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胎藥自我醒過來的時候便送過來了,烏黑的藥汁光聞着就苦,熱騰騰的冒着白色的煙氣。

東華一手拿着勺子,淺淺的舀了一勺,吹得溫溫的,不放心,又輕抿了一口,這才遞到我嘴邊。

我的本意不是張口,可他這麽個人,溫柔美好的不像樣子,叫人拒絕不起來,莫名其妙的接了,液體順着舌尖,直達咽喉,整張臉都被苦得扭曲。

抵着他的手,死都不肯再喝了,望着他微沉下的臉,我打了個寒顫,但還是耐下心來解釋:“真不是我不想喝,當然,我确實不想喝,而且,這喝了也沒用啊,我是因為內傷好不了,越拖越重才會死的,又不是動了胎氣,這藥喝了沒用!”

我以為我說明的合情合理,條理清晰,可他還是遞了勺子過來,不得已,我張嘴又喝了一口,他這麽在意這個孩子,我想想,還是跟他說明白點好了,也省的我在受這麽大的罪,“華哥哥,是這樣的,我呢,在這裏給你保證,盡全力保下這個孩子,到時候要實在不成了,你進來幫我一把,總是能把孩子生下來的,這樣,你也有後了,對吧。”

他放下勺子的時候,面上很是嚴肅:“誰教你說這樣的話?”

我見他好像很生氣,可一時也找不出自己的錯處,只好朝他幹笑了兩聲:“你看,我長這麽好,你又這麽帥,咱們的身份地位也是相配的,你不用有你的負擔,咱倆結合生個孩子出來,正好是符合你價值觀的,反正我這內傷拖下去,也活不了多久,不如給你生個娃娃出來,我還真不知道龍和狐貍能生出什麽呢!你說,是顆龍蛋,還是狐仔子?”

他默了一陣,緊皺着眉,一副要打人的模樣,我提着一顆狐貍心,他終于笑了的時候,雖然是無奈,可好歹也是個笑,“咱們都是上神,孩子一出生,就已經幻化人形,不用擔心是狐貍還是龍蛋。”

我聽了,還是擔憂:“你不知道,蛋……那形狀前尖後寬的,生的時候一定疼死了,狐貍就不一樣了,小狐貍小的時候,就一點點大,可方便了。”

他伸手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到時候,咱們和孩子,一起在紫宸殿,我必定做一個慈父,一家三口……”

見他說的這麽動情,我心裏也不知是怎樣個滋味:“東華,你可不能把我的孩子給重羽帶!”我想了想,繼續說道:“這孩子我看就留在青丘吧,你別看蒼炎長着一張小白臉,其實,他可會帶孩子了,我小時候,君墨沒時間,都是他帶我的,你看我被他帶的多好看,又心靈手巧,打洞更是狐族的一把好手。”

他不再說什麽,只将藥一勺一勺的遞到我的唇邊,我想跟他好好說說這個藥沒用,為什麽沒用,以及這樣會浪費許多資源,他一句不喝藥就讓藥君替我好好診治的話,我只能乖乖的張口喝藥。

咬着芙蓉酥,我是眼淚汪汪的看着他,中午的奶香鲫魚,我真的接受無能,突然就覺得好腥。

幹嘔了好一陣,我表示實在喝不下去,從前我很愛喝,現在,光是聞到就想吐。

懷孕,真的好矯情。

趁着中午吃完飯,東華哄我睡午覺,拗不過我跟我一塊睡下的時候,我忙變回狐貍身,小心翼翼的擡着爪子,蹑手蹑腳的離開我的狐貍洞,臨到門口,還做賊心虛的回頭望了一眼他,幸好他的眼皮是阖着的,不然我當真能被他翻身的動靜把懸在嗓子眼的心給跳出來。

讓蒼炎玉華州打探君墨的下落,果不其然,傾安顏必定有事瞞着我,不然不會一直吞吞吐吐。

我堅信他不是故意不告訴我,平他跟君墨的交情,若不是他已經娶了王後,我當真會以為他會跟君墨有情人終成斷袖。

君墨的婚約定下之後,他連個招呼都沒打,直接派了頂轎子把王後擡進了門,真是……叫人無言以對,那時候君墨收到消息的時候,還同我說笑:“你看這麽個人吧,喜歡一個人就急成這樣。”

那時候我也是天真,趴在他看文書的矮桌上,眨巴眨巴眼睛問他:“一直以為安顏喜歡你,原不是,只不過,他娶親怎麽也不事先你呢?”

