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大早,冉冉起床難得沒有第一時間喂雞。
她乖乖穿好衣裳,拿出自己的小盆舀水洗臉,等爹爹弄完早飯,看着桌上的兩碗粥說:“爹爹,那個偷蛋叔也要飯!”
江知樂也沒想把人餓死,就是不得勁,這是親閨女吧,先一個爺爺就算了,這個偷蛋的也當成寶?
當下臉黑了,“你吃你的,他沒事。”
爹爹有點兇兇的!
是因為最近小錢錢太多了嗎?
愁呀。
吃完飯,冉冉噠噠噠跑去隔壁棚子看她的養雞叔叔了。
宋書白聽到腳步聲,擡頭就看到一個小團子睜着大眼睛看着他,懷裏抱着一個碗,米湯香極了。
“叔叔,你要喝嗎?”冉冉捧起碗放到宋書白面前。
宋書白咽了咽口水,強烈的羞恥情緒讓他說不出口,偏偏口水不受控制分泌着。
他沒說話,點點頭。
冉冉卻不太滿意,“叔叔,要喝要說要,不要要說不要,你和我念,要。”
宋書白:“……要。”
冉冉滿意了,把碗送到他嘴邊。
小團子看着不大,一丁點,倒挺會照顧人,宋書白喝得挺方便的,喝了一半想到司馬承還在山裏,擔憂得一口氣把粥喝完了。
喝完問:“冉冉,你把叔叔放了好不好,叔叔把錢賠給你。”
冉冉才不會被騙呢。
偷蛋的叔叔怎麽會有錢呢。
“你要呆在冉冉家。”冉冉小臉嚴肅極了,小大人背着手。
見宋書白不說話,冉冉教育他,“叔叔聽到了要說好。”
宋書白嘴角抽了抽,說了個好。
“你要給冉冉養雞。”
“叔叔要說好,叔叔真笨,又忘了!”
笨蛋宋書白說:“好。”
冉冉很有成就感,“你要給冉冉孵蛋。”
宋書白憋屈道:“好。”
冉冉嘿嘿笑了,踮起腳摸摸宋書白的頭,“偷蛋叔,你要知、知錯就改。”
宋書白無奈,“能不叫我偷蛋叔嗎?”
頭頂的小手肉肉的,摸着他的腦袋,宋書白竟然覺得被安慰了,雖然無奈,心情倒好了很多。
“不可以呀。等叔叔知道錯誤了,冉冉就不叫啦。”
冉冉認認真真說完,噠噠噠去找哥哥了。
幾個人約定今天上山撿人參,說好吃完飯來的,現在都遲了還沒來。
冉冉搖搖腦袋嘆氣,大堂哥和二堂哥睡覺睡過了嗎?
真讓冉冉操心呀。
冉冉不得不回屋挎上自己的小布兜,收拾好出門。
江知樂正在細化木雕人像,見冉冉一副要出去的樣子,擡起眼皮淡淡看她,“冉冉,出去幹嘛?”
冉冉乖巧說:“找大堂哥和二堂哥,還有月月姐。”
又是出去玩?
家裏就那麽沒吸引力嗎?這才在家呆幾天?
江知樂想了想,“玩半天可以,半天在家讀書習字。”
讀書?
冉冉對這兩個字太過敏感,立刻後退一步。
讀、讀書?
爹爹是大壞蛋!想讓冉冉變成窮光蛋!
宋書白見冉冉退避三舍的驚惶小模樣,唇角的笑意加深。
還以為這矮蘿蔔啥也不怕,這不就治住了。
“來,爹爹叫你讀書。”語氣再溫和不過。
來,爹爹教你變成窮光蛋。
來,冉冉給爹爹銀子。
來,爹爹教你怎麽變窮。
一句話被分解成無數個意思,冉冉委屈,冉冉生氣。
冉冉挺起小胸脯,眼眶紅着兇巴巴看江知樂,“冉冉不要!”
江知樂沒想到矮蘿蔔對讀書那麽反感,之前自己畫字不畫得好好的。
他江知樂的閨女怎麽能不會讀書呢?
江知樂遲疑了下,把手搭上冉冉的腦門,摸了兩把,“哭鼻子真醜。”別哭了。
冉冉,冉冉好氣呀。
冉冉眼眶紅得厲害,淚珠啪啪往下掉。
“冉冉爹,快出來下。”
這時村長的聲音響起。
門被人粗魯推開,推門的是一個官兵。
來人進來只見一個年輕人抱着一個小團子手忙腳亂道:“哭鼻子太醜,真的。”
小團子眼淚流得更兇了,咬着嘴唇一聲不吭,眼眶通紅,看得可憐人見的。
村裏人也看到了,心底诶呦喂吐槽一通,冉冉爹造的啥事惹哭小團子。
還是村長吳正輕輕咳了一聲,對為首的官兵道:“你看咱們村江知樂哪裏像是搞什麽和什麽叛軍混在一塊呦,這書都不念了,都忙着在家帶娃呢,那十畝地開得好好的,一耙子一耙子開出來的。”
“就是呦,哪有出息到當什麽軍啊。”有人附和。
前來的一隊士兵臉上神色五彩紛呈。
這群啥都不曉得的鄉下人,還覺得叛軍有出息呢!
