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透過窗,外面的天色仍有些暗,天空卻像水洗過般高遠澄澈。

李玉秀推了推蒼瀾,“該起床了。”又轉過身對睡在最裏面快趴在牆上的張小月說,“小月,起來了。”小月昨晚一粘到床上就睡着了。

小月被李玉秀叫醒,便起身穿戴。

“不要。”蒼瀾迷迷糊糊嘟囔,哼唧了兩聲繼續睡。

‘咚咚咚’的三聲。

李玉秀看了眼蒼瀾,越過她,迅速套上衣裳,快步走到門邊。

“誰啊?”将門拉開一點。喬晟陽站在門口,笑得溫和,抱拳見禮,“是喬某。請問李姑娘,小瀾起了沒?”

“她還在睡。”

“那在下。。。。。。”喬晟陽的話還沒說完,蒼瀾的話老遠飄來,“喬晟陽嗎?你等下,我就起來了。”

喬晟陽不好意思地朝李玉秀拱手。

正好蒼瀾将門完全拉開,還是迷糊着,“喬晟陽,你好早啊。啊。哈。”手遮住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好困哪。”

喬晟陽看到蒼瀾這副裝扮,無奈搖頭,無力地說,“小瀾,你看你的裝扮。,你呀。還好不是在外面。”喬晟陽伸手,替蒼瀾理順衣服,系緊一直垂在腰側的腰帶。一身淡粉色衣服,布料卻不是很好的。

想到這裏,蒼瀾又有些怨念,自己一個月辛苦打工,就掙那麽點。她老板偏偏出去了,而她和小月,偏偏被老板丢了下來。現在吃穿全是喬晟陽掏。

“小瀾,快盛夏了,等到了洛陽,給你置辦些衣裳吧。”

蒼瀾目光閃動了兩下,“你給我辦?不要,我們AA。”

“哀。。。又是什麽?”喬晟陽別扭地問。

“AA制,就是說呢,我花我的,你花你的。要是你實在不介意呢,我蹭兩頓飯也是沒問題的。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去洗漱。”

蒼瀾了正屋,大家已經都在了。撇嘴,“你們來那麽齊也沒用,今天我一個人出去。”走到桌邊,端起給她留的稀飯,悠然吃了起來。

“可是小瀾,要是遇到危險怎麽辦?”喬晟陽不放心。

目光在喬晟陽臉上逗留,“我好像記得你的武功還沒高到什麽地步吧。”

喬晟陽微囧,長年與醫藥為伍,武功也僅夠自己防身的。

“可是,可以讓雲飛跟着,雲飛的武功很高,他的飛流劍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

駱雲飛依然在發呆,好像說的不是他。

蒼瀾看了看喬晟陽,呃。。。又看了看一邊的駱雲飛。。心裏暗襯,要是一個都不帶的話,喬晟陽肯定死活不樂意,天哪。

“那就駱雲飛跟着我吧。”吃完,放下碗筷,小月過來收拾。

起身。

“小瀾你小心點。”

“好啦好啦。喬晟陽你別擔心,有駱大蝦保護,我不會有任何事情的。”瞟了眼一邊大概在鄙視她的清柳,移近喬晟陽的耳邊,“我走了哦。”

走到站在門外的駱雲飛身邊,“駱大蝦,走吧。”

不遠還聽到李玉秀在後面說,小瀾的大俠音好像說錯了,怎麽聽着那麽像大蝦。

腳下踉跄了下,駱雲飛瞄了她兩眼。

蒼瀾心虛,“我們就先去那小河邊吧。”

駱雲飛沒說話,只是在蒼瀾轉身朝小河走去的時候跟了上去。

小河很寧靜,水流很平穩。潺潺的聲音,心裏忽然就平靜下來。淡淡的魔氣,一縷縷鑽進鼻孔,站在岸邊迷惘,人的心,果然比海深。好好的生活不過,卻入了魔道。

“蒼姑娘,你,發現了什麽嗎?”駱雲飛同樣凝視着面前的河流,流波一圈圈的漾開。

“我聞到了魔氣,應該是靈入了魔道。”

“魔道?”

“魔道追求強大的毀滅之力,一般選擇入魔道的,內心大都郁結并有難以平複的傷痕。”

“就在這個河裏嗎?”

