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來就為說這句話, 可以離開了。”
兩年從沒聯系過的人, 突然來她這裏發出警告,真夠莫名其妙了。沈戮可不可信她不知道,但盛銘不可信這點她是知道的。
“當然不止這句。”聲音裏混雜着意味不明的情愫, 有些許黯啞。
因花月想省錢的關系,民宿外設置的照明燈比較昏黃, 圓球形像夜明珠一樣布置在路兩邊, 基本上是只能分清路在哪兒的配置, 不過栅欄周圍以及樹幹上都會纏繞着led小彩燈, 這玩意兒不怎麽費電但很好看, 花月布置了很多,所以整體效果下反而很有霓虹感的朦胧美。
盛銘如刀刻的側臉, 在這種五分暗光的照耀下,仍然不少一絲一毫的嚴謹和刻板。他用手扶了一下金絲邊眼鏡, 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濃烈苦意慘雜在裏面, 從嘴角擴散至整張臉。
冷風吹拂着已經抽出嫩綠枝芽的垂柳條來回飄蕩,猶如人心, 也容易搖擺。
花月收回瞪盛銘的目光,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子, 讓他沒事就趕緊回家。花月不是意氣用事,她知道盛銘想诋毀沈戮, 講他自己的道理, 但不管他說什麽她都不會完全相信。與其去聽各方的立場被左右想法, 花月更願意用自己的判斷。
“能再見你我很開心,但我并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你,因為這樣就說明你在身陷縣陷阱。”盛銘看向花月身後的建築,目光變得更加犀利,“為什麽會在這經營民宿,這裏看起來并不太平。”
“你耳聾嗎?我讓你走。”花月問盛銘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沈戮是閻王。”
花月繼續趕人的話卡在嗓子裏。
“看來我猜對了,他确實是這樣和你說的。”盛銘勸花月離沈戮遠一點,最好遠離這棟民宿,以後都不要再來。
花月知道盛銘還有後話,等着他繼續,反正這人不把話說完不會走。
“月月,我知道你還在為兩年前的事和我賭氣。當初是我不對,沒能給你一個交代。分手是迫不得已,但我不想對你說謊,更不能把真正的理由告訴你。
今天的事和以前的一碼歸一碼,你如果為以前的事生氣可以随時來找我算賬。但眼前的這件事,你不該被卷進來受到傷害。”
盛銘雙眼不眨,誠摯地盯着花月,語氣極盡溫柔。
“你就聽我這一次好麽?”
“繼續說,為什麽沈戮是閻王還不可信。”花月倒想聽聽他的理由。
“他是黑閻王。”
花月不解地盯着盛銘。
盛銘謹慎地擡頭朝民宿望了一眼,提醒告訴花月有些事在這談并不方便。
十分鐘後,倆人去了街角咖啡店的包間。盛銘關門後,從兜裏掏出一張符,默念了兩句,符紙飛起,拉起一道泛着紫光的結界将他們二人包圍。
這種符花月曾見姑姑用過,可以用來暫時屏蔽外面的一切,不被妖魔鬼怪發現。
“你怎麽會有這種符?”花月質問盛銘,“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我,你認識的盛銘,我母親姓張,家族世代除妖,因為到我母親那裏只剩下她一名獨女,所以就傳到了我這裏。這張是隔離妖魔的結界符,可以保證我們的話不被外界任何東西偷聽。你既然認識這張符,說明你應該和認識我同路的人,”
盛銘告訴花月,兩年前之所以會提出跟她分手,是因為在前一夜他算出四兇獸即将橫行于世,霍亂人間。作為除妖的天師,他責無旁貸。
“四兇獸陰狠狡詐,無惡不作,手段極其殘忍。我跟你分開,就是不想你卷進這種事情中遭受危險,但我沒想到你還是被卷進來了。你為什麽會想突然接手那間民宿,那裏看起來很不太平。”
“便宜,碰見就買了,誰不想當老板。”花月還是不能完全相信盛銘的說法,所以她沒有跟盛銘和盤托出自己的事。
“你都認出我的符了。”盛銘言外之意,花月就算要裝,也該裝得像點。
“對啊,我還知道不死國不死民,我還見過妖魔鬼怪。我本來就不一般,是你眼瞎沒看出來,不懂得珍惜。”花月飛一個白眼給盛銘。
盛銘并不逼迫花月,“好,你不願說可以不說,反正我知道你是什麽人。”
花月質問盛銘:“你之前說沈戮是黑閻王,什麽意思?”