想着攀高枝的哪有什麽兒女情長呦。
士兵們紛紛對江知樂抱閨女看不上眼,偏偏生出了一絲羨慕。
冉冉看到來了好多人,臉上通紅快把自己羞死了。
冉冉,冉冉是大人了。
才不會哭呢。
都怪爹爹!
小團子臉色漲紅,委屈吧啦埋進爹爹懷裏的樣子惹得人心軟極了。
為首的官兵倒謹慎,進來掃了一圈,簡陋的屋子一眼看到底,心底其實早就相信了這江知樂就是個普通人。
為首小頭領轉了一圈出來後,似笑非笑,“你們村有人向我舉報江知樂,哪個有膽子騙我,讓人出來。”
在那麽多人面前抱着冉冉,江知樂早就不自在了。
看到官兵那時,注意力集中在了解情況上,一時忘了放她下來。
現在大致了解到了,意識到沒什麽危機,瞬間又想到了懷裏的冉冉。
想把矮蘿蔔放下來,這矮蘿蔔偏偏緊緊摟住他脖子,小臉埋在他懷裏不肯擡頭。
江知樂:爹生艱難。
官兵的話一出口,所有人下意識看向馬平。
馬平臉上的嘚瑟清晰可見,他大大咧咧一笑,露出一口黃牙,上前一步點頭哈腰道:“官兵大人,小的沒有騙你啊。”
說着指向人群中的高老頭,“這個高老頭就是和叛軍有聯系的,這個高老頭還是江知樂帶回來的!肯定都是叛軍!”
為首官兵看向高老頭。
不少村民臉上露出憤怒的神色。
經歷過當年戰亂的老人無一不感激高老頭,一些年輕人都不大懂。
冉冉縮在爹爹懷裏,聽到大壞人說她爹爹,氣得臉又紅了,擡起頭嘴巴叭叭叭:“大壞蛋,就你欺負我爹爹,每次欺負我爹爹,你是大壞蛋,破叔叔!不是叔叔!是壞蛋!”
矮蘿蔔不會罵人,來來回回就幾句,想到爹爹被欺負死,叭叭叭罵着壞人,眼睛紅得掉眼淚。
一邊兇,一邊哭。
江知樂被哭得無措,心底突然軟軟的,看到馬平那張臉,嘴角扯開一抹冷笑。
江知樂淡淡道:“我們村裏不管外頭什麽事,馬平你倒是關心得很,什麽都清楚。”
小頭領本來就信了江知樂,又有小團子一哭,便知道這是私仇,蓄意報複。
聽了江知樂的話,不由看向馬平,又有些懷疑看向高老頭。
高老頭上前一步站出來,“是兵爺說咱們沒看好賊人,讓人跑了,封了那半條街,小的自知有錯,便回村裏了,小的原來就是稻子村的。”
這事他們也知道,兩隊士兵并不是一個上級,無非就是為了得好處。
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小頭領猶豫了下,仍道:“抓起來。”
“兵爺,這是咱們村的英雄啊,十多年前為了保護咱們村,自個日子過得孤苦,要說誰當叛軍,咱們村子都是叛軍,他也不是!”
幾個老者站了出來,擋在前面,眼含熱淚。
氣氛有點緊張。
小頭領了解過邊境的事,無意和村民對着幹,被下了面子心情不愉,火氣朝着馬平發去,“将這個挑弄是非的小人抓起來!”
幾人立刻将馬平綁住。
吳正笑着說:“多寫兵爺了,替咱們村教訓這人。
小頭領有點不愉,揮揮手,“繼續搜。”
棚子裏的宋書白心跳得快從嗓子眼出來。
心底湧起一股命不久矣的悲涼。更擔心起山上的大外甥,就算找不到他,也要被餓死了。
幾人看到棚子綁着個人,村長吳正解釋,“這人是賊偷,偷東西被發現正關着呢。”
冉冉聲音清脆,指着宋書白,“對,就是偷冉冉家的東西!”
棚子裏的人一身衣服破爛,臉上髒兮兮糊成一團。偷到被抓,讓人實在沒興致去看。
讓個小兵去看一眼,小兵看到冉冉就忍不住想笑,心底癢癢的想摸摸小姑娘腦袋,掃了宋書白一眼就出去了。
如此這樣一個人,也能是叛軍?心底搖搖頭。
宋書白被嫌棄看了一眼,心重重提起又重重落下。
這時,小頭領命令:“所有人上山搜。”
宋書白臉色陡然發白,好在臉上的髒污掩蓋了他突兀的神色。
不少村裏人好巧不巧擋在他前面,順帶免得他被看出端倪。
一隊士兵正要上山,村長帶頭攔住了他們。
吳正面色嚴肅,敲了敲旱煙,“兵爺,這山可是咱們村的寶,剛挖出人參來,您這是——”
其餘村民也一改神态,腰背挺直站了出來。
“這是咱們村的東西。”
“咱們村的寶貝!”
小孩子不懂什麽搜山,只知道人參賣錢吃好的,跟着叫嚷,“不能搶人參,不能搶好吃的!”
小頭領臉色發黑,眼底劃過一絲陰沉。
被抓住的馬平不甘大喊,“山上肯定藏人了,肯定和江知樂有關,不然怎麽不讓搜!”
江知樂微微颔首,“可以搜,村裏人需要跟着。不過要是搜不出來——”
吳正笑了笑,接道:“要是沒搜到,兵爺把這馬平留下給我們自行處置吧。畢竟咱們村賺錢的營生,大夥都不樂意啊,大夥要跟着還望通融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