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顏如昭看着他,心中若說毫無波瀾,那肯定是假話。

她從前想過,若是她未來有了徒弟,她定會護着、寵着,就算是做錯了事情,她也可以為對方擋着。

就像是之前謝寄凡深夜離開宗門,招惹了噬靈魔被長老抓住那次。顏如昭并沒有因他違背了自己的要求而生氣,她性格散滿,對他人也沒有那麽高的要求,這種小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再說了,他又能犯下多大的錯呢?

可是顏如昭從未想過,她有一天會被謝寄凡拿劍指着。

她一手培養的接班人,以這樣的姿态站在了她的對面。

離她最近的人,竟然是一心想要殺她的人。

顏如昭如今見到謝寄凡,一時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看見少年的衣襟上沾滿了鮮血,他被鴻蒙傷得不輕,之後又被岑溪帶到了鎖仙牢,被縛在這兒不知道多久。

他狼狽至極,一張本就白皙的面龐此刻更是毫無血色,鮮血順着衣袖滴落下來,在地上凝成了一片暗紅的印記。

顏如昭不是嗜殺之人,她看見這樣的景象,并不會有半分的爽快。

她只是想,她一心護在身邊的小徒弟,怎麽會成如今這個樣子呢?

“師尊……”謝寄凡發出微弱的聲音,像一只瀕死的小獸在尋找它的主人。

顏如昭看見,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從他的臉頰上,落在了前襟,将一灘血跡暈染開來。

顏如昭不發一言,只是擡了擡手,束縛住他的鎖鏈霎時斷開。

謝寄凡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這讓他稍稍清醒了些,這才意識到——不是夢,師尊真的站在他面前。

他被綁了太久,身體有些失去知覺,卻還是憑着本能往顏如昭的方向蹭了幾步。

“師尊……我錯了。”謝寄凡垂着頭,小聲嗚咽道。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試圖觸碰她的衣角,最終卻在距離她一寸的距離處,又收了回去。

顏如昭這次沒有躲,但他卻不敢了。

他手上有肮髒的血跡,怎麽能沾染一身潔淨的仙君?

顏如昭仍是安靜地看着他,沒有對他的話有任何答複。半晌,她緩緩蹲下身,向謝寄凡伸出一只手。

她的手掌上覆着一張白色的手絹,手絹上方是一顆丹藥。

“吃了吧,你身上有傷。”顏如昭的聲音清淡,沒有半分情緒。

謝寄凡又落下淚來。

他的師尊就是這樣一個人。

即使他做了這樣的錯事,她仍願意對他釋放一點善意。然而,然而……那張白色的手帕,卻代表了他們如今尴尬的距離。

她不願再和他有任何肢體接觸。

謝寄凡哽咽着,斷斷續續地說:“我、我做錯了事情,師尊,是我活該……受這些傷,也是我應得的……”

顏如昭沒有勉強他。她收回了丹藥,幾秒後,淡淡的靈力在室內泛起,夾帶着輕飄飄的芙蓉花香。

謝寄凡的傷口在慢慢愈合,他有了一點力氣,支着身軀坐起,規規矩矩地跪在了顏如昭面前。

他知道仙君為他治傷,一定是有話要問他。

她不想和一個半死不活的傷患對話。

顏如昭沉吟片刻,開口:“為什麽?”

她沒有看謝寄凡,而是側過頭凝視着鎖仙架下方的那一灘血跡,她問:“你不是要殺我?鴻蒙的作為,不是正合你意?”

為何後來還要拔劍,擋在她身前?甚至還被鴻蒙打成了這般模樣。

聽見顏如昭的話,謝寄凡擡起了頭,他眼眶通紅,望着他的師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還願意問他。

謝寄凡想,他可以……他可以解釋。

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中,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讓自己的回答顯得更有邏輯:

“師尊……我從未想過害您。”

他苦笑着,“我原本想要的是,死在您的劍下。”

顏如昭聽着,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謝寄凡以為她不信他,心中亂成一團,根本維持不了冷靜,他發出幾乎是哀求的聲音——“師尊,您信我,我、是我太蠢,我讓鴻蒙有了可乘之機,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想,也許我以和您死鬥的方式,讓您殺了我,或許這一切就了結了。”

或許這樣,我還能在您的生命中留下一點痕跡。至少,凝霜劍會記得他。

顏如昭很輕地嘆息,她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睛。

“我相信你。”

謝寄凡屏住呼吸,他以為他看見了黎明的曙光。

可顏如昭的下一句話,卻又将他打入了阿鼻地獄。

“可你為何,不将這一切告訴我?”

牢門半開着。微微的光灑在顏如昭的面容上,顯得她的神色格外慈悲。

但謝寄凡卻知道,這樣的神情,從前不會在他們二人獨處時出現。

顏如昭從前是鮮活的。

她會坐在屋頂上看他練劍,會搶過她贈他的古琴命令他不許熬夜,會溫柔地朝他笑,握住他的手帶他走出深夜的竹林。

而此刻,她擺出的是她面對外人時的神色,和善卻冷淡,笑容不及眼底。

謝寄凡的心底驟然升起一股絕望之情。

顏如昭沒有繼續逼問,她只是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謝寄凡想,她的心中恐怕已經有了判斷,馬上就要做出對他的審判。

“我……”他甚至無話可說。

為什麽不将這一切都告訴師尊?