“簡單解釋,就跟‘黑警’的意思差不多。看似在公職,有浩然正氣,實則心狠手辣以權謀私。但沒人做壞事會不留破綻,他最終被發現,革職查辦了。不過這人還是死性不改,暗中逃到人間,打算繼續作惡。
花月,你要記住,沈戮可不是地府裏做正直公平審判的閻王,是最自私狠毒掏人心的惡魔,比所有妖魔更可怕,甚至連神仙都治不了他。
修行需要千年,成魔卻只要一日。”
盛銘詢問花月是否願意現在就跟他走。如果她舍不得她在花月民宿的投入,他可以照價賠償錢給她。
“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不然這樣,就當你把這棟民宿轉讓給我。”
盛銘見花月在猶豫,提醒她,自己才和她是同類,同樣是人。沈戮跟他們不是同一類,他沒有生老病死,他強大到讓人覺得可怕,所有人在他眼裏比蝼蟻還小。
“他既然這麽厲害,我們就算現在逃了有什麽用,早晚他還是會發現。”花月道。
“我家布了陣法,是我母親以性命為代價,耗費張家歷年來捉妖降魔攢下來的內丹才布設成功,在那裏可以抵消任何妖魔的法力。你跟我回家去,他便對你無可奈何。”盛銘說着就伸手,殷切地看向花月,禮貌地邀請她跟自己走。
花月和盛銘對視三秒。
“我不走,如果沈戮真的是惡魔,民宿裏還有那麽多客人,我不能不管他們的死活。”
花月說完這話,感覺自己簡直像救世主,正義的化身。實際上她只是找借口拒絕盛銘。
“沈戮應該不會傷害我,如果他想弄死我,早在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我就死了。所以你不必擔心我的安危,恰恰相反,我跟他在一起,剛好可以監視他的動向。再說你不是要降妖除魔麽,躲在家裏怎麽行。”
盛銘愣了下,轉即無奈地笑了。“好吧,我不強求你,但有一點,如果真有危險,你立刻召喚我。”
盛銘将脖子上挂着的一塊玉墜扯下來,交給花月。玉墜有拇指大小,橢圓形,手感瑩潤,但冰冰涼涼,像是剛從冰箱裏冷凍出來。花月很擔心這東西挂她脖子上,會不會讓她受風得頸椎病。
“這塊玉叫炙火,是女娲補天所剩下的原石,經歷三千年冰凍,三百年炙烤,三千年風吹,三千年雨打,最終呈現了溫熱的性狀,所以取名為炙火。”盛銘将玉墜戴在花月的脖子上,花月立刻感覺到有一股暖意從脖頸下方傳達至周身。
“危難的時候,你只需要把玉含在嘴裏呼喚我,我就會過來。”
“女娲補天剩下來的石頭,不應該叫通靈寶玉麽?”花月半開玩笑道。她捏起玉,發現玉在她手裏的時候又變得冰冰涼涼。
“涼是僞裝,避免貪心的賊認出它。”
電話響了,盛銘看了下手機屏幕,猶豫接不接。
“既然話都聊完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回去就行。”花月開門就走,符紙所設下的結界随之破碎。
盛銘望了花月一眼,看她從咖啡館正門出去,他丢了幾張紅色的票子在桌上付賬……
花月出了咖啡館之後,摸着脖子上的玉,還是覺得還給盛銘比較好,轉身回去的時候,只看見服務生在收錢,包間裏已經沒人了。
“剛才在這的男顧客什麽時候走得?”她明明剛出門就回來了。
服務生搖頭,表示他也沒看見。
花月疑惑地回到民宿小院,叫來書蟲當坐墊,對着盛開的牡丹發呆。牡丹花瓣上挂着水珠,說明傍晚的時候沈戮或江小綠還澆過花。
“去哪兒了?”沈戮突然出現在花月身後,吓了花月一跳。
花月拍拍胸口,問他:“是鬼麽,走路沒有聲音。”
沈戮在花月身邊坐下來,下面的書蟲又發出吱吱的抱怨聲。
花月撓撓頭,“閑着無聊,出去散步了。你怎麽還不睡?”