他聽完久久怔愣不已,唇邊帶了些殇然:“因為我愛重羽,愛她了,心就不能再給另一個人。”

我聽不明白,“你們不是因為互相喜歡才做兄弟的麽?我喜歡蒼炎,所以才會讓他當我哥哥,我若是不喜歡他,必定不會理他。”

他淺淺的笑了:“倒是我誤會你的意思了。”

聽了他的話,我更加不明白他在說什麽,是不是年紀比我了十幾萬歲,所以,我跟他三年一代溝勾得太深了,以至于,我已經跟不上他的思維了?他總是誇我聰明,我也只是很樂意接受他的誇獎,如今看來,也不是那麽聰明。

成親的當晚,安顏尋了君墨喝酒,兩個人不知怎麽回事,安顏一直在哭,我從來沒見他這麽失态過,他這個,一項不把周圍的一切放在眼裏,我從未見他哭過,他一直揪着君墨的衣領不肯松手。

君墨任由他發瘋,卻沉默不語,我怕他傷了君墨,想上去分開兩個人,他突然就松了手。

安顏跌坐在地上,甚是頹然的說道:“沒想到,我成親,你也無所謂。”他一把推開君墨伸過來的手,嗅了嗅鼻子,踉跄的站了起來:“我知道了,我癡心妄想,我一廂情願,我他媽不要臉……”

他說的急了,嗆的咳嗽了好幾聲,指着君墨狂笑不止,只是那笑聲,聽着凄涼不已:“你們狐貍,都是這樣涼薄的人嗎?君墨,你摸摸良心,你摸摸你的良心,你這樣對我,你……”他說着,突然斂了笑,自嘲道:“我怎麽就忘了,你沒有良心的,狐貍,都是沒有良心的!”

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君墨沒有留在原地,與他一起回過身,兩個人,在清冷的月色下,背對而馳,再不相見。

我打算親自去一趟玉華州,我不知道他們之間怎麽了,可這時候,再有什麽誤會,總歸是不好。

招來浮雲,才剛踏上雲頭,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給抱了下來,被吓了一跳事小,東華低沉的臉才真叫我後背發涼。

“才一會不看着你,就這麽讓我不省心,嗯?”

我一想到那些苦得倒胃的安胎藥,好不容易央求他給停了,不能前功盡棄啊!忙朝他擺手,“你誤會了,我,我只是想……”我想不出什麽好借口,只能求救的望向蒼炎。

蒼炎張了張口,好半天才道:“我青丘帝君,要去哪便去哪,你憑什麽管!”

我汗,這算什麽借口,這麽說,不怕被東華揍啊!蒼炎腦子裏想的什麽東西啊!

東華只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周邊的空氣瞬間降了好幾個溫度,蒼炎的嘴角不自覺的抽搐,“我,我的意思是……她,悶的慌……”

東華聽了,只把眼睛重新望向我,眼底已然換上了缱绻的溫柔:“我倒忘了時常帶你出去走走。”

我聽了,真想抽抽他,什麽叫時常帶我走走,我又不是他養的寵物,可,這理由看着還挺正常,便只能咬着牙應下:“是,是悶了。”

他溫潤攜揉縷淺笑靥,一下子帶着我飛上了半空中,周身的仙障籠着我,感覺不到一絲的涼風,反倒挺暖和的。

我現在思考,怎麽開口跟他提去玉華州的事情,既要顯得我不是事先計劃好的,又要讓他不起疑心,糾結了許久,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便開了口:“聽聞玉華州的仙瓊開得正好,去看看?”

我一聽到玉華州這三個字,忙點頭:“去,去,那個仙……那個好看!”

他看我一臉的興高采烈,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好半天才緩過來道:“仙瓊春天開花,秋天凋零的只剩個枯木架子了,若兒的眼光,果然與衆不同。”

我自知被他帶到坑裏了,只能朝他讪讪的笑了兩聲,然後提醒他專心趕路。

羽族的審美真的是高到一個境界了,我從未在秋天來過玉華,老遠處,整片大陸都是金黃的一片,像極了黃金花海,加上處處都是寶石為綴,日頭下,竟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在半空中俯瞰整個玉華,其格局更叫人拍手稱絕,慢工出的細活,在以整個大陸上,體現的是格調,雖也是同青丘一樣,郁郁蔥蔥的仙洲模樣,可架不住人家仙格好,一看就特別有品味,落下來細看,一磚一瓦,都是用心良苦,容不得半點馬虎,彩色的琉璃瓦随處可見,點綴的恰到好處,這麽一看起來,雖沒有天界完全真金為瓦那麽誇張,他這,也是絕了。

如果評最美建築格局,他排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這最好的園子還不是傾安顏的宮室,而是浮玉的瓊華殿。

浮玉在顏山上閉關,在他的園子裏逛了幾圈,良辰美景縱然好,可我完全沒個心思,走神的時候,好幾次險些被地上的樹枝絆着,也幸虧東華總是在危難相救,我也算放心的神游太虛。

我想了很久,尋了很多個法子想把東華支出去,好讓我見一見安顏,奈何這個人總是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思,我實在是尋不到由頭,只能欲哭無淚的坐在路邊,不肯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