨無悔陪了你整整一輩子,她對你的愛,比我更多。往後,我不在了,你就把她當成我,好好地陪着她,跟她做伴,有她照顧你,我放心。”

腰間傳來更強烈的震動,我對枭神微微颔首,他趕緊抱起楚琴子,溫柔的問道:“晴兒,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楚晴子嬌羞地将頭埋在他胸前,往門外一指,“我聽到了吊腳樓下傳來的唢吶聲,那頂花轎已經到了樓下,是你請來接我的吧?”

話剛說完,她的手重重地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