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的洛雲禾,垂下她明亮的眸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真的好累啊,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真的很累。
洛雲禾坐在床沿上,看着房內的陳設,與在陸府住的房間大不相同。這的房間更加亮堂,也更加溫馨,陳設都是女孩子會喜歡的,淡紫色的簾幕,直直地垂到地上,整潔無褶皺,幕邊鑲着一顆顆小水晶,有些還有流蘇。卧榻之側旁邊的小圓桌是梨花木的,就連墊在桌子下的地毯都有那樣精致的繡花。
可如今待在這樣的清新淡雅的房間裏,洛雲禾卻沒有一點舒适的感覺。
她想念陸府那個雖然簡單但樸素的房間,她想念青揚山上那個簡陋卻溫馨的小屋,想念那裏一推開窗戶就能聞見花草清香的房間。她想念每日跟着陸遙山進山打獵,她想念……陸遙山。
洛雲禾阻止不了淚水濕潤了眼眶,只能皺着眉頭,将眼淚生生憋回去。
她忽而想起那只沒有繡完的荷包,便拿開枕頭,她拿出床裏側的一個木盒子,眼神滿是悲傷的摩挲着那個盒子。
她慢慢打開盒子,卻發現裏面的東西不知何時不見了。她有些慌張,明明記得是放在盒子裏了,怎麽不見了?
她到處翻找,焦急萬分。
她在心裏笑話着自己,明明都已經被這般拒絕羞辱了,為何還要找到荷包,明明永遠都送不出去了,就算找到又能如何呢?
但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那顆天真愚蠢的真心,就算錯付,也要固執地不肯回頭,不願放下。
林喻慈看洛雲禾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整個人也不同往日,雖然她極力地想要僞裝自己的悲傷,卻被林喻慈看穿了她所有心底的事。
林喻慈輕輕敲了敲洛雲禾的房門,洛雲禾正到處找荷包,屋子裏的東西被她翻得亂糟糟的,她心裏着急,完全沒有聽到林喻慈敲門。
見洛雲禾許久沒來開門,林喻慈道:“阿雲你在房間嗎?我進來了。”說着輕輕推開門。
只見洛雲禾坐在地上,在鏡臺旁的大木箱子裏翻找着什麽。
“阿雲,你在找什麽?”林喻慈拍了拍背對着她的洛雲禾,道。
洛雲禾這才發現林喻慈來了,她猛地轉頭,看見是林喻慈,便站起身,抓着林喻慈問道:“喻慈喻慈,你看見我枕邊那個木盒子裏的東西了嘛?”
林喻慈看着這樣的洛雲禾,不由心疼,更多的是不忍。她不願阿雲這般痛苦,她希望阿雲能像以前說過的那樣,就算陸遙山不喜歡她,她也要勇敢地去争取,就算強求不來,也要潇灑放手。
“別找了,阿雲,別找了。”林喻慈心疼地說道。
洛雲禾見林喻慈也不知道,便松手準備繼續找。
林喻慈反手抓過洛雲禾松開的手,道:“你在找那個荷包嗎?”她直直盯着她,想要告訴她,她們可以一起面對的。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一起解決的啊。這句話不光光是對洛雲禾說的,更是對陸遙山說的。
“你知道在哪?”洛雲禾激動地問道。
林喻慈看着她,好一會兒才啓聲道:“我把它扔了。”
林喻慈故意騙她,這樣也好,至少可以激一激洛雲禾,好讓她可以清醒過來,這樣無論如何她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悲傷。
