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蕭蘭夜還是那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表情,一路看着他長大的葉然歌自是知道,他又要仗着自己心疼他、寵着他敷衍過去。剛想到這,心裏的火氣一下子就冒了上來,抓住他的肩膀猛力一搖,"看着我,蕭蘭夜!"充血的眼發狠瞪着他,話語中便帶上了森森寒意,好似一張冰涼密網毫不留情地籠去,"今天你最好能拿出個充分的理由說服我,否則,我立刻綁你回靈境島,再不準你離開半步!"
望入那道疲憊不堪卻猶自緊緊鎖着自己的目光,蘭夜的面色一片寧靜輕柔,暖暖的笑容幾乎可以融化掉冰封千萬載的雪山。湛湛藍眸猶如大雪洗徹過的天空,純淨澄澈、蒼茫廣袤,有着震撼人心的美好,"瑾,是我的朋友。第一個朋友,更可能會是,最後一個。所以,我不想傷了他。"晨風薄雲般的音色清而緩,好似信手撥出的一支古筝絕曲,寡淡寂寥地纏綿着、彌漫着,卻僅僅只是自顧自的繞上一圈便無牽無挂的消散開去、沒入一方天地。
盯着蘭夜飄渺淡漠得仿若看透了生死、超脫了一切的眼神,葉然歌一愣,湧出的那股錐心的疼痛和深深的無奈,幾乎使他瞬間脫力得站不穩自己的身形。你為何如此不在乎?這個世界就沒有什麽值得你停留?難道就連一丁點不舍,都找不出來嗎?終于是慢慢松開了手,扭頭轉向湖面,久久之後,只傳來悲傷而無奈的語聲,"夜兒對人間,毫無眷念嗎?"
蘭夜輕輕笑開,面色平靜祥和、淡泊悠然,高挑起眉梢,無所謂的努努嘴,"有什麽區別嗎?就算有眷念又如何,由得我麽?"
葉然歌聞言一震,面色剎那間就白了幾分,随即卻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好似極力掙紮着什麽,又或許是在通過自我暗示強行說服着什麽。有辦法的,肯定找得到法子,你不能有事,你一定不會有事!忽然猛地俯身拽住蕭蘭夜的手,牢牢鎖住他清淺通透漂亮至極的眸子,似要将自己這份堅定的信念傳遞給他,最好直接植入其內心深處、刻在他骨子裏,"你有希望!我們還有時間,你一定會好的!夜兒,相信哥哥!"
看着葉然歌如此鄭重的神情,蕭蘭夜心中一突,眸光亮了亮,只是,不過眨眼的功夫複又黯淡下去。到底不想拂了他的心意讓他難過,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沉默了一瞬,蘭夜的面上浮現幾許興味之色,對着葉然歌嬉皮笑臉的開口,"我打算去一趟蒼蘭山,哥要去看看嗎?"
在這片大陸上生活的人,作為常識都是知道,蒼蘭山中機關重重,就算神隕嶺裏面都是随處藏着致命的東西,乃是久翼大陸最危險的禁地。葉然歌剛一聽他提起就已然皺緊了眉,雙目死死瞪向他,壓低的聲音中藏着風雨欲來的前兆,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你去蒼蘭山幹什麽?"
蕭蘭夜自然是聽出了葉然歌話語中那股快要壓制不住、即将猛烈爆發的濃濃火氣,立刻擺出一副乖順讨好的模樣,雙手牽上他的衣袖,迷人的濃黑羽睫輕輕撲扇,沖着他天真無辜的眨巴着眼,就差沒有搖尾巴了,"然哥哥!別動怒,先聽我說。那日大會上,金翼聖玉顯現了蒼蘭山的地形,我猜想應該和那個上古奧秘有關,所以想去看看。而且我一靠近聖玉,就感覺有在什麽在召喚我。"
果然,葉然歌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面上露出十分驚疑困惑的神色,不禁伸手摸了摸鼻子,"怎麽會呢?千年來也沒見過聖玉有什麽異變啊,更別說呼喚誰了。"想了很久之後,仍舊是很不解地搖搖頭,卻又仿佛記起什麽似的一下子釋然了,淡淡笑着,拍了拍蘭夜抓着自己的手,"也許真像祖父說的,是你的血脈受這些靈物親近喜歡吧。既然靈境島上的靈泉之心都會在你走近之時特別興旺,金翼聖玉産生異象也就說得通了。"
"是這樣嗎?"感覺到葉然歌的語調已經無意識轉變,火藥味基本消除,蕭蘭夜嘴角輕揚。擰了擰眉,複又舒展開來,光芒流轉的眸子斜瞅了他一眼,好似自言自語一般,"管它呢,去瞧瞧就明白了。"
聞言,葉然歌嘴角狂抽不止,醒悟過來自己剛剛又被耍了一道,剎那間眸中蘊着幾可吞天噬地的滾滾烈焰,咬牙切齒的恨恨瞪向他。兜兜轉轉繞了這麽大一圈,說白了還不就是無聊了想去那玩兒麽!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又有誰能夠阻止得了!我又有哪一回不縱着你,還給我來這一套?放你一個人去胡搞瞎鬧,要是真出了事,你倒是滿不在乎,可哪一次心疼受累的不是我?這一次倒是學乖了一點,還知道提前通個氣,讓我一路看着你,免得擔心。葉然歌在沉默中臉色變幻萬千,終究是無奈洩氣一般甩甩頭,複又興味一笑,"我也去,說不準還真能夠解出所謂的秘密呢!也正好去看看人間禁地到底是怎麽個模樣,我是走得走不得!"
蕭蘭夜一直凝神看着葉然歌面上好似變戲法一般不停轉化的神色,不動聲色的暗暗笑了笑。心下也是明了,他雖然對新奇未知的事物有些興趣,但到底是不放心自己才跟了去,不由微笑着起身,"哥着急趕來,定是晝夜兼程未曾休息。弟弟便以一曲請夕雅相伴,聊作心意,向哥哥賠個罪吧!"
哼!算你個東西有點良心,還曉得讨好慰勞一下哥哥我。葉然歌不客氣的坐下,"開始吧!等等,我渴了!"
蘭夜嘴角幾不可見的一抽,盯着居然把借口講得這麽冠冕堂皇的人,着實是有些無語。喚人取來了一大壇沉櫻釀之後,抽出袖中碧雪,修長十指端起玉簫,湊近缺少血色的薄唇。
清越的簫聲初起,便見一銀衣女子踏水而舞,啓喉而歌。歌聲清脆悅耳,猶如江南煙雨,纏綿缭繞,絲絲縷縷扣入心間;又好似清泠泠的山泉叮咚作響,清涼甘美中帶着綿綿密密的空蒙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