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林與白亦守在去刑臺的必經之路,靜待時機,救出洛雲禾。

他們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洛雲禾,疏林這才察覺有不對。

“不好!他們這是要将阿雲帶去誅仙臺!”等了許久也沒見有人來,疏林發現了其中的端倪。

“誅仙臺?!天後竟要引天雷劫處置阿雲。”白亦驚訝道。

他們原本以為,只是在刑臺受七道雷刑罷了,誰知竟是在誅仙臺引天雷劫。天雷劫一出,不論阿雲修為多深,都必死無疑啊。

“快走!”疏林連忙與白亦趕往誅仙臺。

此刻刑官已經開始施法引劫。

洛雲禾被丢在誅仙臺法陣中央。

她早已沒有力氣站起來,被那些刑官一丢,便摔倒在地。

她睜開眼睛,漠然地看着周圍的人。

他們都是一個面孔,平靜地看着自己。

她看見了天後,看見了承慕,她們都冷漠地看着這一切,靜靜地等着自己結束生命。

洛雲禾說不出自己的感受,只是覺得心疼。她就這樣結束這一生了嗎?

頃刻之間,烏雲翻滾,風馳電掣,天色暗了下來。在雲層裏翻滾着的雷電,發出沉悶的聲響。一聲一聲扣進洛雲禾心間。

她看見白亦與疏林朝自己奔來。将自己帶來的刑官攔住了他們。

她聽見天後呵斥疏林,令他退下。

她聽見疏林的懇求,白亦的呼喚。

所有的聲音都不曾淹沒在雷聲裏。

法陣已成,倏爾,一道天雷從雲層下墜,重重地打在洛雲禾身上。

洛雲禾咬着牙,冷哼一聲。這一道雷便讓洛雲禾打出一口鮮血。

洛雲禾不能動彈,只感受到充斥着全身的痛感。

“阿雲!”白亦大喊。

他攥緊拳頭,不顧旁人的拉扯,拼盡全力地沖向她。卻被天後用捆仙鎖連同疏林一起纏住。

白亦第一次覺得心如此疼,他紅着眼,一聲一聲地喚着洛雲禾的名字。

這一道雷,洛雲禾本就不多的修為幾乎散盡,若再落下一道雷,便是元神散盡了。

“我再問你一遍,聚靈果呢?”天後啓聲道。

洛雲禾看着她,依舊不承認。她卻沒有解釋自己為何去各宮查看。她不能說,若是被人知道她的身份,遙山定會受到牽連。如今她已被認定盜竊神果,若是此時承認她是未黎公主,恐怕爹爹也将被人議論。她不能,就算豁出性命,也不能說出真相。

“你快承認吧,再落下一道雷,你便真的會元神散盡的。”承慕似也不忍。她本就不想要她的性命,只是如今逼不得已,只能如此。她也只好勸她認下罪責,她也好同天後求情。

洛雲禾咬着牙,不肯說一句話。

雷聲醞釀,又一道雷連通天地直直落下。

洛雲禾閉上眼睛,滿心赴死。

奇怪的是,那本該來的痛覺,卻沒有到來。洛雲禾微微睜開眼睛,只看見遙山擋在自己面前,用他的身體護住自己。

遙山忍受着這天雷帶來的苦楚,他緊緊皺着眉頭,眼神一直看着洛雲禾。

阿桑的最後一封信,遙山收到了。他抛下天族的軍隊,不顧元紹阻攔,不顧邊界的動亂。他穿着作戰時的铠甲,身上還負着傷痕。但他什麽也顧不得了,他只希望快一點,快一點來找她。

