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武乃是九聖中年紀最大,他是個身量魁梧,眉目粗犷的大漢,因修體術,走起路來步若清風,穩如泰山,“找我何事?”
他是個直來直往的人,于是秦禦風也無多廢話,“上個月狐安國境內有妖獸襲人,谷梓他們前去除妖未歸,眼看已兩月有餘,怕是遇上了麻煩。加之方才劉摯所言,狐安境內的翠竹峰上竟有紅狐行兇,想來必是被人刻意挑唆,想勞煩孔師兄去看看。”
孔武沒什麽表情,應了句,“知道了,你派人,明日在望江崖待命!”
秦禦風微微颔首,“按老規矩,坤伶峰也出一弟子吧。”
沈一刀吹吹胡子,“那就摯兒去吧,再帶個今年入內院的新人。”
劉摯領命。
流因劍派有內院和外院之分。外院建在昆侖山頂,凡人皆可入內修行,也常有人不遠萬裏來參拜,雖是凡境,卻依舊是塊依山傍水的美地。而內院則不同,坐落在由九根仙柱撐起的雲端,四周結界覆蓋,只有脫了凡胎才可進入,或是像小瞳她們那樣由高級弟子帶入。
小瞳她們被安排在外院住下,同院共有百餘弟子,翼則被安排在男弟子住的院落,相隔一片樹林。
新弟子共要修十一門課,無年限,有體術,劍術,仙術,八卦,煉器,煉丹,藥理,毒理,布陣,書法和禮樂。小瞳心心念念要當除妖師,便首選了仙術和布陣。每日上午教學,下午練功,日複一日,轉眼已兩月有餘。
鴨子不許入學堂,所以奔月白天幾乎整日自由活動,小瞳也不知它在做什麽。
剛領新道服那會兒,因為從沒穿過如此講究的衣裳,怕壓出了褶子,她在課堂上總是正襟危坐,深得夫子喜愛生。
可惜沒多久就暴露了惹事生非的本質。
今日恰逢月考,這是小瞳每月最發愁的日子,連續兩天,每天一門。早晨,小瞳一覺醒來已是天光大亮,她從床上跳起來──“奔月,你怎麽都不叫醒我!”
奔月卧在角落裏,被她吵醒,才懶懶地看過來。
小瞳嫌棄地看着它,“奔月,你難道不會打鳴嗎?!”
“打毛啊!我是鴨,又不是雞嘎!”
小瞳急急火火地奔到教室,還好她坐在最後一排,進去時卷子還沒發到她。
今日考七星陣,大家都要在紙上畫出陣法布局,以及每塊石頭的名稱和作用。小瞳哪記得住這些,光畫七芒星就廢了無數張紙,怎麽查都少一個角!
她用眼角瞄了瞄第一排的翼,悄悄用禦物術撿起一顆小石子。
兩個月前那次考試她用試着用石子砸翼,不料石子正當當落在他脖子裏,翼一驚,不覺從座位上站起來。
打瞌睡的夫子被吵醒,皺眉問,“出了何事?”
翼這才想到又是小瞳的把戲,左右不是,漲紅了臉道,“……肚子疼。”
夫子以為他要如廁,揮揮手默許。
此後,每次小瞳用石頭他,翼便要去“如廁”,順便把答案帶給小瞳。
小瞳志在必得地把石子丢出去,不料翼剛好低頭,那石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正落在仰頭打瞌睡的夫子嘴裏!
她不禁吸了口涼氣。
悠揚的的小呼嚕戛然而止,夫子喉頭一卡,将石子咽了下去。他咂咂嘴醒過來,滿臉惆悵,似乎在回憶中午吃了什麽難消化的食物。
翼緊張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夫子倒是見慣了,皺眉揮揮手。
旁邊座位上的白面公子陰陽怪氣道,“唷,月事又來啦!”
如果說每個團體裏都有那麽個白癡,這白面公子李蟬便是。其他孩子也跟着吭吭哧哧地笑。
翼向來不與人争執,低着頭從旁邊走過,不料李蟬忽然伸出腿來。
小瞳一直注視着他倆的動作,她怎麽忍得了!翼可是她的人,她怎麽欺負都可以,別人想也別想!
于是小瞳在劉峰伸腿的瞬間,踢出一塊石頭,正砸在他腳趾尖兒,疼得李公子嗷嗷鬼叫。
夫子站起身,怒道,“何事喧嘩?”
“他用石頭砸本公子的腳!”李蟬指着翼控訴。
事實證明,白癡就是事兒多。
夫子看翼無辜地立在一旁,便問張牙舞爪的李蟬,“他連腰都沒彎一下,如何撿的石頭?”
李蟬想想也是,忽然瞥見憋着笑的小瞳,憶起她用石頭砸翼的情景,恍然間明白了什麽,大叫,“夫子,是她!是程久瞳砸我!”