蒼瀾搖頭,“不,我們還要到別處去看看,魔物的存在,總不是憑空出現的。”

轉身,“我昨天悄悄問過大嬸,關于一個很重要的信息,你還記得那故事中的霜姨嗎?她的相公,就是那個夫子,算起來,也不到50歲呢,或許,那裏,潛藏着一個秘密,一個很重要卻除了當事人都不清楚的秘密。”

大概幾十步遠,一所破敗的屋子,出現在眼前,頂上的茅草,雖然夏天的氣候很好,可頂上的茅草被水侵蝕腐爛。牆根上,雜草迎着朝陽,生機勃勃。

走近,伸手在緊閉着的木門上敲了兩下。木門上有道道溝壑,明顯的,這家的人快荒棄了這屋子。

等了有一會,蒼瀾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門‘吱呀’一聲,從裏面開了。

是個老漢,衣衫褴褛,面容頹敗。

“你們有什麽事情嗎?”嘶啞滄桑的聲音,滾過紅塵而來。

“您是村裏的老夫子吧。我來,是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你。”蒼瀾含笑着禮貌詢問。

“沒有。我沒有什麽事情好說的,你們快走。”老漢突然拔高聲音,慌亂得欲将門關上。

駱雲飛左手将劍橫在了門縫中,卡住。

“這位公子你這是做什麽?”

駱雲飛依然面無表情。

蒼瀾趕忙解釋,“大叔,我們只是為了這個村裏無辜失蹤的少女。”一邊說一邊觀察着老漢的表情。

果然,老漢更慌亂了。臉色變了幾變。

頹然倒退兩步,打開門。

老漢扯了兩張條凳,“坐吧。”

蒼瀾沖駱雲飛點點頭,坐了下來。“我知道我們這麽很突兀也很冒昧,可是,那些失蹤的少女何其無辜?”

“姑娘這話,講得重了吧,那些失蹤的丫頭,跟老夫有什麽關系?”老漢淡定地講蒼瀾抛出的話又踢了回來。

屋子裏光線很不好,黴味,還有極淡的魔氣。

蒼瀾笑,“大叔是要保護什麽人對嗎?我理解那種心思,為了自己要保護的人,其餘的什麽都不重要了,包括生命不是嗎?”

“姑娘,別胡說,老夫活得好好的。你在詛咒老夫麽?”

蒼瀾起身,來到老漢面前,伸出左手拉住老漢的左臂,右手欲将老漢的袖子往上卷。

“姑娘你在做什麽?男女授受不親。”老漢猛地扯出自己的左臂。

“你為什麽那麽激烈?雖然男女收受不親,可大叔是夫子出身,對禮義廉恥知悉甚深,你不應該反應那麽強烈的。”

老漢不語。

“妖魔的氣息,已經給您造成很大傷害了吧。”蒼瀾嘆息。

老漢猛擡頭,驚詫,“你怎麽。。。怎麽會知道的,這不可能。”

蒼瀾又伸出手,拉住老漢的左臂,輕輕卷起把袖子往上拉。

那條胳膊,已經腐爛不堪,呈灰黑色,最嚴重的地方已經見骨了,腐肉連着骨頭,袖子上沾滿了腐爛的汁水,強烈地味道刺激着神經。蒼瀾別過頭,胃裏一陣痙攣。

強壓住反胃的感覺,伸出右手,懸空置于老漢的胳膊上。靈力翻湧,老漢身上的妖魔之力都湧向左臂。老漢的手被集中的妖魔之力占據,黑霧厚實地蓋住肩膀。

老漢驚異,手都在顫抖。駱雲飛依然面無表情,只是目光更深沉了些。

“姑娘,你?”

一邊說話一邊将妖魔之力凝聚,“就如您看到的,我,是個道士,我能夠感覺到一切不尋常的氣息。您應該知道那條河裏的傀儡花吧。”

老漢沒有回答。

“您是想保護她對不對?可是您有想過沒有,您因為她一個人,置蒼生于不顧。您飽讀聖賢書,道理懂得比我們誰都要多。”

老漢地表情出現裂痕,“蒼生?跟蒼生有什麽關系。只是我一個人的性命而已。”

蒼瀾的目光頓了一下,繼續說,“那朵傀儡花,一旦長成,人間将災難叢生,這個世界将被鮮血覆蓋。您為了她一個人,是不是要讓蒼生陪葬。”