洛雲禾聽到荷包被丢了,心裏又是惱怒又是悲傷。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執着于這樣一個送不出去的東西,但她就是覺得,這個荷包承載了太多她的心意,她不想這樣扔掉,不想這樣狼狽的放下。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扔掉它?”洛雲禾怒道。眼淚卻奪眶而出,她無力地坐在地上,用雙臂緊緊地抱住自己,她抽泣着,小聲地一遍遍問着:“為什麽,為什麽……”
林喻慈看着這樣的洛雲禾,也不禁揪心起來,但這樣才好,哭出來了,明天才能真正的笑。
林喻慈蹲下來,輕輕拍着洛雲禾的背,她沒有說話,沒有安慰她,她知道,阿雲現在需要盡情的宣洩自己的情感,任何話于她而言,皆如空無。
洛雲禾将頭深深地埋進臂彎裏,低低的抽泣着。
許久,她才慢慢擡起頭來。一張白皙的臉上挂滿了淚痕,眼睛哭得有些紅腫。
“喻慈,我就是,我就是心裏還想着他,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明明他都說得那麽清楚了,我還是不肯死心,不願放手。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洛雲禾輕聲道,還帶着些哭腔。
“阿雲,遙山同你說的話,你當真相信?”林喻慈看洛雲禾情緒好了一些,便問道。
“我不信又能如何,那是他親口說的。即便我在心裏否認,找各種理由為他解釋,可這是他親口說的啊,是他那樣決絕地告訴我,他不喜歡我啊。”洛雲禾看着林喻慈,眼淚一顆一顆地墜落下來。
“阿雲,你可是還念着他,喜歡他。即使他對你說了那樣的話。”林喻慈心疼地笑了笑,伸手将洛雲禾臉上的淚珠輕輕拭去,道。
洛雲禾低頭想了想,道:“是啊,我怎麽還喜歡他呢?”
林喻慈握住她冰涼的手,道:“那好,阿雲,我不能看你這般傷心,有些事我不能說,但我要告訴你的是,遙山也許并不是真的不喜歡你,或許他是有什麽苦衷呢?你難道甘心就這樣放他走?”
“什麽意思?喻慈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洛雲禾收起眼淚,帶着些許鼻音問道。
“對不起,阿雲,有些事須得你自己去尋找真相。但你的荷包我沒有丢掉。”林喻慈糾結萬分,她不能失信于陸遙山,更不能對不起洛雲禾,所以她打算只說出一點點真相,至于洛雲禾如何抉擇,那就要看她自己了。
“什麽?那它在哪?”洛雲禾激動地道。
“是遙山,他将它拿走了。”林喻慈道。
“遙山?他何時來過?”洛雲禾問道。
他來過,還帶走了自己要送給他的荷包。
可洛雲禾不敢這麽快就忘記心傷的疼痛。她真的不敢了,那樣孤注一擲地相信她與陸遙山的感情。
“你不在時,他曾來過。阿雲,我知道你對他的心思,所以我不能瞞你,接下來怎麽做,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若是決定再試一試,那便努力去争取,若是決定放棄,那也沒關系,像你之前說的那樣,我們一起闖蕩江湖。反正無論如何,我都會陪着你的。”林喻慈看着洛雲禾,握緊了拉着她的手。
洛雲禾回握住她,用另一只手抱住林喻慈,道:“謝謝你,喻慈。”
林喻慈也緊緊抱住洛雲禾,沒有說話。
兩個看似形同陌路的少女,因為命運的牽引走到一起,初嘗情愛之苦澀,互相支持,互相鼓勵,一起哭一起笑,所有的一切都一起面對。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她們在心裏對對方說着。
這個涼風習習的夜晚,她們想着自己的心事,徹夜無眠。
翌日清晨,洛雲禾早早便起身了,一夜未眠的她也不覺疲倦。
來了人間之後,她似乎變了,就連她自己也察覺到了這種變化。她好像懂得了很多,又好像增添了很多疑惑的事。難道這就是成長嗎?她不知道。是啊,哪有人會知道成長是什麽時候到來的,又是何等滋味呢?
