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簡陋的房舍外,風聲入耳。
司傾敏銳地聞到了屋內有淡淡的血腥味。
原本還有些暈眩的腦袋瞬間清醒過來,一個打挺坐了起來。
就見伏在床邊守着她的九灼被驚醒,擡起頭來,“你醒了?”
暗紅的眼睛裏直白地流露着驚喜,與陽之域裏冰冷幽邃之态完全不同。
司傾眯了眯眼睛。
陽神果然是看上了她的臉。
司傾的目光下意識地往九灼臉上移,卻看到他臉頰上布着一片血痕,葉子大小,但在他白瓷般的臉上,可謂醒目猙獰。
司傾心中一震,再往他身上看,就看到他的腿上正綁着樹枝正骨。
“你怎麽傷的?”司傾都顧不得計較神游陽之域的事,伸手想碰九灼的臉,卻在要碰到時又收回來。
怪不得屋裏有血腥味,陽神傷成這樣子,沒有血才怪了。
看到他這樣,司傾覺得心裏像灌了幾百斤泥巴一樣,堵得出不來氣。
九灼見她眉頭緊皺,身上氣勢大起之态,握住她要收回去的手,道:“無礙,采藥的時候踩空了而已,都是皮外傷。”
她躺在這裏,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為什麽去采藥,不言而喻。
司傾指尖動了動,又看看他的腿,咬着牙,“你身上的神藥都給我用完了?”
九灼伸手,溫熱的指尖在她臉上撫了撫,“別擔心,凡人受這點傷都不算什麽,我更不會有事。”
司傾一聽,氣笑了,“我劃了一道口子,陽神就好像天塌地陷一樣,怎麽到自己身上就不算什麽了?”
而且神藥不可能用完。
她會昏迷,多半是吃了陽極之力所練丹藥的緣故,九灼定是不敢再給她用神藥,才會去采藥踩空,弄成現在的樣子。
但明明有藥,他又不給自己用,肯定還在想着給她留着。
不然他們在這兒不知日月,就再沒了倚仗。
九灼看到她生氣,反而笑了,眼裏的光明亮柔和,俯頭下來,在她眉間落下一吻,“這不是等着陰神道祖心疼嗎?治好了,陰神看不見可沒法讨功勞了。”
“……”司傾胸腔裏被堵着,快氣炸了,一把推開他,“你自個兒愛疼,跟本座有什麽關系?”
話是這麽說,眼睛卻又往他臉上看了一眼,“醜死了。”
九灼重新把她的手抓回來,指尖切在纖透如玉的皓腕上,探她的脈搏,然後才松了一口氣,“你沒事了就好。”
司傾那日吃完陽極之力煉成的丹藥,在雨中淋了半晌後就陷入昏迷,然後渾身高熱。
九灼不敢再随意給她用陽之域的丹藥,就冒雨上山采藥,不料雨中山上濕滑,他不慎從山坡滑了下來,蹭傷了臉,摔斷了腿。
治外傷的藥對司傾有用,他就留了下來,以備日後不時之需,自己就簡單包紮了下。
司傾昏迷了整整九天,他臉上的傷已經結痂,腿傷卻沒那麽容易好,所以才落在了司傾眼裏。
不過她能夠退燒醒來,九灼提着的那顆心才算完全放下來。
司傾氣不打一處來,沖他伸手,掌心朝上,“治外傷的藥。”
她自從被困在這裏,沒有法術,盡管九灼不讓她做粗活累活,可為了種菜釀酒,原先細嫩的掌心,還是長了薄薄一層繭子。
九灼頓了頓,目光對上她漆黑含霜的眼睛,“你我還不知要在此處多久,我不能看着你有任何傷損。”
司傾從床上睥睨着他,“你不是說,你便是永生孤寡,也不會肖想于本座?怎麽?現在不僅肖想,還連一點傷損都容不得了?”
他從識海把她一袖子扇出來的時候,怎麽舍得了?
九灼瞳仁上的暗紅擴大,臉上的神情一瞬間變幻不停,極為精彩。
修長的手微握了握,定定看着她,“你……見到了?”
陰陽道祖之記憶,本就是亘古長存,何況那個夢境,不過是兩千年前所生。
神仙之夢,要麽是對未來的預知,要麽是被胖的神仙故意入夢。
九灼當時只聞過陰神荒唐之名,只當做是陰神胡作非為,故意到他夢裏辱沒他,故而不曾客氣。
後來在雲霞仙島相見,陰神說看不上他,他還以為是夢裏被他警告過後,惱羞成怒的反擊之語。
何曾想過,那夢境是此時的司傾夢回千年之前所為。
九灼:“……”
司傾似笑非笑,平攤的手肆無忌憚伸過來摸到他懷裏,“兩千年前那麽堅定不移,現今卻予取予求,陽神道祖是見色起意,還是撐不住永生孤寡了?”
她從他懷裏摸出兩只玉瓶,手上冰涼的溫度透過衣裳,熨帖在他胸膛,更讓九灼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
司傾撥開治外傷的那瓶藥的瓶蓋,倒出清水狀的藥滴在掌心,用指尖沾了,一點一點塗在他臉上的傷口上。
一邊塗,一邊道:“陽神見色起意,本座自然也容忍不了夫君是個醜八怪,萬一日後好不了,本座可真得好好考量還要不要你。”
為了給他塗藥,她傾身過來,特屬于陰神的冷香絲絲縷縷鑽進九灼的鼻息。
飽滿的胸脯也正好對着他的眼睛。
陽神光敏磊落,又被她說是見色起意,同時她指尖上的涼意一點點在他臉上暈開,加之眼前之景,他的耳廓都在不知不覺間紅得通透。
但聽到司傾所言,九灼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壓下夜間所有悸動,口出驚人,“你昏迷後,衣裳是我換的。”
司傾給他塗藥的手一抖,跪在床上,盯着他看,像要把他的頭頂盯出一個窟窿。
九灼擡頭,面色鎮定,眼裏卻含着笑意,“你我夫妻,有何不妥?”
他就是故意氣她。
司傾緊緊咬着牙,臉上卻浮出笑意,一字一句,“妥、得、狠。”
給他塗藥的手,加大力道,恨不得把他臉上結的疤給刮掉,九灼卻一聲都沒吭,只是唇邊笑意怎麽看怎麽礙眼。
司傾給他塗完藥,磨牙切齒,“腿伸上來。”
她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九灼撐身挪到床上,把斷了的腿搬上來,道:“陰神便當本座是見色起意,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