他第一次感覺沒有心的感覺。他害怕,害怕自己會來遲,害怕洛雲禾會有事。他又很後悔,後悔沒有早一點回來,後悔當初決定遠離她……

還好,他趕來了。

天後似乎很驚訝,她沒想到,遙山竟會為了洛雲禾抛下戍邊重任。此舉便是将把柄交給別人看,這無疑是斷送他辛苦得到的衆臣的支持。

“對不起,我來晚了。”遙山舒緩了痛苦的表情,好像微微笑了。

洛雲禾看着他,在她慘白的臉上扯出一絲笑容回應他。

遙山屈膝跪在地上,用手臂将洛雲禾抱住,滿眼心疼。

天後并不打算就此作罷,依舊沒有停止天雷劫。

洛雲禾太累了,直到看見遙山的那一刻,她才撐不下去了。她暈了過去,靠在遙山的胸膛上,安心地睡去。

此時非晚與覃霜也趕來了,非晚毫不猶豫地進了法陣,幫遙山扶着洛雲禾。覃霜見非晚上前去了,便試圖施法解開困住疏林與白亦的繩索。

“非晚,出來!”天後怕女兒會被天雷所傷,喊道。

遙山小心翼翼地将洛雲禾放入非晚懷裏,起身喚出佩劍幻月。

他淩厲地看着天後,聚氣揮劍,頃刻間,天雷劫的法陣便被抹的一幹二淨,在誅仙臺的中央留下一道長長的裂痕。

第一次,天後害了母親與自己,第二次,她害了洛雲禾。

他一聲不吭地瞪着天後,他将這些記在心裏,他日定叫她百倍千倍地償還。

遙山轉身将洛雲禾抱起來,直直地走出人群。

“遙山哥哥,我……”經過承慕身邊時,遙山聽到她這般欲言又止。他大概猜到了其中定有承慕的緣故,也沒給她好臉色看。

他不顧衆仙的目光,便是違背所有人,他也要救下洛雲禾。

“你可知你這樣做的後果?”天後頓了一會,轉身對背對着自己的遙山說道。

“多謝天後娘娘提醒,遙山清楚得很!”遙山并沒有轉身,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那日,他收到了阿桑的信箋,上面提到阿雲有危險。遙山便顧不得元紹阻攔,執意回天界。那時戰事吃緊,邊界動亂。他若是不在,軍中恐有變故。他顧不得那麽多了,他只想洛雲禾可以無虞。

所以從前線回來,他還沒來得及合眼休息便匆匆趕回天界,卻還是來晚一步,讓洛雲禾失了全身的修為,受此重傷。

他寸步不離地守在洛雲禾床邊,自她昏迷起,他便不曾合眼休息過。

洛雲禾沉沉地睡着,夢裏她置身于一個夜晚,北風呼嘯,她一人站在樹林中,地上的樹葉伴着沙粒被風吹起,她舉起手臂擋住眼睛,放下手臂時,只見一只女妖朝她攻擊過來。洛雲禾瞪大雙眼,來不及反應。再睜眼時,只見一個身影擋在她面前。可那人的臉,她卻一點也看不清。

她試圖抓住他,但終究是個幻影,還不等她觸碰到,便消散于天地之間。

她慌張地尋着,終究無果。

洛雲禾冒着冷汗,嘴裏呢喃着:“你是誰?你…是誰?”

直到她微微睜開眼時,遙山才松了松緊皺的眉頭。

“你醒了。”他許久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靜靜陪在她身邊,再啓聲時聲音有些沙啞。

洛雲禾剛剛蘇醒,身上的疼痛瞬間襲來,但她依然在她慘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輕輕點頭。

洛雲禾看着遙山,她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眼裏的血絲,還有幾日不曾打理的頭發與衣袍。他從來注意自己的儀表,如今這般狼狽地出現在她眼前。除了感激與心疼,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那一道天雷将他的修為也損了大半,再加之之前在戍邊時受了些內傷,如今也是虛弱不堪。他卻不眠不休地陪了她好幾日,任誰來勸他都不聽。

天帝中間傳召過他,許是聽聞了他救走洛雲禾的事,想來質問他的吧。他只說自己有傷未愈,卧病在床,不便觐見,一拖再拖,惹得衆仙官議論紛紛,對他更是百般指責,更要求天帝嚴懲遙山。

“你受傷了?”洛雲禾看見他并不算好的臉色,擔憂道。

“我沒事,倒是你。承慕與天後冤枉你,你為何不告訴她們你的身份。也不至于受這樣的苦。”遙山輕輕搖搖頭,問道。

“我若是告訴她們我的身份,你定會因為将我帶來天界而受到責罰。”洛雲禾解釋道,她想說不是自己蠢笨,而是怕遙山受到責罰。但後來想起遙山一年杳無音訊,便有些賭氣,又補充道:“是我要讓你帶我來的,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才不拖累你。”

“對不起,是我不好,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只是,下次…別這麽傻了。”遙山看着洛雲禾,心中有浮現出那日她丢了半條命的樣子,她虛弱地看着自己,還倔強地笑着。一想到這裏,遙山心裏便有一種說不清的酸楚。

洛雲禾看他眼眶有些濕潤,心裏想起這些日子的委屈,鼻頭微微發酸。

“我從不怪你。”一顆淚珠緩緩湧出,在洛雲禾的臉上留下清晰的痕跡。

遙山輕輕為她擦去淚痕,道:“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洛雲禾被他說得更委屈了,她推開遙山觸碰自己臉頰的手,道:“都說不是你的錯了。況且你都為我擋了一道天雷了,我都無以為報。”