洛雲禾坐在院子那座小亭的石凳上,托着腮想着什麽。
她不知道該不該去找陸遙山,他只是拿走了一個荷包而已,又能證明什麽呢?若是去尋他了,萬一再被那般拒絕,那時再狼狽的逃回來嗎?她丢過一次尊嚴,她再也不想那般沒用地站在陸遙山面前了。她就在心裏笑話着自己,還在癡心妄想白日做夢,又不由心存希冀,還留着念想。
“阿雲。”喬牧看見洛雲禾想着什麽,像是有心事,便輕輕喚道。
洛雲禾回過神來,牽強的扯出一抹笑容。
“在我面前,不用逞強,只管拿我宣洩便是。”喬牧看着這樣的洛雲禾,不由心酸。她曾經也是一個笑顏如花,無憂無慮的姑娘,什麽也不想,一整天都笑着,沒有煩惱。
這幾日,喬牧一直都不敢見她,他怕看到她那樣僞裝的笑,他怕他會忍不住惱怒去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他知道她喜歡陸遙山,可他就是不能讓陸遙山和她在一起,絕對不能。
所以他才謊稱洛雲禾留在人間必死無疑,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陸遙山放手。所以到現在,洛雲禾所有的悲傷,都是他帶來的。
“我沒事,喬牧。”洛雲禾知道喬牧擔心自己,反倒安慰他道。
喬牧點點頭,從懷中拿出洛雲禾的星石,遞給她道:“這麽重要的東西,下次可不能弄丢了。”
洛雲禾有些驚訝,她明明丢進河裏了,怎麽會在喬牧這裏。
“怎麽在你這裏?”洛雲禾問道。她有些期待,莫不是陸遙山将它從河裏撈上來的?
她不敢想,卻止不住去想。
喬牧沒有說話,他不知該說出真相,還是欺騙她。
“是,是陸遙山找回來的嗎?”洛雲禾小心翼翼地問道。
喬牧一聽到陸遙山的名字,整個人都變得鋒利許多,他有些憤怒地問道:“你就那麽希望是他?你就那樣喜歡他?”
洛雲禾有些慌張,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喬牧,好似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一般。
“你怎麽了?”洛雲禾關心道。
“阿雲,他不是你的良人,你怎麽不明白啊?”喬牧抓着洛雲禾的肩膀,激動地問道。
“喬牧,你這是怎麽了?你,你是不是病了?”洛雲禾看喬牧神情臉色不對,關切地問道。
“我不是病了,我是瘋了!我陪伴你這麽多年,你當真感覺不到我的心意嗎?”喬牧轉過身,低着頭,沉默了一會,突然轉身道。
他藏着這份愛很久了,久到他都忘了該怎麽說出口了。可現在,他卻不想再做任何隐藏,就這樣吧,在今日都說清楚。
洛雲禾大驚,她從來只當喬牧是兄長一般的存在,從未生出過其他情感。她以為喬牧也當是如此。喬牧從未做出過逾矩的事,更未吐露過自己的這份心意。此番來人間,洛雲禾還以為他應是對林喻慈動了心了。
洛雲禾不知道,喬牧做的所有的事,其目的,不過是系她一人。
洛雲禾愣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喬牧見洛雲禾回答不出,便接着道:“這麽多年,我一直陪在你身邊,我的這份情誼,你就這般忽視不在意嗎?就算你不在意也罷,我只想你好好的,能夠日日都看着你,時時陪伴着你便夠了,可你卻偏偏愛上一個凡人。如今他這般傷你,你卻還要想着他,阿雲,你告訴我,我究竟哪裏不如他?”
