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乃九月初六日。

新君即皇帝位。

過了二十七日,

各官吉服候朝,一個個紅袍烏帽紫绶金章。

但見:

黃門閣使傳宣,太極殿鐘鼓齊鳴,長樂宮笙簧壘奏,黃金爐內,游絲枭枭噴龍涎。

白玉階前,仙樂洋洋諧鳳律,九龍座缥缥缈渺,雉尾扇映着赭黃袍。

侍禦昭容袅娜,糾儀禦史端嚴,萬方有道仰明君,一德無暇瞻聖主。

太子禦文華殿,鴻胪官喝禮,各官拜舞已畢。

群臣共瞻天表,傳旨改明年為天啓元年,頒示天下。

禮部頒旨,各各退朝,自此中外無事。

皇上萬幾之閑,不近妃嫔,專與衆小內侍玩耍。

太監王三林屢谏不聽,只得私禁諸人,且自恃老臣,知無不言,皇上亦漸有厭倦之意。

劉大鵬窺伺其旁,遂生企圖之心,但自己官卑職小,難邀聖眷。

因而,

又去與胡巴巴說道:

歷年皇爺用度,都是咱們兩人備辦,幾年間花費咱無數銀錢,也就指望今日,誰知皇爺卻一向都不理咱哩!不知是否忘記了,還是薄情不理了呢?

胡含珠說道:

皇爺不是薄情,只是連日來事多,忙的很,等有閑時,我就送信與你,你只可如此如此,然後依計而行就是,管你有好處的!

又過了幾日,

皇上在宮中無事,正看着那些小內侍們鬥鹌鹑耍。

劉大鵬也拿着個袋子在旁插話打诨的玩笑着。

連鬥過幾個,各有勝負。

劉大鵬才将自己的袋子打開取出鹌鹑來,放在手上,先将指甲彈着,引了一會,遂輕輕放在盤內。

這時,有個連勝的鹌鹑剛一放下,便直奔而來。

劉大鵬那鹌鹑縮着頭,開着翅膀,沿盤而走。

那只鹌鹑連啄了幾嘴,見它不動口勢,便漸漸慢了。

劉大鵬那只鹌鹑窺它不防備時,忽然猛跑起來,咬着它的項皮就是兩三摔,就咬得血流,那鹌鹑便負疼飛去了。

皇上見了大喜說道:

這是誰的呢?取金錢賞他!

劉大鵬跪下說道:

是奴才的!

皇上說道:

你是劉官兒小鵬子嘛!咋個一向都沒看見你呢?

劉大鵬說道:

奴才因無啥子事管,不敢入內!

皇上說道:

你既然沒有啥子事要管的,那可以到司禮監裏,去查一下看有沒有啥子空缺的差使,然後過來與我說說。

劉大鵬忙起身來到司禮監,口稱奉旨查差。

文書房即刻就查出七件好差事空缺,第一件就是東廠緝捕事。

劉大鵬立馬将空缺回奏皇上完畢。

皇上說道:

你想領那一件事兒管管呢?

劉大鵬說道:

奴才就管東廠吧!

皇上說道:

好嘛!你就自己去文書房,叫他們給牌與你就行了!

恰好東宮管家太監王三林進來禀事,聽見,忙跪下奏道:

各差事都是有資格的,管東廠乃是大差,差滿時就要管文書房,再轉升司禮監掌印,小鵬子官職太小,而且還不是由近侍差遷岀來的,還是暫且先讓他管件中差吧!以後再依慣例升用他,皇上看如何?

皇上聽了沉吟不語。

胡巴巴在旁說道:

這老漢子才多嘴哩!官是爺的,還由不得你發雜音!難道爺反而做不得主了麽?

皇上随即就叫劉大鵬到文書房去領牌任事,遂不理王三林之言。

劉大鵬領了牙牌,入宮謝恩。

次日,

劉大鵬東廠到任。

從長安門擺開儀仗,大吹大擂的,兩邊京營官将,都是明盔亮甲,直擺到東廠。

堂上坐下,

在京各衙門指揮千百戶等,并各營參游,五城兵馬司,都行庭參禮,各具花名手本參谒。

然後,

一一點名過堂。

當點到錦衣衛左所副千戶張偉忠時,劉大鵬猛看見他,正是東阿縣的那人,心中暗喜。

點完吩咐各散,堂下一聲吆喝,真是如雷貫耳,紛紛各散。

劉大鵬遂上轎回至私宅,內外各衙門都來拜賀。

一起去了,又是一起,忙了兩天,才得閑來。

一向無事,

此時正是天啓元年三月下旬。

皇上大婚吉期,僅有一月。

京中結起彩樓,各州縣附近之人,都來觀看。

劉大鵬坐東廠分撥指揮各等官兒,把守九門,盤問奸宄,以防不測。

那些校尉和番子手,全都在沿街巡緝,酒肆茶坊,留心查訪。

這天,

有一東廠校尉叫牛時,走了半天,腹中餓了,便去禦河橋一個小酒店內。

恰好遇着兩個相知在裏面。

二人對他拱手說道:

哥!連日辛苦哇!

