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向小南毫無征兆撲向棺材,傅雙雙吓了一跳,身體比腦子更快的,猛地側身跨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噗通!”
慣性之下,兩人狠狠摔在沒過膝蓋的水裏。
墳地裏的水有多髒自不必多說,可傅雙雙此時卻顧不得這些,她死死抓着向小南纖細的手腕,半拖半拽将人水裏拉起來,盯着她的眼睛低聲吼道:“向小南,你醒醒!”
向小南眨一下眼睛,似乎終于回過神來,卻又轉頭去看那具露出大半的棺材。
“向小南,你有帶藥嗎?藥在包裏嗎?”
傅雙雙連問了幾遍都沒得到回答,但好在向小南被她抓在手裏也沒有掙紮,只是愣愣盯着棺材的方向不說話。
确切的說,是盯着棺材的上方。
可那裏明明什麽也沒有。
“這時候你發什麽楞啊,快去她的包裏找找!”
傅雙雙沖着阿泰大喊,差點被剛剛一番變故吓傻的阿泰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找、找什麽?”
“找藥,她應該随身帶着藥的。”
傅雙雙不敢松開抓着的手腕,當年在孤兒院裏,她曾不止一次看到過向小南發病時的模樣。
其他的不說,就剛剛撲向棺材的那一下,若她沒拉住,向小南非撞上棺材角不可。
只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向小南的病還是沒好,她這個樣子,顧景行又是怎麽放心讓她一個人來安芹村的?
傅雙雙快速思考的時候,阿泰終于從包裏找到了藥。
至于這個巨大的死沉死沉的包裏,其他的一些錘子斧子甚至還有小型電鋸,阿泰根本不敢去細想它們的用途。
找出來的藥有三瓶,瓶身上幹幹淨淨什麽說明都沒有。
傅雙雙不敢胡亂喂藥,舉着藥瓶在向小南眼前晃的嘩啦啦直響:“吃哪種藥?吃多少?”
“今天的,已經吃過了。”向小南似乎已經恢複了正常,伸手拿過藥瓶,擡眼認真道,“剛才,謝謝了。”
傅雙雙燙手似的松開抓着的手腕,頓了一頓,才恢複了一貫的語氣開口道:“小南姐,你身體不舒服,我們先回去吧。”
遠處傳來模糊的犬吠。
向小南離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顧小北,她依舊穿着那條亮晶晶的藍色公主裙,坐在掉了漆又被雨水泡脹的棺材上,頭一回沒有哭,只是安靜又乖巧地看着自己。
“小南!”
正在回望墳地的向小南還以為自己又出現了新的幻聽,一轉頭,看到一個穿着銀灰色西裝的骷髅架子飛奔而來。
顧景行的頭骨實在太過好認。
只是,遠在江城出差的人,怎麽會滿身泥水狼狽地出現在安芹村?
向小南愣神的瞬間,快急瘋了的顧景行終于抓住她的手臂,上上下下檢查了好幾遍,見人雖有些憔悴,但好歹沒有磕着碰着傷着,一路高懸的心終于落下,一把将人熊抱在自己懷裏,後怕又委屈道:“小南你吓着我了。”
擁抱熱意滾燙,顧景行用了很大的力氣,向小南甚至能清楚地聽到他胸膛裏亂了拍子的心跳聲。
眼前的顧景行竟然不是她的幻覺。
終于反應過來的向小南下意識扭頭去看還坐在棺材蓋子上的顧小北,顧景行察覺到她的動作連忙松了手,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只看到一片亂糟糟的墳地。
“小、小南。”顧景行抓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問道,“你是在看,趙菁茜了嗎?”
此言一出,不說阿泰瞳孔猛縮,雞皮疙瘩密密麻麻爬滿胳膊,就連傅雙雙手心都生出冷汗。
秋風帶着陰冷的濕意刮過,發起凄苦的嗚咽。
向小南知道顧景行膽小又怕鬼,轉過頭,十分認真道:“我怎麽會看到趙菁茜呢,這個世界上又沒有鬼。”
渾然忘記了自己前一天才懷疑過顧小北的存在形式。
向小南最終是由顧景行背回去的。
泥路難行,傅雙雙也沒再拒接阿泰殷勤的示好。他們兩人落後一步,傅雙雙親眼看到,趴在顧景行背上的向小南時不時轉頭,目光落在虛無的某一處。
要說向小南能看見鬼……
傅雙雙其實是信的。
畢竟當年在孤兒院裏,向小南的古怪孤僻衆所周知,若非民政局的人每次來走訪都點明要見她,再加上孤兒院一霸顧景行又護得緊,就向小南當年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能不能平安長大都還是個未知數。
山洪未退,村路不通,也不知道顧景行是怎麽進來的,但他顯然也沒辦法帶向小南出去,一行人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趙菁茜家裏。
“小南,小南你在發燒?”
向小南聽到顧景行的聲音,可她身體沉沉往下墜,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手腳都被禁锢住,被困在雜亂無章的熱夢裏無法清醒。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向小南感覺到有雙冰涼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她整個人燒的滾燙,這股涼意如同是沙漠裏的甘霖,把她全身的難受和燥熱都壓下去了。
向小南下意識将臉湊向讓她舒服的源泉,這一動作,她終于勉強清醒了些。
“小南?”