“姑娘,怎麽會?可是霜兒說過,只要我的生命給她培育那花,她就可以活過來的啊。”

“霜。是您的愛人吧,昨天,我聽大嬸說了一個幾十年前的故事,而故事中,有個新婚前夜掉進河裏淹死的女子,她呢,名字裏有個霜字。我不知道她是怎麽跟你說的,不過您知道嗎?村子裏這麽些年死了好幾個新嫁娘吧。”

“這個我知道。霜兒有說過,那條河裏,不僅僅有她一個,還有一個很厲害的鬼怪。那鬼怪喜歡吃即将新婚的女子。可是,我卻不敢說出來,我怕說出來,會有道士來消滅那鬼怪,道士,霜兒就藏不住了。”老漢悔恨嘆息的口氣有些蒼涼而無奈。

蒼瀾卻覺得哀默,那個女子,怎麽可以這樣,有了一個這麽待自己的愛人,卻做下這般傷天害理之事,暴露之後,她将如何面對一心待她的愛人。

這個老漢的目光,卻很執着。

她有點不忍。說出來的真相,會給這個深情的老人怎樣的打擊呀!

“那朵花,是可以讓她複活,也因為那朵花,她會成為魔物,借助傀儡花,用凡人的生命,堆積成強大的力量。”

“怎麽會?這不可能?”

“這是真的。那些年輕的女子,她們的鮮血和生命,才是傀儡花成長的條件,而您,不過只是一個引。”

老漢待在當場。

蒼瀾手上的靈力加強,黑氣陸續消失。

收手。“我幫您清理幹淨了體內的妖魔之力。今天晚上,我就要去拔掉那朵花的。”

說完,便離開了。

回來的時候,一群争先恐後地往她身上擠。

“小瀾到底怎麽樣?”

“瀾姐抓到妖魔沒有?”

“蒼姑娘事情辦完了嗎?”

氣沉丹田,大喝一聲,“都給我停下。”

“你們,都安靜。我不想說過程,有什麽要問的,問我後面那個人,我先回房休息下。”

蒼瀾擠開人離開。

身後的駱雲飛,便給衆人講了在外面發生的事情。

沒有吃午飯,一覺睡到晚上,被李玉秀叫起來吃晚飯。

揉了揉眼睛,對着銅鏡調整了表情。

外間依然是那麽熱鬧。

蒼瀾過去,端起飯碗就吃了起來。

“瀾姐。”

“什麽事情?小風。”有些冷然的聲音,莫風有些發怔,瀾姐,好像從來沒有像這般的口氣過。

“沒,沒什麽事。”

莫風的心思一點都不難猜。

“我沒什麽,只是中午沒吃太餓了。你們也快點吃,晚上我要去拔花。你們老實待家裏別出去。”繼續扒飯。

喬晟陽将快點架到碗上,嘆氣,“小瀾,我陪你去,你不要什麽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好不好。”

“我也去,瀾姐。”

“我也要去。”

“小瀾我也去吧。”

蒼瀾放下碗,頭疼,今天是怎麽了,喬晟陽,莫風要去,那是預料到的,怎麽清柳李玉秀他們全都要去啊,又不是趕電影場,至于這麽前仆後繼麽?

“小瀾。。。。”

蒼瀾出掌,“STOP,什麽都不要說了,都去都去好了。”

心裏煩躁。丢下空了的飯碗便出門。

其實是知道喬晟陽他們的擔心,可他們有必要這樣麽。相對于武功高強的駱雲飛,似乎在這種情況下都比

不上她。可是。。。。蒼瀾死勁抓了抓頭發。今晚的她,心裏很煩很煩。

轉身往回走,看見他們都在她身上,只能無奈笑笑,就知道他們都要跟着。

“走吧。還有,記住,到時我會布張結界,不管你們看到什麽,我在做什麽。你們都不要管,就算我有危險,你們都要給我老實待結界裏面。做不到的,立刻給我回頭。”厲聲警告。

看了他們一圈,“很好,都不要走的話,就要做到我所說的。”

漸漸的,越來越接近小河,霧也越發濃了。

眯着眼睛超前望了望,河邊有人!

趕了幾步,原來是那老夫子。

站在老漢身側,“大叔今晚來是要找她對嗎?”

