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傾腳下踩住一塊白石,眼神似乎有一瞬的清明。

“出來。”

話音一落,碧綠如鏡的湖面就泛起漣漪,一圈一圈波紋回蕩出來。

九灼上前一步,要把司傾護在身後。

司傾卻把他撥開,擡腳将腳下白石踢入湖裏,正落入漣漪中心。

但在離湖面還有三尺高時,就再也落不下去,開始跟着漩渦飛速旋轉,眨眼之間碎成粉末。

“還想請君入甕?”

司傾冷笑一聲,擡起手,虛空一抓,一顆碩大的頭顱從水中露了出來。

是一條黑色的巨蛇。

蛇目大如燈籠,豎瞳兇狠,蛇信分叉,僅僅一顆頭探出來,就将小島上的陽光都遮了個幹淨。

巨蛇帶出的湖水如雨落下,卻沒能沾到司傾和九灼身上一分。

司傾指尖冰光一閃,就要把蛇頭削下來。

九灼抓住她的手,“等等。”

司傾回頭,“又幹什麽?”

九灼把她拽到身後,“是怨氣。”

巨蛇出水,不僅從湖裏帶出了水汽,還有從四面八方溢出的怨氣。

深山之中,荒無人跡,怎麽會有這麽強烈的生靈怨氣?

島上或者湖裏,貓膩恐怕比他和司傾想象中的多。

九灼和司傾對視一眼的功夫,巨蛇就掙脫了司傾的術法禁锢,張開血盆大口,就向他們一口吞來。

九灼抱起司傾,腳尖一點,飛身而起,從巨蛇口邊擦過,落到它頭頂。

巨蛇力道極大,一口咬空,腦袋重重往下砸下,白石小島頓時石崩地裂,碎石泥沙滑入湖中。

九灼踩在它頭顱正中,飛濺的亂石不敢沾身,“說,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條蛇有三千年修為,早已通靈,自然會說話。

但對九灼的問題,巨蛇只是撲騰着蛇身,想要從他腳下掙脫出來。

水缸粗的蛇身在湖水裏扭曲擺動,水花大片大片濺起,蛇妖妖力震得小島坍塌不止。

司傾在九灼靠近巨蛇之前就推開他,獨身立于半空,裙擺飄揚。

看到蛇妖不識擡舉,她動動指尖,“既然不肯說,本座只能把你的妖魂抽出來自己看了。”

司傾說動手就動手,湖面震蕩出的水花全部變成冰箭,一根不剩地都釘進了蛇妖身上。

蛇妖痛得嘶吼,血流不止,卻在九灼腳下半點脫不了身。

司傾轉手結印,将蛇妖妖魂抽離出來。

蛇妖原形通體漆黑,妖魂卻透明一團,飛入司傾掌心時,完全看不出形态。

失去妖魂的蛇身無法再動,九灼回頭看向司傾,臉色一變。

“小心!”

話音未落,九灼的身形先到了司傾身邊,然而還是沒來得及。

蛇妖妖魂轟然自爆,三千年的妖力震天動地,腳下湖泊震蕩不止,波濤層起。

司傾在妖魂爆開的同時,拽住九灼,拉着他沉入湖底。

湖水翻滾避讓,擋住從上面傳來的妖力餘波。

九灼看向司傾拽住他手腕的纖細的手,又看向她的眉眼。

沒有邪氣。

這次真的醒了?

司傾拉着他潛向湖底一個漆黑洞口,那裏有源源不斷的怨氣波動,卻被結界阻攔,才沒有爆發出來。

連黑都不怕了,看來還是有問題。

九灼反握住司傾的手,游在她前方。

一落入湖中,九灼即便是無邪不侵之陽神道體,也感受到了水中濃厚的怨念,毫無疑問都是從那個洞口裏溢散出來,可想而知那裏的兇險。

陰神修為只剩三成,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司傾被他護在身後,冰黑的眸子在水下反射着光澤,目光從他手上,轉到他身上。

出了上陽門後,他們就沒再穿上陽門的弟子服。

九灼習慣了寬袖大氅和玄黑之色,今日又是黑袍金紋的裝扮,墨發束着金冠,陽神之威內斂,卻依然尊貴神聖,令萬道自覺避讓。

水中的怨念不敢靠近他們分毫,從陽神身上傳來的源源溫熱,亦能驅走水中的寒涼壓迫。

司傾心弦不由動了一下,眉頭卻緊緊皺起。

她什麽時候要被陽神保護了?

九灼沒管司傾腦子裏的彎彎繞繞,帶着她到了洞口之前,徑自拿出一方白色的帕子,要給她蒙上眼睛。

洞裏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但陰神怕黑,還是先給她蒙上的好。

司傾不情願地往後躲了躲,被九灼拉住。

水裏怨氣太重,雖然水汽不敢侵蝕他們,但二神都默契地不開口。

九灼用眼神盯着司傾,司傾如今打不過他,只得被他拿捏,任他蒙上了眼睛。

司傾看不見洞中的黑暗,被九灼攬着腰進入洞口。

一進去,強烈的怨氣和惡意就席卷而來,陰沁沁的感覺近乎濃稠。

但此處仍有萬千道法牽連,司傾能夠清晰地“看”見此間場景。

過了洞口結界,他們進入的是另外一個凡間世界。

天地縱橫之間,三千世界各自相連,但司傾和九灼,絕對沒有發現過這個“世界”的存在。

但凡世界,定有陰陽五行,日夜乾坤,而此處只有無盡的黑夜,唯一的光源來自遠處一座山峰頂上的大殿。

一望那大殿,司傾心口就是一疼,險些讓她喘不過氣來。

然後就又是前幾天感受到的冷,從胸腔蔓延到四肢。

司傾捂住胸口,腿腳一軟,差點當場跪下。

九灼察覺到她的不對,伸手扶住她,“怎麽了?”

司傾眼睛被蒙住,露出的唇又從紅潤變回了淡紅,“那座大殿有古怪。”

九灼往大殿上看了一眼,道:“我們先出去。”

“不行,必須掀了它。”陰極之力雖然受損,但司傾還是能從陰極道法中感受到危機。

這裏定然潛伏着極大的危機,若是再不鏟除,後果不堪設想。

九灼眉頭蹙了蹙,但看到她現在的樣子,到底沒有拒絕,“好。”

既然能讓陰神看上一眼就如此,就還是早些除了好。

除了山峰上的大殿,此處的“人”也都十分詭異。

司傾和九灼一進來便是一條寬闊大街,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卻個個低垂着頭,如同行屍走肉,看不見一個人的臉,也聽不到一個人的聲音。

只有無窮無盡的怨氣流溢出來。

九灼扶着司傾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也沒有一個人關心他們從哪冒出來的。

司傾只覺得心口的疼更甚。

都是什麽玩意?等她抓到搞鬼之人,就活活淹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