顧景行急的嘴角都起了泡,向小南燒的額頭燙手,可偏偏這裏缺醫少藥,連口熱水都要大老遠去農戶家裏借。
這會兒見向小南迷迷糊糊醒了,連忙扶她起來喂了幾口溫水。
向小南卻不肯乖乖配合,才咽了一口就扭開頭去,委屈地含糊道:“要喝冷的。”
“這個就是冷的,小南乖啊,再嘗一口看看,真是冷的。”
顧景行扶着她半哄半騙喝完大半杯溫水,又替她換了額頭上已經變溫熱的帕子:“小南你感覺怎麽樣,還難受嗎?”
向小南渾身骨頭都疼的拼命叫嚣,但她一貫能忍疼,于是搖了搖頭,只啞着嗓子奇怪道:“你不是在江城嗎,怎麽會在這裏?”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小南你想做什麽不能和我說?一個人跑到這安芹村,又怎麽也聯系不上,你知不知道我差點……”
顧景行滿心滿眼的擔憂都快溢出來了,只是見向小南恹恹無力,到底顧忌着她生着病正難受,不敢再多責怪,反而湊上前壓低聲音悄聲道:“小南,你想開趙菁茜的棺材,怎麽不和我說呢?”
“咳咳咳!”向小南驚的眼睛都圓了,“你怎麽知道?”
顧景行自然不會說是齊思思通風報的信,他也不刨根問底為什麽要開棺,只努力板着一張臉讨價還價:“小南你好好養病,你答應過我絕對不收藏人骨的,只要你不碰人骨,我就告訴你光明正大開棺的法子。”
沒想到向小南搖了搖頭:“你不要管這件事。”
顧景行心道晚了,齊思思這會兒人都已經在墳地好一會兒了。
說人人到,齊思思脫下雨衣進屋,見向小南已經醒了,好歹松了口氣,又怕她追問自己出現在安芹村的原因,趕緊先發制人道:“小南你怎麽樣了,燒退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剛剛燒到了多少度,我都快擔心死了!還有,你被困在這破村子裏,怎麽連告訴都不告訴我們?”
向小南被這一連串的話轟的腦子突突疼,好不容易緩過來,才啞着嗓子道:“手機壞了。”
“壞了也不知道借一個。”齊思思想起自個兒在晉城為了找人差點沒把腿跑斷,忍不住小聲嘟囔,“傅雙雙一路跟着你,用她的手機打個電話又不費事兒。”
“她的手機也進水用不了了。”
“怎麽可能,我剛剛還看到她在村頭用手機打電話。”
向小南猜到傅雙雙出現在安芹村另有目的,此時聽到這話也不覺得意外,正要開口,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狗叫。
農村家家戶戶都愛養狗,有狗叫聲并不奇怪,怪就怪在這叫聲連綿不絕,兇狠之中還隐隐帶着凄厲。
向小南還需好好休息,前不久剛剛弄丢了人正努力将功補過的齊思思自覺主動跑出去查看情況。
沒想到齊思思這一去快一個小時都沒回來,雖說以她的身手只有讓別人倒黴的份,但向小南到底記挂着,吃了從別家借來的退燒藥,腦袋昏昏沉沉還強撐着沒睡熟,迷迷糊糊聽到顧景行接了個電話,說什麽瘋不瘋的。
向小南睜開眼:“怎麽了?”
她看不見此時顧景行的表情有多麽一言難盡,掙紮猶豫半晌,才俯下身無奈道:“齊思思說,趙菁茜的棺材開了。”
向小南瞬間清醒,顧景行知道攔不住她,怕她吹了風再燒起來,把人裹得嚴嚴實實後,才動身再次去往墳地。
渾身泥水的雜毛狗在路邊汪汪亂叫,向小南還是沒明白,去查看犬吠的齊思思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能一路查看到墳地,還順道把趙菁茜的棺材蓋給掀了。
等兩人趕到時,才發現場面遠比想象的更加混亂。
本就被洪水沖亂的墳地一片狼藉,渾濁的泥水裏躺着三坨黑黢黢的不明物體,等走進了,顧景行才看清那是三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人高馬大,鼻青臉腫。
還有一個領頭的正被齊思思踩在腳下,整個人像是見了鬼:“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輕輕松松一打四不說,連連呼吸都沒亂,明明是個單薄的女人,一腳踩在他背上,卻像是泰山壓頂,無論他怎麽掙紮都翻不了身。
“我嗎?勉強算是個保镖吧。”齊思思也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證件,夾在指尖晃了晃。
離她最近的那個男人眼尖地看到證件上的星圖logo,又驚又怒,猛地仰頭厲聲質問:“你是來搶功的?你敢違規行事,你……”
“閉嘴,蠢貨!”領頭的怒罵了一句,心道以這個女人的身手,去哪裏混不出頭,還用得着和他們搶挖墳開棺這種肮髒事的功,分明是在套他們的話!
齊思思嗤笑一聲,正想告訴腳下的這位,大白天穿着西裝來挖棺材,他們四個有一個算一個,誰也逃不了這句“蠢貨”,一擡眼,就見顧景行和向小南站在遠處的陰影裏,也不知看了多久。
順着向小南的視線望過去,趙菁茜的棺材蓋飄在泥水裏,只留下無蓋的脫了漆的棺材,孤零零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