“我只要你好好的。”遙山聽到她要回報自己,便笑着說道。

“好,那你也要好好養傷。”洛雲禾看着他笑了,心裏所有的委屈便都煙消雲散了。

“你剛才是做噩夢了嗎?”遙山想起剛才洛雲禾呢喃的話,問道。

“我好像想起了些什麽,似乎曾經有一個人,也如你一般,在危極時刻,擋在我身前。”洛雲禾摸着自己心口,有些疑惑道。

遙山沒有說話。莫非她記憶裏消失的人,曾經深愛着她?他臉色有些不好,若真是如此,他倒希望洛雲禾永遠也不要想起來。

“只要想到他,我的心口就緊得慌。我也不知這是怎麽了。我曾經究竟對他是怎樣的感情?”洛雲禾仔細回味着剛才的感覺。明明是在夢裏,她心痛的感覺卻那麽明顯。

“別想了,好好休息吧。”遙山微微笑道。

洛雲禾點點頭,乖乖躺下去了。

遙山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出門去。

元紹一直等在正廳,只是遙山一直不見他。他憋在心裏許久的勸谏之言就這樣被他晾在一邊。

“殿下,您此舉實在糊塗。”元紹有些氣憤地向遙山行禮,壓制住自己的怒氣,盡力用緩和的語氣與遙山說話。

“所以呢?”遙山不以為然。無論如何,他都是要救洛雲禾的,這是最直接的方法,也是最不明智的方法。如今洛雲禾依舊被認為偷盜神果,此罪名不洗清于洛雲禾而言,也是無用。但當時情況危急,他來不及将真相查明,只好選擇這個最愚蠢的辦法,但他并不後悔。如今救下了洛雲禾,接下來他只要洗清洛雲禾的嫌疑,那時便不會再有人議論紛紛了。

“殿下此舉,可是将之前的一切付之東流。”元紹看着遙山不在意的模樣,忍不住提高了語調。

他冷冷地看着遙山,眼神裏卻充滿了失望與不滿。

“我知道了。我們的計劃不會改變。”遙山知道元紹是奉父親遺願,輔佐自己。再加之從小一同長大,遙山雖性子淡薄,與人疏遠。但元紹的真誠他是能感受到的。但對于洛雲禾,他只能如此,也只會如此。

“殿下,我們難以拉攏未黎的力量,這個公主于我們而言,早就沒有了用處。還望殿下斟酌其中利弊,切莫再行荒唐之事,叫衆仙抓住錯處。”元紹緩和了語氣,說道。

“所以如今,我不願再利用她了。”遙山似乎有些激動。的确,曾經他是有目的的接近洛雲禾。那夜他得到白帝許可,去未黎藏書閣翻閱典籍,不曾想竟遇見了未黎最受寵的嫡公主。當時的他并沒有認出洛雲禾的身份。後來通過元紹打探來的消息,才知道她就是未黎的五公主。那日她的封號大典,他又與她遇見,之後洛雲禾求他帶她來天界。他便想因為想利用洛雲禾,得到未黎的支持。只是後來天後故意傳出疏林要與未黎結親的消息,白帝聽了大怒,立即昭告天下,未黎上谷公主不宜遠嫁。一句話便斷了所有流言。遙山自知此舉不行,便打算放棄利用洛雲禾。他本想讓她在天界待上幾日便會自己回去。但是卻不曾想,自己竟會一步一步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他時時刻刻都想看見她。知道她去了景炎宮,他偷偷跟在她身後,嘲笑着自己的自作多情。他不知道自己此舉為何,只是跟着心走,心卻指引他靠近洛雲禾。他明明知道自己只是為了利用她,卻在聽說她與疏林要成親時,像是失去了什麽至寶一般,匆匆趕去尋她。還義無反顧地将她帶來重願宮。

如今,為了她不惜公然與天後作對。

可若是洛雲禾知道,自己曾經只是為了利用她。她會原諒自己嗎?遙山沒有那樣的自信,更不敢去想這一天的到來。

他後悔,後悔當初将她帶來天界。

他真的不願再做任何傷害她的事了。

“殿下…”元紹對于遙山有些過激的語氣疑惑道。

“罷了。你替我查一查,那日百花宴中都有誰到場。那日看見洛雲禾被指認的又有誰。”遙山輕輕嘆了一口氣,道。

“殿下,你還要管那公主的事嗎?”元紹斥道。

“你只需聽命于我便可。”遙山冷冷地說道。

元紹自知勸不動遙山,便只好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據那日守衛所說,确實有身份可疑之人,混入百花宴中。

