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叫持續了大約兩分鐘左右,終于停了下來。我拿腥臭的袖口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剛松了口氣,樓下傳來“嗒嗒”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又輕又緩的上來了。一團羸弱的微光映亮了樓梯口。

我驚魂未定,心裏暗暗叫苦,真是幢不幹淨的房子,到底有多少古怪的東西藏匿在這裏?早知如此,還不如睡大街來得踏實。我連滾帶爬鑽進了衛生間,趴在門後的地板上大氣不敢出。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好像每一步都狠狠的踩踏在我心上。透過門縫,我看到一雙黑色的高跟鞋停了下來,與我,只有一門之隔。女鬼,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求求你,千萬不要進來!我不停地祈禱。

她終于轉身走向對面,接着,傳來鑰匙清脆的撞擊聲,然後是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門開了,她快步走了進去,對面房間發出柔和的橘黃色的光。

好奇心驅使我悄無聲息往前爬了爬,一眼窺去,房子裏凳子、沙發、衣櫃、鞋架擺放得井然有序,打掃的一塵不染。中間的鋁制圓臺上,擺放着一只玻璃花瓶,插着幾支潔白的姜花。左邊靠牆的位置有一張單人床,因為視角有限,只看到了鋪着白床單的床尾。

一切擺設,看起來很有家的味道。只是,這間房子唯一不足的是,沒有窗口。不,應該說原本是有窗口的,被磚封死了而已。

裏頭着黑色旗袍的女人背對着我。映在地上的影子跟着她的節奏擺動。剛才那個嗚嗚叫的怪物呢?難道也像我一樣躲在門後窺視?

我原本想提醒女人的,可轉念一想,雖然她有影子,可也不能确定她就是人啊!要不,為何要大晚上的跑來這棟鬧鬼的房子?我把小黑傘緊緊握住,目不轉睛地觀察她。

女人将竹籃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在圓桌上。偶過頭來的一剎那,我看清了她的臉,居然是珊瑚!她不是被吓得卧床休息了嗎?帶着飯菜來做什麽?

“餓了吧?”她的語氣很柔和,甚至帶着心甘情願的尊敬,“我炖了你最愛喝的田七烏雞湯,這次花旗參放少了30克,應該合你的口味了。”

“炸牛奶甜了許多,肉丸子的味道也特別好。”

她自說自話,莫非被吓得神經錯亂了?

“我知道你腿癱了,還把你一個人關在這裏很殘忍,但我們不是沒有辦法嗎?老朱正是因為這些流言蜚語,這一路走得多艱辛?”她邊說邊走到床頭,握着把手把床搖得立起來。

“或者還是在為白天打昏你的事生氣?你知道嗎?那個來歷不明的丫頭在我們家轉了一整天了,肯定是那邊派來鬧事的,若不是我提前有準備,被她發現你的存在,那老朱這麽多年的心血不是又白費了?”

什麽?今天遇到的鬼是珊瑚?她為什麽要裝神弄鬼?還有,她怎麽總是将我和朱鎮長強扯在一起呢?

床搖起之後,我才發現,床上有人,她站立的位置,恰好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清床上的情況,又悄悄的往前爬了爬。

眼前的景象駭了我一跳,只見一個神色悵然的花甲老人臉色慘白,嘴裏塞着毛巾,雙臂綁在床上。她渾黃的眸子裏滿是歲月的風霜,好似等待着什麽,那般期待又無奈!她朝門口望過來,我趕快往門後躲,也許是沒有看到我,她把頭扭了回去。

就在這時,她頭上出現了九根燃燒的白燭,那碧滢滢的光映得她的臉陰森可怖,其中有一根馬上就要燃燼了,那微弱的白光晃動了幾下,終于熄滅了!

口袋裏的手機震得我腰部發麻,我小心翼翼掏出來,上面顯示着兩排字:

剩餘時間

8天23小時59分。

我注視着這個孱弱的老太太,原來,她就是我的第一個任務!我的心髒跳得更快了,恍如有了許久不曾有過的興奮。不知道她有什麽心願未了呢?

珊瑚麻利地換下床單,将小圓桌搬到床前,解開老太太手上的繩索,拔出她嘴裏的毛巾,自己在床沿上坐下,舀了一勺湯,吹涼了送到老太太嘴邊,老太太冷漠的将頭別開了。

她說了些勸慰的話,又送了口湯過去,老太太手臂一甩,湯灑在了她旗袍上,我的目光落到了老太太垂在床沿的手臂上,好恐怖的手臂……

珊瑚并不氣惱,像哄孩子一樣哄道:“來,聽話!很好喝的,不信你試試!”

“我要見他!”老太太幹巴巴的說。人死之前,不就是想見見什麽人,想吃點什麽東西,難道這個“他”,便是我的任務?

珊瑚好語相勸,“媽,如果不是你老說這些不着邊的事,老朱不會錯過那麽多機會,你也可以跟着我們安享天論之樂,不用我們每天提心吊膽,生怕我們不在時你發生意外……”

“我要見他!”老太太打斷了她,“既然說得那麽孝順,就給我把他找了來。”

“因為你要見的他不存在,不存在你懂嗎?他只是你這麽多年來的幻想罷了!乖,快吃飯吧!”

“呵呵!”老太太的笑帶着哭,一滴淚順着眼角流下來,“他不存在?他要是不存在,怎麽會有了朱子賀?忘恩負義的東西!”說到這裏,她左手扇在了珊瑚臉上。

珊瑚猝不及防,飯碗差點掉了下來,被她接住了。她把飯碗放在桌子上,握住老太太的手,“媽,我知道你在這裏憋得不暢快,如果你覺得打我幾巴掌心裏舒服點,你就打吧!”

“哈哈哈!”老太太狂笑起來,笑得十分絕望,“真會裝!既然那麽害怕我壞你的好事,在飯菜裏加點東西不就一了百了了?”

珊瑚嘆了口氣,端着飯勸了許久,老太太卻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她只得把飯菜一樣樣裝回竹籠裏,“你早點睡吧,我明天早上再來。”說完,用毛巾塞住了老太太的嘴,反鎖了門,悶悶不樂走了。

估摸她走遠了,我拍了三下門,輕喊道:“大娘,能聽到我說話嗎?”

裏面馬上傳來兩聲“嗚……嗚”,好像是在回應我,我接着說:“我是擺渡人,專程來幫你了願的。”

“嗚……嗚。”

我摸索着把發夾的腳插進鎖孔裏套弄着,“你稍等一下,我馬上就進來。”

“嗚……嗚。”

也許是因為天太黑,發夾插的位置不對,加上心裏着急的緣故,門鎖怎麽都打不開,急得我滿頭大汗。

“怎麽,鎖打不開?要不要我幫忙?”耳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

“好,那麻煩你了……”說到這裏,我才想起來,現在我是在鬧鬼的朱家舊宅,而且還是晩上。

兩只綠瑩瑩的眼睛離我的眼睛不過十來公分,寒氣撲打在我臉上,沉重的呼吸聲好似馬上要将我吸進她的體內。

“哈!”她對着我緩緩的哈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