“她砸你作甚?!”夫子顯然還是不信。
李蟬不懷好意地笑笑,“因為我親眼看見,他倆作弊!”
小瞳心頭一緊,這下完了,翼應該還攥着要給她的字條!
夫子看他們都沉默不語,況且小瞳早有前科,疑道,“真有此事?你們可知道作弊的後果?!”
李蟬得意地指着翼,“他手裏就是證物,我親眼看見他将答案寫了準備遞給程久瞳!”
翼仍是低頭不答。
小瞳擔心的要死,萬一因此害了翼怎麽辦?若是她被逐出劍派還能回家,翼可怎麽辦?思及此,她站起來,正要承擔罪狀,忽然聽得翼的聲音道“是。”
她心裏一涼,完了完了,他怎麽就認了呢。
翼依舊緊握手心,看了看李蟬,對夫子一鞠躬,道,“請夫子念在李公子初犯,擇輕處罰。”
衆人都愣,小瞳更是目瞪口呆,沒聽錯吧?
李蟬最先回過神兒來,“你瞎說什麽!”
翼輕輕攤開手心,将紙條遞給夫子。
夫子接過一看,眉頭擰成麻花,嚴聲道,“李蟬,跟老夫出來!其他人繼續考試!”
李蟬氣得跳腳,大叫,“臭小子,竟敢陰爺?!”
夫子舉起戒尺往他頭頂一敲,“小子你是誰的爺?!”
看着李蟬被拎出去,小瞳仍是一頭霧水,早已忘了是否會挂科挨罵,考試一結束便叫上着翼往外跑。
“你,你怎麽……”小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翼抓抓頭,“我最近在學寫字……”
他報了書法課小瞳是知道的,或者說,他這一年要同時修全部十一門課程的事!她只是想不清紙條啊,紙條!
“我手裏一直有兩張紙條,”翼抿了抿嘴,“一張是給你的,另一張是以備被發現時用的。當然不能用自己慣用的字體,所以那張字條是模仿李蟬的字。”
小瞳這才記起,以往經過她座位時,翼都是将左手的字條丢給她,而今日交給夫子的紙條卻在右手!“可是,你怎會知道是李蟬?”
“湊巧吧。”翼自己也說不清,他這種有備無患的行動仿佛是自發的,根本沒跟誰學過,而且,他以前也沒發現自己的模仿力如此強,并且那些課上教的東西仿佛早已在腦子裏了,只是需要點醒而已。
“翼,你好厲害!”小瞳拍手叫好,“這次讓那小白臉嘗嘗苦頭,省得一天到晚欺負人!”
翼淺笑不語,他只是想學得快一些,因為太擔心自己不配與她同行。
她有正直的父輩,有流因九聖為師,還有奔月,而自己無名無姓,甚至來這兒之前連尊嚴也沒有……
“翼!”小瞳忽然搖着他大叫,“快跑,李難纏又回來了!”
翼一回頭,正見三個男孩子怒氣沖沖地朝他們這邊過來,為首的正是李蟬!他拉起小瞳就跑,此時已近日落,衆弟子考試結束都回了休息區,練功場裏空無一人。
兩人很快被團團圍住,他倆本就比同齡孩子瘦小些,加之李蟬又長他們幾歲,看起來就像被狼群圍住的兩只小羊,不堪一擊。
李蟬憤憤道,“一個小乞丐,一個小村姑,竟敢陰本公子!今天讓你們嘗嘗得罪我的苦果!”
“誰叫你當小人告狀!”小瞳瞪他一眼,不服道。
李蟬氣得當場就揚手要揍她。
翼忽然低聲道,“那紙條是我陰你,抱歉。你是名門公子,就不要對小姑娘動手了,沖我來吧。”
“好,爺就跟你單打獨鬥,讓你見識見識!”他邊說邊讓旁邊兩個少年讓開。
翼松了口氣,道,“咱們有言在先,今天無論誰輸誰贏,都不可再糾纏此事,更不能讓夫子知道。”
李蟬啐了一口,“你小子怎麽比我老爹還啰嗦!”說着便向翼攻過來。
他們都還是築基期的弟子,沒什麽高深的法術,最多比一般毆鬥多些花樣而已,半個時辰過去,兩人都挂了彩,只是翼這邊喘得更厲害,似乎已經撐不下去。
李蟬倒是沒想到這新來的小乞丐還有兩下子,新學的招式也能運用自如,加之套路詭異,才讓自己中了幾招。此時他有些下不來臺,心一橫使出看家本領,這招氣劍術是他李家的招式,臨行前他爹傳授與他,一直沒機會試試。
他左手雙指并攏,默念口訣,只見那指尖朦胧可見白光凝聚,他手一揮,那光便朝翼砍去!翼想躲閃,可将将避過左邊,那劍氣又調轉方向朝右邊襲來,在他左臂上留下血痕。
李蟬得意地笑了,正要教訓兩句,不料劍氣又從他手指間蹿出,直取翼的命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