明明在很多時候,他都有想要将一切和盤托出的沖動。

那次他在登仙殿後側的竹林中迷了路,他拎着劍在泥土中煩躁地亂劃,他明明已經認識到他不願意傷害仙君的事實,他明明差一點就要将這一切說出口。

而她也問了。

顏如昭以神魂的姿态,牽着他,走出竹林中的迷陣。她說:“如果有什麽事,可以和我說。”

但謝寄凡最終還是隐瞞了下來。

他不傻,他其實潛意識中隐隐有察覺到,那聲音或許不對勁。可他卻選擇了逃避。

他短暫的人生中充斥着苦難,是那一場夢境給了他一縷靈力,讓他有進入修真界的機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仇恨是他活下去的動力,是他的指望。

他終究還是将心中的仇恨,和眼前的師尊放在同一個天平上衡量過的。他終究還是……還是對師尊存了一點防備之心,以至于不能坦白。

謝寄凡同時也心存恐懼。他來歷不清白,身份低微,能來到顏如昭身邊本就是一個奇跡。他下意識地逃避面對這一切,好像他還能是仙君身邊那個聽話乖巧的小徒弟。

然而正是這些,将他推入了深淵。

謝寄凡低眉,他望着顏如昭的足尖,輕聲求她:“師尊,您殺了我吧。”

“我做了這樣大的錯事,死不足惜。”

顏如昭等了很久,卻只等到這麽一句。

她細聲細語地同他說:“死很簡單,如何面對一切活着卻很難。”

話畢,顏如昭拂袖幻化出一只水霧鏡面。

那鏡面上,赫然呈現出一只人頭。

長臉,披頭散發,雙頰深陷,兩只眼睛黑洞洞的,看不見任何光芒。

她問謝寄凡:“你可曾見過這個人?”

謝寄凡猛然見到那頭顱,吓了一大跳,手指握拳顫抖,他答:“我……見過的……”

這不就是……曾經夢境中被師尊斬落頭顱的,他的那位祖輩麽?

這顆頭顱,也同樣出現在他被紫霧蛇毒氣包圍時的幻境中,以及……他歷雷劫的那一天。

一種惶惑之感侵襲了他,謝寄凡望向顏如昭,她神色憐憫,同他說:“這是一場騙局。”

“寄凡,你和我一同進了芙蓉仙山的幻境,經歷了我的回憶。”

“這個人你或許沒見過,但你應該知道,我曾在凡間殺過兩個人。”

“一位是我的父親,另一位,是一個道士。”

顏如昭指向鏡面中那顆頭顱,“這個人,就是那個道士。”

“他無妻無子,不可能有後代。”

“寄凡,你不是他的後代。你是他為了殺我而設下的棋子。”

謝寄凡的心猛地一沉,他頓時跌坐下來。

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為一場騙局,生不如死了這麽久。

顏如昭方才在鴻蒙那裏已經知曉了一切。他得到的信息有限,卻很有用。道士告訴鴻蒙謝寄凡是他托生的後代,會助他完成殺死顏如昭的計劃,而顏如昭一聽就知道這是那道士的騙術。

顏如昭殺他之時,做了完全的準備。

她只殺他一人,為報母親被害之仇,若他有任何親眷,她會負責安頓。

然而沒有,一個都沒有。

謝寄凡怎麽可能是被他托生的後代?

這道士和魔物勾結後一身都是邪術,要蠱惑謝寄凡再簡單不過。顏如昭想,甚至于謝寄凡剛進玉羅門時的一身魔骨,想必也是他的手筆。

謝寄凡聽完顏如昭的話,忽然捂着嘴咳嗽起來。

他其實很想笑,笑自己可悲又愚蠢,為了莫須有之事彌足深陷,将自己作弄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他想要扇自己耳光,想要砍斷自己用劍指着仙君的手……

他伏下身體,不管不顧地握住顏如昭的袍角,痛哭出聲:“師尊,師尊……”

謝寄凡不知還能說什麽來贖回自己的罪責,他只能這樣喚她,祈求一點她的憐惜。這兩個字仿佛是他的解藥,讓他沉痛的心髒再次跳動。

顏如昭蹲下身來,拿出方才的白手帕,一只手擡起他的頭,一只手替他拭去了臉上的淚珠。

她同他說:“我不怪你。”

“你年紀還輕,那道士與魔物勾結幾千年,你自然不是他的對手。被蠱惑也是正常的。”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殺我,若非如此,我不會讓你還活到現在。”她的神色平靜,語氣溫和,卻不免帶上了些許鈍刀割肉般的殘忍。

顏如昭說的是實話。她不是濫殺無辜之人,過去的幾千年,她殺過的皆是有罪之徒。然而,若她清楚地知道一個人想殺她,即使只是嘗試未果,她也不會放過。

即使是鴻蒙,她也是考慮許久後,才看在他對巫頤的複生有所用處的份上,沒有殺他。

“寄凡,我不怪你,我也不會殺你。”她再次重複,“只是,我很失望。”

顏如昭低垂着眼眸,口吻淡淡,沒有任何責怪之意。

可謝寄凡卻如墜冰窟,他想,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如果你将這些事情告訴我,我頃刻間就能給你答案,你不需要糾結,不需要為難。”顏如昭閉了閉眼,“我也不會因你被蠱惑而降罪于你,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為何不信我?”

