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裏的百姓怨念深厚,防備極嚴,下神無從打聽消息,恰好在山中發現有一農夫身死,下神就借其身份混在此處,方從山中回來,就碰見了道祖。”

司傾又瞥了眼他身上的裝扮。

粗布短打,木釵挽發,膚色也故意塗黑,打扮與普通農夫無異。

但,司傾笑了一聲,“你可見過這裏人的樣子?”

微乙一愣,“尚未。”

這裏的人全都低着頭,周身萦繞怨氣,微乙從昨日來,不管與他們如何搭話,都沒人理睬他,更別提看見他們的樣子。

要說看見,也只有在山中看見的農夫屍體露出了臉。

那農夫高鼻癟嘴,無甚特別,但也不知死了多少時候,皮膚白得不像尋常山野之人。

芸芸衆生,樣貌不盡相同,微乙并沒有多想。

但聽道祖的意思,中間還有別的典故?

司傾吹出一口氣,洞中靈氣顯形,化出她剛剛在村裏看見的兩個孩童的樣子。

慘白膚色,癟癟的嘴,高高的鼻梁,還有一雙綠瑩瑩的眼睛。

乍一看上去,并不能确定是人。

微乙睜大眼睛,“這是……”

司傾起身,“再看看你扮的樣子。”

微乙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沒說出話。

司傾走向洞外,“隐身便是。”

既然搭話問不出來,假扮村民就沒什麽用。

微乙等她出去,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是。”

司傾隐身之後,就堂而皇之進了一戶人家的門。

一家人正在吃飯,一對父母頭顱低垂,帶着五六個孩子,孩子大的七八歲,小的還在襁褓裏。

但七八歲的孩子就跟父母一般,已經低垂着頭,身上有了怨氣。

他們圍着的桌子上只放了兩只破碗,擱着兩只饅頭大小的黑乎乎的東西。

司傾看着一家之主伸出慘白的手,把那兩只東西分成八塊,一人分了一塊。

當黑色的東西掰開,飄出一股酸臭味,司傾才确認那是什麽。

“人肉。”

站在她身後的微乙先出了聲。

司傾沒有說話,只看着其中七個人把分到的肉塊送進嘴裏,母親将剩下一塊搗成肉泥,喂給懷裏的孩子。

孩子還太小,吃下去第一口,就吐了出來。

母親嘴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哄它。

其他人都坐着不動,但身上的怨氣仿佛在增強。

司傾親眼看着襁褓裏的孩子吃完肉泥,才冷着臉離開,去下一家。

每一家每一戶,吃的東西都是一樣,黑漆漆的外殼,切開之後是煮熟的人肉,多吃一口,人身上的怨氣就增強一分。

哪怕司傾封禁了與陰極道法的連接,在他們吃完手中的肉時,她也能感覺到一陣心悸。

微乙一直跟在她身後,等出了最後一戶人家的門,才再次開口,“道祖可是身上不适?”

司傾臉色發白,就算微乙知道這是詭谲難測的陰神道祖,也不得不開口問了一句。

司傾雖用帕子蒙着眼睛,但也能看清微乙臉上的古怪。

她對他印象不好,沒什麽好臉色給他,“不該問的別問。”

微乙感受到了她的不待見,果真閉上了嘴。

司傾捏指掐印,冰光瞬息籠罩了整個村落。

整個村落都吃人肉,比她想吃陽神還邪門。

她非要看看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

司傾解開道法封禁,劇痛立刻席卷而來,比她之前感受到的更甚。

但随之而來的,還有灑出的冰光帶回的各種訊息。

也在同時,一抹綠光破空而來。

司傾旋身,一揮長袖,打偏綠光。

綠光落處,登時地面崩塌,黑樹傾倒。

微乙飛身攔到司傾面前,厲聲喝道:“誰?出來!”

司傾看了看他,面無波動。

“哈哈哈哈哈!陰神道祖法力無邊,怎地也淪落到被男人保護的地步了?”清脆的聲音從半空響起,入耳陌生,但語調熟悉。

微乙眉心蹙起,攔在司傾面前沒動。

司傾也沒讓他起開,只懶洋洋地開口,“太含邪魔最是讨厭美貌顏色,怎地也改頭換面,換了副佳人皮囊?”

昏暗的半空被生生撕裂,詭異的綠光從洞中透出,不見人影,卻只有陰森森的聲音傳出來,“本君當陰神修為大減,眼也瞎了,原來還能看得見。”

司傾低笑一聲,身形未動,手上也沒有動作,就見綠光洞邊緣突地生出冰刺,刺眼的冰光瞬間吞噬綠光,從洞中卷出一個人來。

那人猝不及防,撞上尺長的冰刺,身上汩汩流出綠血,又被冰光凍結。

司傾冰姿玉立,唇角斜勾,“本座就算眼瞎,收拾你也易如反掌。”

太含身着綠裳,容顏肖似花神,綽約妩媚,卻因為入了邪道,一身的邪氣。

因為流着綠血,被冰光纏縛,看上去頗為陰詭。

司傾動手悄無聲息,她才吃了悶虧,反應過來之後,身形一震,從冰光中掙脫出來,雙手成爪,俯沖而下,直朝司傾抓來。

司傾動都沒動一下,太含就被微乙攔住。

太含看到微乙,笑得嘲諷,“微乙道君不護着女徒弟,改投陰神的裙下臣了?”

微乙手持光梭,與她利爪相抵,神色嚴峻,“太含,你好大的膽子!”

微乙追查太含至今,對她入邪道之事早有耳聞,但不曾想太含膽敢公然奪取花神容貌,亵渎陰神道祖。

同僚萬萬年,微乙還是第一次知道太含野心如此之大。

太含爪爪朝微乙要害招呼,邪光大放,大陰村後的矮山都寸寸碎裂。

微乙邊護着大陰村,邊接住她的招式,寸步不退,暫且與她勢均力敵。

司傾冷眼旁觀。

太含每一次出手,都會牽動此方世界的濃稠怨氣,怨氣以她為中心,形成巨大的飓風漩渦,最後都融進太含體內。

随着怨氣融入,太含的實力不斷上漲,微乙漸漸被壓制。

司傾素白的衣袍舞動,周身道韻流轉,屬陰之道法盡數呼應。

雖不知道太含造這一方世界的目的,但她在此阻攔了所有屬陽道法進入,所以在這裏,司傾是真正的主宰。

即便她的實力只能發揮不到三成。

道法盤旋轉動,凝成巨大的太極之陰,接湧而來的怨氣觸之即化為烏有。

太含被冰銳刺出的傷口又開始流血,她嘶吼一聲,逼退微乙,發綠的眼睛死死盯着司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