老漢好似在想什麽,很久才有回答,“白天,姑娘的話我想了很久,我發現我真的錯了,即使不是這些原因,霜兒畢竟過身很久了,也不應該再留在這裏了。更何況,如果真像姑娘說的那樣,就是老朽的罪過了。”

“大叔你說錯了,一個人做了什麽,不管好還是壞,或許別人身上也有原因,但最大的問題還在自己身上不是嗎?所以,是她錯而不是您錯。”

擡頭望了望天,幽幽地說,“今晚的月色真好啊,快十五了吧。”

衆人跟着擡頭。

月朗星稀,很好的夜晚,唯一不好舞的,便是這濃到不尋常的霧了吧。

将一直在身後的右手移到身前,左手成掌,右手成拳抵住,“以吾之靈,月芒之境,”極淡的光迅速朝身後延展,直到将衆人覆蓋。“星辰之力,結形。”咒語剛完,手上大團地光芒,迅速分開,形成一根根粗大的線,散在水面上,飛往對面。形成一個巨大的網。

河面,就這麽籠罩在光網下面。

“姑娘這是?”

“這個網,鋪在整個河面上,那傀儡花,怎麽也出不來。

一陣奇怪的聲音從河底傳來,光網開始顫動起來。

“魚兒快上岸了。”

一朵巨大的花,憑空出現了。

卻被網套住。

一股巨大的力量,一瞬間割開了網。

一個女人。一大片影子凝成了個實體。

很漂亮的女人。

“霜兒。”老漢失聲叫道。

女人的表情猙獰可怖,“你說你,能辦成什麽事情,這花,再過兩日就成熟了,那樣,我就可以複活了,你要看着我死嗎?”

“不是的。我,我。。。”

“兩日成熟,一個人命,你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她們能夠貢獻出命來讓我複活的,是她們的榮幸。”

“霜兒,你。。真的害了人?”

“是,我害死他們,可是你別忘了,當初是你也同意的。”

老漢頹然。“原來姑娘你說的都是真的。”

“大叔。跟你沒關系,是她的錯,她蒙蔽了你。”蒼瀾氣氛,這女人,什麽事情都推給別人了。

“臭丫頭,你害我。我借助這花這麽了?我只是想活而已。”女人有點發狂。

蒼瀾嗤笑,“我害你?你冤枉我了。我一沒叫你殺人,二沒叫你養花,我很無辜啊。”目光攸乎一冷,“別裝傻,這傀儡花到底是什麽東西,你我心知肚明。”

女人氣急敗壞,一大片黑色的光芒在他們面前爆開。

“小瀾。。。。。。”喬晟陽大叫。

“叫魂啊。我在這。”黑色的光,被透明的光壓了下去,灰頭土臉一臉明媚的少女得意朝他笑着。

“都去死吧。”女人雙手一擡,黑色的光芒化成無數道刃。這麽厲害的法術,結界,能擋住嗎?

月芒現,攻擊。随着蒼瀾的咒語,本來平和的結界,忽然生出無數光之芒。自行脫離,朝着黑色光刃沖去。

這個女人,果然有了妖魔的力量,僅次于四大靈力的黑暗之靈。今天,能夠全身而退嗎?

“駱雲飛,你。。。”

蒼瀾聽見刀劍的聲音,一扭頭,只看見駱雲飛擋在老漢的面前,飛快舞着劍。飛流劍織成網,滴水不露。

蒼瀾一咬牙,靈力一轉,“星辰之靈,結形。”

一個平的結界豎在面前。

“找死。你們一個都別想活,小丫頭有點本事啊。”

女人手一揮,五只幽鬼之手撲了上來,不停攻擊結界。幽鬼之手,乃是這河裏身死的女子,她們的靈體被煉化,所有的力量便彙聚到手上。才有了這幽鬼之手。

蒼瀾有些恍惚,力量,消耗好大,壓制傀儡花,月芒之境,外加面前的結界,還在不停消耗着她的力量,偏偏,快十五了。沒有幾顆星,只有月芒結界,能夠支撐很久,這個女人,比被封印過的暗之妖更強大,她,是真的要跟他們同歸于盡。死女人。要死。別拖着大家啊!蒼瀾心裏猛哀嚎一聲。

噗’一口鮮血湧出。蒼瀾喘息着,一條腿跪在地上。眼前的結界,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