牛時說道:

皇帝老官将要快活了,就只苦了咱們這些熬站的了!

三人遂一桌兒坐下,酒家保拿了一盤肉一瓶酒,擺下共酌,讨飯吃了後,正欲起身,就聽得間壁有人講話。

牛時便留心側耳聽時,唧唧哝哝,聽不咋個明白。

過後,

就聽得一句說道:

原來說的是今天巳時入城,咋個這早晚都還不見來呢?

牛時心中疑惑,看那壁是高梁稈隔的,上面糊着層紙,便用手指頭戳了個孔往裏望去,見三人正共飲。

一人是個本京人,像似常見過的樣子,另兩人都是外鄉人,一個攤着個銀袱子,正稱酒錢,內有四五錠大銀子。

牛時遂悄悄的走到門前,就見那人已走出來了。

牛時忽上前去猛然喝道:

奸賊那裏走!

伸手去抓他時,那人眼快,把手一隔,奪路要走。

牛時将門攔住喊道:

咱們的人在那裏?

就見外面搶進來七八個人,上去就拿住了兩個,一個跳上屋跑了。

衆兵丁連店家一同鎖解到東廠裏去。

正好遇上劉大鵬升堂,牛時上堂禀道:

小的在禦河橋下拿到了兩個奸細。

遂将前事經過細細說了。

劉大鵬叫上一個來問道:

你是何處人?好大膽敢來京中做奸細!

那人說道:

小的是本京人,叫郭小江,在兵部前開蓬子賣布,就是老爺衙門裏的人都認得小的,小的咋個敢做奸細呢?今天剛好遇着這個相知,和他出來吃酒的。

劉大鵬說道:

你身上咋個會攜帶這麽多銀子呢?

郭小江說道:

是小的賣布的本錢零星碎銀,全部換傾成錠銀,好結還給客人的。

劉大鵬說道:

你那相知是那裏人哩?他來京是幹啥子的!

郭小江說道:

他是臨清人,姓張,販布貨來京的。

劉大鵬遂叫他下去,又叫上另一人來問道:

你是那裏人,姓啥子名誰?

那人說道:

小的是大同人,姓李名永林,來京販藥材的,我這裏有大同府批文在此。

劉大鵬笑道:

你二人語言不對,必定是奸細無疑,取夾棒上來!

階下吆喝一聲,遂把各種刑具擺了一堂。

只見那夾棍非比尋常,有一尺二寸長,生檀木棍,收了兩繩,就是二百敲,夾打的精叫喚,就是不肯招。

劉大鵬叫扯下去,又叫另一個上來,也是一夾二百敲,還是夾敲的精叫喚的不肯招。

遂又把二人上起腦箍來,就是不招,又上起笆刑來。

這時,

李永林熬不過刑才招道:

小人原是朱寶林标下的家丁,因遼陽失守,散走來京,依了一個親戚,叫做鄧民,因與郭小江相識,故他請我出來吃酒。

劉大鵬說道:

鄧民在那裏住?

李永林說道:

他是兵部長班!

劉大鵬遂吩咐收監,随即點齊緝捕人員,五城兵馬司,會同捉拿鄧民。

已是黃昏時候,

衆人各帶器械,都到城隍廟前取齊,一同打入鄧民家。

鄧民正與妻妾喧笑,衆人上前捉住,并将他妻妾都鎖了去。

又入卧房內搜擄金銀財帛。

後又在床上搜出一包書信,仔細看時都是遼東各邊将的來往書劄,惟有朱寶林的信書最多。

兵馬司吩咐将鄧民的家小都押岀來,帶着書包,把家私都鎖了,叫人看守,一行人齊解往到東廠去。

劉大鵬坐在堂上等候,押過鄧民來拷問。

鄧民亦稱不知。

遂叫把書信包打開,同兵馬司一一細看,都是諸邊将要謀求升轉送禮的書劄,底下又有一封,拆開看時,都是朱寶林的機密事,上面都有年月,都是朱寶林反後的安排事宜。

劉大鵬遂叫拿下去夾敲,衆校尉拖下去,扯去衣服,就在鄧民貼肉處搜出一粒蠟丸子來,取上來到燈下打開看時,卻是一個白紙團兒,扯開看。

上寫着的兩行蠅頭小字,衆官看了,一個個吓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