喬牧緊緊地抓着洛雲禾的肩膀,瘋了似的逼問她。
洛雲禾低着頭,慌張地向後退,喬牧也不斷的向前逼近。
“喬牧,不是,我不是……”洛雲禾不知如何回答他。喬牧是她早就視為親人的人,如今卻說喜歡自己,這讓洛雲禾如何一時接受下來啊。況且林喻慈心悅喬牧,這樣一來,林喻慈豈不是要傷心死。洛雲禾想起之前給林喻慈出謀劃策,卻不曾想,真正隔在他們中間的竟就是自己。自己原先還那樣愚蠢地勸慰她。如今這般境地,實在是複雜又淩亂。
“阿雲,別想着他了好不好?等冬天到了,我們就可以回家了不是嗎?這裏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他只是一個凡人,他不能和你一直在一起啊……”喬牧直直地盯着洛雲禾。壓制着自己心中的瘋狂,他隐忍着,只是含着淚水,依舊用他溫柔的聲音懇求着她。
放手吧,阿雲。會一直陪着你的人是我啊。
最後這一句話,他沒能說出口。陸遙山沒有資格,那他就有嗎?明知洛雲禾對自己并無男女之情,他又如何一直陪在她身邊呢?
“喬牧,你知道的,這麽多年,我一直拿你當我的兄長,在阿雲心裏,喬牧是一輩子的親人啊。”洛雲禾看着這樣的喬牧,心裏也不由悲傷,她忍着眼淚,擡起頭來看着喬牧的眼睛,輕聲說道。
她想起與喬牧的過往,皆為歡喜的回憶,他總是滿足着她的要求,努力做好每一件她拜托的事。她學術法不認真他舍不得罰她;見她心情不好,他總是搜羅些新鮮玩意兒逗她開心;每次她笑,他便看着她笑,嘴角也會跟着染上些笑意,她哭,他便陪着她哭,為她輕輕拭去淚水,給她安慰……
過去的種種,于洛雲禾而言,最是美好。
可如今,她卻不得不面對這份埋藏在喬牧心底的感情。她不想傷害他,也不願失去他,可是她卻不得不向他說清楚,她的心裏沒有他,也不會有他。
“兄長?我從來不想當你的兄長,所以那年我與你打賭,便是叫你不要拿我當兄長,阿雲,等我們回去了,你便忘記他,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喬牧懇求道。
喬牧守護了她這麽多年,從未像今天這般模樣,向她奢求一份無望的愛。
他從不願逼她,他只想陪着她,他只是想一直陪着她罷了。
“對不起,喬牧,我的心裏已經住了一個人了,再也容不下別人了。”洛雲禾推開喬牧抓着她的手,向後退了幾步,輕輕嘆了一口氣,擡頭向他說道。
喬牧別過頭,不讓洛雲禾看到他掉落的眼淚,他冷哼一聲,道:“可他不喜歡你啊!就算是這樣,你也不願意看看我,還是想着他嗎?”
洛雲禾知道喬牧此時該有多心痛,她亦是如此。如此傷害一個至親之人,她真的很難做到。但她明白,她不喜歡喬牧,便不能留給他一絲希望。以前她不知曉他的心意,所以害他變成這般瘋狂,所以現在,她知道了,便不能有一絲猶豫,不能有一點心軟。
她知道,她不想傷害喬牧,但她也不能辜負自己對陸遙山的心意。
“對,我就是喜歡他,直到現在,我也還是這樣固執的喜歡他。所以啊,喬牧,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其實你該回頭看看,也許有比我更值得你喜歡的人。”洛雲禾擦掉眼角的淚,直視着喬牧的眼睛,堅定地說道。
“哈哈哈……”喬牧突然大笑。
他擡頭看着天,許久沒有說話。
洛雲禾就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這樣看着他,諸多不忍,但又不得不為之。
喬牧用力閉上雙眼,想要逃避這他早該想到的結局。所以多年光陰蹉跎,他始終沒有說出口。
那份愛意早就蒙上了灰塵,見不得光了。
他以前總是安慰自己,其實像這樣陪着她也很好。他們都守着那條不會逾越的界線,洛雲禾無意走出那條界線,喬牧确是不敢。所以到現在,他終于朝她走了一步,才發現,她早就走遠了,走得很遠很遠,他再走多少步,都再也觸及不到她了。
早就注定了,這是一個死局。不論喬牧如何選擇,都會徹徹底底地輸給洛雲禾,輸給這場從一開始就注定沒有結果的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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