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鈴……

“我現在不在家,有事可以在提示音後留言,或許我會回電。”

“卡夫卡,我有事情要回趟橡樹城。可能要一兩個禮拜才辦好。也不知道我們兩個誰會先回來,反正算我和你打過招呼了。就這樣……”

八角楓不知道為什麽要留言給卡夫卡,畢竟他一聲不吭地離開之時也沒有和自己交代過什麽,只在一天下班了的時候簡單地說了句:“我明天要出去辦點事,說不定什麽時候回來。”就這樣,已經整整一個禮拜音訊全無了。

不過盡管這樣想,八角楓還是留了言給卡夫卡。只因她不想卡夫卡擔心。卡夫卡會擔心嗎,八角楓也不知道,挂上電話時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行為似乎有些可笑和多餘。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拎起行李從火車站的公用電話亭走出來,搭上了開往橡樹城的火車。

這天的天氣陰沉沉的,剛剛下過一場暴雨,整個車站裏彌漫着一股潮濕的空氣,霧氣重重,悶熱不已。火車開動了,八角楓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窗邊欣賞外面不斷被甩在車後的站臺,以及那兩邊的風景。而是一進入包廂,就疲憊地躺在了床上,聽着哐當哐當的鐵軌與車輪碰撞的聲音、嗚嗚的汽笛鳴叫、漸漸平息了的嘈雜的人聲。終于,一切都陷入了死寂的、那長長的黝黑得深不見底的拱道之中,火車已經駛入山艾隧道了。

一個星期前,八角楓也不知道什麽驅使着自己去調閱了近幾個月來的報紙,在裏面搜尋着一切有關查理的報道。她太了解那些為政府做事的秘密組織的習慣與底線了。他們如果要大費周章的去複制一個人,絕不會僅僅為了和民選相關的投票,一定還會有另一個讓他們不得不這樣做的不能為人知的原因。而這個原因從八角楓第一次知道查理死而複生開始,便一直被它困擾着。這一番苦惱的困惑無可救藥地吸引着她去探尋。有一種本能的感應告訴她,這會是她感興趣并有可能和自己相關的秘密。

一篇發生在今天1月初的報道引起了八角楓的注意-“著名植物學家查理帶考察隊共20人上月下旬深入梅曉平原愛格森大沼澤地進行植物考察,現已失蹤半月有餘。林業部門已多次派出搜救隊,至今仍無所獲。本報會繼續關注此次離奇事件,如有新消息會第一時間刊載。”八角楓擡眼看了一下這份報紙的名字-新奇報,是個專門刊登古怪轶聞、詭異野史的小報。而在它一個星期之後的一期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八角楓看到了一張查理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驚恐失色、手舞足蹈的照片,下面寫道:“得救的植物學家查理,考察隊中唯一的幸存者,前日昏倒在守林員的木屋前。送往醫院後,院方表明患者身上只有一些輕微的擦傷,精神上可能受到了過大的刺激,能否恢複還要看日後的治療情況。我們會繼續留意此事為大家做後續報道。”

八角楓再往後翻,不光是新奇報,包括其他所有的報紙上都沒有刊登過這次事件的後續報道。當查理再次出現在報刊之上時,他已經是作為馬丁爵士推行新法案的主要呼籲者出現在政治板塊了。

21人進入沼澤群地考察,只有一個人回來,難道警察不會做例行口供錄入嗎?八角楓在心中暗暗地揣度着。她連忙給唐納打了一個電話,希望他能幫自己查看一下1月份時,有沒有過關于這支考察隊失蹤而對于查理進行詢問的口供記錄。

一天之後,唐納便給了八角楓答複。确實有這樣的一份口供,但是已經被上面派人調走了。并且與這個案子相關的所有警員,即見過這份口供的所有人,都已經被調離了崗位,不知所蹤。

這樣的答複大大加重了八角楓的心中疑惑。她挂上了唐納的電話後,又立即給橡樹城保安部裏專門負責檔案備份的人去了電話。橡樹城是米諾斯的政治中心,如果說議會是米諾斯的大腦,那麽保安部便是它的心髒了。它不但掌控了負責米諾斯大陸內各個大小城市安全的國防軍,而且手裏還有一支秘密的特工組織。它與議會所控制的那些秘密警察不同,它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隐秘的,只呈報給直屬上司即保安部的高層。除了這些保安部的高階官員們,沒有人包括議會都不知道他們都在做着什麽。

八角楓知道,在米諾斯大陸上,對于所有警察部門裏的文字記錄,在誕生的同時都被嚴格命令了要抄送一份交由保安部秘密審核以及保管。雖然說查理的那份已經被人有意拿走甚至銷毀了,但是抄送給保安部的這份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被如此消失的。而八角楓所擁有的權限,恰恰剛好有資格去調閱這些資料。

查理的口供比八角楓所想像的要短得多,而且內容皆是一些斷斷續續、毫不連貫的字眼。其中地下宮殿與門這兩個詞被重複了多次。除此之外,查理還于極度瘋癫之際在紙上胡亂塗抹了許多奇怪的字符,那些字歪歪扭扭的,八角楓看不懂,卻極其的熟悉。因為不久前她剛剛見到過,在妖怪大廈地下的那個金庫門上,在那座由黃金鑄成的夢幻王國裏。

突然之間,一個念頭猛地閃過了八角楓的腦海。她連夜坐火車趕回了羅山城,翻出了那個瞎眼老人送給自己的小冊子。她翻到其中的一頁停了下來,就如同自己記憶中的那樣,上面果真畫了一個有幾行奇怪字符的大門,與查理所塗抹的、妖怪大廈樓下的那個一模一樣。

八角楓又往後翻了一頁,一副奇怪的畫面映入了她的眼簾。在那之上,一座殿堂之上,一個法師在跪拜一個倒吊人,他的周圍站了一圈穿着黑袍的臉上沒有五官的人。法師所跪的,以及他們所站着的地上金燦燦。

八角楓再向後翻了一頁,上面畫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長方形。而奇怪的是,長方形的裏面有許多橫線或者豎線,而這一個長方形仿佛又是另一個颠倒過來的樣子。又或者可以說,如果它是一個房間,那麽一個像是進去時候的順序,而另一個則像是出去時候的順序。八角楓無法參透,更無法看得仔細,因為這頁上有一灘藍黑色的油污,使得整個畫面都模糊不清。想來和前兩頁是沒有關系的,八角楓便不在這上面多想了。

回到羅山城的第二日,八角楓在租車行裏借了一輛适合在林地上開的吉普車。她簡單地裝備了一番,向着梅曉平原,往愛格森沼澤群地而去。她不知道,此時已經有兩個人早了她幾日,先一步到達了那裏。

此時的夏天與卡夫卡正結伴走在愛格森沼澤的深處。他們的周邊皆是些生長了萬年以上的原生植物,它們的長相千奇百怪,被身姿各異的藤蔓、青苔攀附着,密密層層生長在這片望不見盡頭的密林中。高聳入雲的闊葉樹互相遮掩,擋去了夏日裏毒辣的陽光。青翠的苔藓與腐爛的樹葉所散發的味道混合出了一種奇異的味道,又濕又滑。

卡夫卡走在夏天的身邊,一會兒,又會落到了他的身後。兩人表面上有說有笑,實際上互相之間确是實實在在的殺機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