“找你。”
“找我?”
花月轉頭,正好和沈戮四目相對。
倆人本來就距離比較近,互相轉頭看對方的時候,将三十厘米的距離拉近只剩下十厘米,鼻尖之間的距離更近。平時看着沈戮身材挺修長,但現在花月覺得窩坐在她身邊的沈戮塊頭太大,擋住她呼吸氧氣了。淡淡的麝香味往她鼻子裏鑽,影響了她心髒平靜的律動。
“竹板凳我做好了,想給你看看。”沈戮道。
花月點點頭。
“你們做閻王的,是世襲制還是選拔制?”花月突然問。
“選拔。”
“那你離開地府這麽長時間,群鬼無首,能行麽?”花月再問。
“有人代班,而且一個好的團隊并不會因為一名領導的缺席就停止運行。”沈戮觀察花月,反問花月為什麽會突然問這些問題。
“我這不是擔心你那邊的正經工作麽,別為了在我這打掃衛生給耽誤了。”花月嘿嘿笑兩聲,抓了抓頭發,打了個哈欠,喊着困了,就要去睡覺。
“盛銘找過你?”沈戮再問。
花月擡起的腳停在半空中一秒,才落下。“是的呢,跟我解釋了當初分手的原因,還給了我一塊寶玉做禮物。”
花月把脖子上的玉扯下來遞給沈戮。
沈戮看了一眼,“炙火。”
“你認識?”看來這塊石頭的僞裝也不怎麽樣。
“女娲補天剩下的廢料。”沈戮道。
別人寶貝的東西,被他說成了廢料,真夠嘴毒的。
花月把陣法的事情轉述給沈戮聽,告訴沈戮盛銘可能是個降妖除魔的天師。
沈戮忍不住笑起來,“所以你信了?”
花月猛然發現沈戮的臉微微有些變青,他人比自己高,此時此刻花月仰望他的時候,令她有種竦心駭魂的可怖感覺,讓人很想在第一時間逃離。
“你的臉……”
沈戮緩緩地吸口氣,面色恢複正常。
花月:“……”
沈戮走了。
什麽都沒解釋,走了。
花月疑惑地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後頭,望着他回房了,自己在門口想了想,回屋找出姑姑以前留下的那一箱符紙,什麽驅邪的,讓妖現形的,困妖的,花月統統拿出來,貼在沈戮房間的門上。窗戶也要貼的,花月翻出登山繩,去了頂樓固定好繩扣,就爬到沈戮房間的窗邊,啪啪貼兩張。屋裏面擋着厚厚地窗簾,根本看不到外頭。
不知道膠不好還是怎麽的,花月貼的兩張都掉下去了。花月重新從兜裏掏出膠棒,在符紙上厚塗一層,啪再貼上,居然又掉下去了。
花月不信邪了,幹脆從膠棒上捏下來一塊按在符紙上貼,符紙在玻璃上粘了兩秒,就被微風吹走了。花月意識到什麽,這一次用膠棒塗完符紙,直接拍在自己的腦門上,紋絲不動,粘得特別牢靠。
突然有光射過來,花月下意識地眯眼躲避。窗簾突然被拉開了,沈戮下半身裹着浴巾,露着腹肌和人魚線,邊擦頭發邊似不經心地看着窗外的花月。
沈戮突然扯掉了浴巾。
花月眼珠子瞪圓了,張大嘴想叫,但立刻用符紙把嘴貼上,制止自己。她現在這樣子要是叫出聲,惹來住客圍觀就不好解釋了。只偷窺客人**這一條就夠她賠得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