顏如昭輕輕發問,她面上仍舊平靜,可她确确實實很想問這一句。

為什麽不信她呢?她說過,即使他犯了錯,她還是會替他擔着,她是他的師尊。

可謝寄凡仍舊選擇用劍指着她。

顏如昭拭去了少年面頰上最後一點淚痕,她一字一句地同他說:“或許是我強求了。但我希望我的徒兒,能全身心地信任于我,為此,我自會傾囊相授。”

“大概是命運弄人,我們的師徒情分,就到此為止吧。”

仙君的話如同一束冰水,澆得謝寄凡渾身顫抖。

他覺得冷,很冷,他想要握住仙君的手,想要苦苦哀求她,求她不要說這樣的話,這簡直是在誅他的心。

這短短的幾秒太過難熬,謝寄凡恍然間神智陷入了混沌。他想,或許這是一場噩夢呢?也許醒來後,他仍是師尊的徒兒,師尊仍會對他笑……

不過一念之差,一念之差,若他當時在出師大典之前,選擇将一切都說出來,而不是自大地以為能做一個了斷……

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師徒情分……到此為止……

謝寄凡咬住下唇,他臉色蒼白如紙,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這樣望着顏如昭,望着他面前這個溫柔到極致卻也絕情到極致的人。

仙君的手探到他的手腕處,謝寄凡仿佛預見了什麽,他拼命地搖頭,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但總歸是些哀求的言語,他頭腦一團混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不要他了。

那他該怎麽辦呢?

顏如昭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為何反應如此激烈,她輕聲安撫他,如以前一樣,卻又已經完全不同:“我會吩咐岑溪為你找個職位,讓你好好歷練,不會辜負你的天賦。你仍可以留在玉羅門繼續修煉,除了我和岑溪,不會有人知曉這件事情。”

謝寄凡神情潰敗。不,他要的不是這些,他可以什麽都不要,什麽都沒有,即使頃刻間變成一個廢人也好,但……不要讓他離開她……

可已經來不及了。

顏如昭的手覆上他手腕上的蓮歸玉。

這是他被送去芙蓉仙山的第一天,仙君戴在他手上的。她說,這手鏈是保護他的仙器。

如今“咔嚓”一聲,手鏈被取下。

“你自由了。”顏如昭說。

——————–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啵唧啵唧~

啊啊啊忘記說了!本章也有小紅包麽麽~

再放一個俺滴預收~

《我死後前任仙君入魔了》

年年是萬花谷中最後一位妖神,蘊養了天地間最純粹的神丹

她和一位面如冠玉的修士相愛,修士會取清晨的露珠為她煮茶,耐心地教她學劍,在她鼻尖落下一吻

可是也是這樣溫柔的修士,在某天将她一劍穿心,剖出了她的神丹,他說:神丹能滋養萬物,他的宗門被魔界重創,需要借她的神丹救濟弟子

年年懵懂地想,可是,她沒了神丹會死的,又有誰來救濟她呢?

無人救她,唯有自救

年年聚魂重生後,再次遇見修士,這次,她不會再被他的慈悲面貌蒙騙了!

她用修士教的劍法刺穿他的胸膛,奪了他的修為,從此無心情愛,下凡歷劫,重修神丹

曾有人問淵澤仙君,天下與年年,孰輕孰重?

淵澤笑道:自然是天下為重

可為了所謂的“天下”,他的年年不見了。她再不會對他笑,再也不會在手心開出一朵小花贈他

他把年年弄丢了

自此仙君入魔,日日尋求轉世之道

第一世,年年對他笑靥如花,卻在下一秒毫不猶豫地将劍捅進他胸口

第二世,他來到凡間,苦苦尋她,年年已成為燕朝的三公主,而他,卻成了供她賞玩的一介俘虜奴隸

可奴隸又如何?只要能再博得她一笑,便是将他扒皮抽骨也無妨

【閱讀指南】

男主自虐型瘋批

男主不知道剖神丹會死,但他在行為上确實殺了女主

女主會以牙還牙,也殺男主一次

男主是真的會做女主的奴隸

潑天狗血追妻火葬場,開頭虐女,後續虐男

感謝在2022-05-15 00:23:37~2022-05-16 00:00: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十裏青山遠 10瓶;棧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