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露西爾睜開眼睛的時候,用力喘了一口氣。

像是溺水的魚重新回到水中,從不知名的夢中醒來,她在确認自己是否還活着。

這是她意識斷片後時常會做的事。

房間裏光線很暗,天花板上的影子模模糊糊。渙散的眼神難以聚焦,她只能看着虛空中的某處,試圖喚回昏迷前的記憶。

這是哪裏,是誰把她帶到這來的?

雖然她還沒想起來,不過很快,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她看見了Xanxus。

露西爾一時之間覺得十分恍惚,因為這個男人只有在需要她的時候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在她到現在為止漫長痛苦人生的大部分時間裏,她是見不到他的。

男人在床邊背對着她坐着,但是即便如此,她也能輕松認出他。

“……”

露西爾想要說話,卻扯到了傷口,那種痛好似灼燒,讓她的額頭立刻出了一層薄汗。

很不妙。

這種痛苦又模糊的知覺在過去似乎出現過……

她是不是失控了?

身後的動靜讓男人轉過頭來,露西爾很難形容他此刻的表情,但是那使她無法輕松地告訴自己沒事。

發生了什麽?

她是不是殺了很多人。

可無論情況是不是這樣,現在,她最明智的選擇,是等Xanxus開口。

也許她不夠了解這個男人,看到露西爾睜開了眼睛,Xanxus也沒有說一句話,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血色的眼眸與她對視,看的她略微心慌。

壓下心底的一絲不安,她安慰自己,如果當真做了離譜的事,恐怕Xanxus早已毫不猶豫當場殺了她。

露西爾半阖上雙眼。此刻她傷重未愈,氣色很差,看起來要多柔弱有多柔弱,不利用一下她就是傻子。

不過她還是沒想起來,到底為什麽失控?

“我剛剛去見了沢田綱吉。”

冷冷的聲音和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讓露西爾清醒了不少,提到沢田綱吉她的記憶終于回來了一部分,想起自己好像是跟着彭格列十代目參加什麽會議來着。

見彭格列十代目?

這兩個人不是恨不得見面都要繞開走?

“……因為我?”

露西爾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Xanxus在說什麽。

對,她是在彭格列做人質,沢田綱吉能做主她的一切,那麽,他去見這個男人是什麽意思,告訴他自己是內奸的嫌疑很大?

而且似乎還有些離奇的毛病和自殘傾向?

就算下一秒她想從床上蹦起來,現在,露西爾仍然是安安靜靜地等待他開口。既然她睜開眼睛時Xanxus沒有走,無論什麽樣的結果,至少他是在意她的。

那麽她也不會輸。

“那個大垃圾讓我把你帶去巴利安……可笑。”

露西爾第一反應是她的卧底任務恐怕要失敗,第二反應是,他答應了嗎?

“看你的表情,是願意去了?”

露西爾驚訝的模樣有些許取悅了他,不過Xanxus話中的冷意沒有消退半分。

就算她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也不可能願意在這種情況下跟着他去巴利安。她清楚地知道所謂的和他去巴利安意味着什麽,跳過所有旖旎的部分,她将徹底淪為他的玩具,他的工具,之前所做的努力也全部白費。

露西爾害怕了。

哪怕他們曾睡在一張床上,親密的次數也不少,但是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害怕。

差點被揭破的秘密,無法掌握的未來,難以訴說的心事,全部隐藏在他的話語中,那是另一種對于命運的失控。

露西爾忍痛掙紮着坐起身,這能讓自己起碼不被男人俯視。愛是虛無缥缈的東西,可除了這個,她還是有別的籌碼,“你……希望我留在你的身邊嗎?”

在她的争取下,她如今是Xanxus的情人,早已不再是一個J女。

露西爾身上淡淡的香味混合着一絲血腥味鑽入Xanxus的鼻腔,帶起他內心強烈的躁動,因為她一再挑戰他的底線,使得他忍不住想要粗暴地對待她。

把她囚禁起來,徹底折斷她的翅膀。

“……你沒有資格問這個問題。”

Xanxus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換成任何一個企圖讨好他的女人,現在恐怕都會立刻痛哭流涕着跪地求饒。而露西爾只是因為吃痛悶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安靜地注視着他。

她當然不會傻到繼續激怒他,唯一的好消息是,起碼到現在為止,Xanxus還沒有逼問自己身上的那些問題,和她為什麽出現在那裏。

出現在紛争的中心,尤尼小姐的身邊。

“如果我說那只是個意外,而我出現在這裏,是因為想見你呢?”

露西爾沒有撒謊。

如果Xanxus去見過了彭格列十代目,就應該知道,她沒有找任何理由遮掩自己的行為,原本來到這裏,也是為了和Xanxus見面。

那确實是意外,如果露西爾知道來的人是他,或者她有機會離開,他們不會在那個房間打照面,而她可以裝作負傷來隐藏自己的失控。

不知道彭格列十代目和他說了什麽……

“我知道沒有資格,所以由你們決定的事,我完全接受。”

露西爾掙開了他的手,自暴自棄地倒了下去閉上眼睛。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和白蘭申請工傷,畢竟她可是為了尤尼才把自己又搞受傷的。

還在同一個地方給自己兩槍。

也許她是仗着Xanxus對自己有一點點特殊破罐子破摔了吧,可以這個男人的喜怒無常,這樣給她一槍也不是不可能。

沒有聽到他說話,倒是身上的被子被扯開了,露西爾略微吃驚,然後才發現因為自己剛剛動作太過激烈,傷口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開始流血。

在上一道傷疤上,添上新的傷疤。

那一次,他不在,她不用擔心他發現什麽端倪,才敢對自己下了狠手,為了達到她的目标,這一點犧牲她不會在意。

作為露西爾來說,她對這些事習慣并且完全接受,但作為一個女人來說,她當然希望有人給她依靠和幫助。

“……你送我的花很好看。”

露西爾是在提醒他。既然他知道自己傷在同個地方,她當然要提醒他——上一次對自己的懷疑。裝作對那束花中的深意毫無察覺,她微微偏頭,目光停留在繃帶染上的新鮮紅色,然而,她也并未說謊。

聽了這句話,男人低頭湊近她,距離足夠近,哪怕露西爾別開頭,也無法躲開他。

“我第一次給女人送花。”

他的聲音稍稍恢複了些溫度,露西爾的神經仍然緊繃着,“是嗎……那我還真是特別。”

充滿自嘲。

“我可以給你一次解釋的機會,但如果,答案我不滿意,你可以和你的弟弟說再見了。”

男人離開了她,溫度消失了。盡管失去壓迫感,露西爾的心裏卻堵的說不出話來。

要怎麽解釋?

解釋從她被他放棄的那天開始,她就身不由己嗎?

解釋明明他們只是一場交易,她卻開始愛上他嗎?

露西爾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輕聲開口道:

“我是來見你的。只是我意外發現他們挾持尤尼小姐,如果她死了,一切都會算到彭格列的賬上……至于躲起來,是因為我認為彭格列有內奸,擔心有人來滅口,”露西爾頓了頓,“我不知道是你。”

“……你會懷疑我,也很正常。”

她的手緊緊抓住被子的一角,扯得傷口更痛了。當時他沒有開槍,火焰的事不會暴露,但是突然的失控,她沒辦法解釋。

為什麽要給自己一槍,她沒辦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