而在同一時間,魔族發生騷亂,探子來報,說是上古兇獸裘嬰不知為何跑出來了。它本是有封印壓制體內的煞氣的,不知為何,不僅煞氣未消,法力反而更強了。

遙山将兩者聯系起來,便不難知道,這聚靈果極有可能是被不軌之人盜取之後,再将其讓裘嬰服用,這才使它獸性大發,為禍四方。至于此人是誰,遙山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找到證據之後,他便急着去見天帝。

“父帝。”遙山掀袍跪下行禮道。

天帝重炎背對着遙山,聽見他的聲音,回頭道:“你還知道來見我!你做的那些糊塗事,倒是終于想起來解決了?”

遙山并不惱也不覺得慌張。他從不怕天帝。在他的印象裏,他不過是高高在上的天帝,好似并非是自己的父親。他記憶中的重炎,從來都只是留給他和他母親一個背影。如今母親死了,他卻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說要補償自己。不可否認,他确實偏愛遙山,但他從來不屑他的喜愛。

失去了才珍惜,即使他是天帝,也有這種時候。

“兒臣只是救了一個無辜的人罷了。”遙山看着天帝,絲毫沒有錯意。

“你!你倒是說說,此女如何無辜?”天帝指着他,滿腔怒火。

“此事非阿雲所為,這背後更是大有陰謀。”遙山道。

“天界丢失聚靈果不久後,天魔邊界便生禍端。如今兒臣已經查清楚禍患的源頭,便是上古兇獸裘嬰。裘嬰本受封印限制,并不會造成大的騷動。如今竟如此巧合,偏偏在聚靈果丢失之後功力大漲,為禍四方。兒臣猜測這并非是巧合。阿雲是無辜的,是因為這聚靈果,是魔族中人盜去的。”遙山沉吟道。

“竟有此事?”天帝有些難以置信。

魔族竟猖狂至此,連天界的東西都敢觊觎。

“兒臣也是今日查清之後,才敢向陛下禀告。若是如此,魔界不得不防。”遙山擡起頭道。

天帝自知錯怪了無辜的洛雲禾,但是還是要維持自己的威嚴。他扶起遙山,道:“盜取聚靈果也許與那仙娥無關,但她行蹤詭異,重願宮上下皆知,這又作何解釋?”

遙山立馬解釋道:“阿雲生性活潑,去各宮走動是兒臣準許了的。若說有何不妥,也是兒臣的罪過。兒臣願意代她受罰。”

天帝臉色一變,他這才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兒子對待這個仙娥,着實不同。

若是任由阿雲待在遙山身邊,以後恐怕會害遙山分心。之前他肯為這個仙娥頂撞自己頂撞天後,如今竟願為她受罰,今後還不知會做到什麽地步。他希望遙山可以找到一個心上人,但他本就有意傳位給遙山,天地主宰,容不得半點心軟。阿雲,日後定會成為遙山致命的弱點。

“本座可以将此事就此揭過,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即日起,将其貶入下界,歷人生七苦後,再回天界。”他了解遙山,若是加在身上的處罰,他定不會同意。如今之計,便是讓這仙娥遠離遙山。

“陛下!”遙山立馬跪下,懇求天帝收回成命。

“此事不容再議!”語罷便離開了。

遙山回到重願宮,只見承慕等在門口,左顧右盼。

遙山心裏記恨承慕,都不正眼看她便掠過她走進門。

承慕想要跟着遙山進去,卻被門口的守衛攔下來。

她氣急敗壞,心裏咒罵着洛雲禾。

“阿雲,”遙山輕輕走進洛雲禾的房間,緩緩道。

“嗯,你回來了。”阿雲笑道。

“可好些了?”遙山關切地問道。

洛雲禾看遙山愁眉不展,心裏想着逗他開心。便佯裝道:“一點也不好。”

“怎麽了,還有哪裏不舒服?”遙山有些着急。

“我看你這臉不舒服。幹嘛苦着個臉啊?發生什麽事了嗎?”洛雲禾笑道。

“沒有,你好好養傷,一切有我。”遙山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

“好。”洛雲禾見他不願說,便也不去追問。

後來是非晚焦急得跑來找自己,洛雲禾才知道自己竟要被罰下界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