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如霜一轉身，又重新回到了魔宮寝殿。

她随手招來一個下人，将謝季青交給她，吩咐道：“醫活他，不管什麽方法，只要不死就行。”

柳如霜此刻腦袋中的惡意少了一些。

她閉眼眯了一會兒。

也就是兩個時辰，再次被耳邊碎碎念的惡意吵醒。

柳如霜不知道謝季青是如何在這種吵鬧的環境中活了這麽久的。

空曠的大殿之中，只有他耳邊不停的回響人間的苦難和對他人的惡意。

柳如霜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招來一個侍女，問謝季青在哪。

侍女帶她到距離宮殿不到三公裏的一個偏殿。

此刻的謝季青的尾巴被包紮好，眯着眼睛，躺在寬闊的躺椅上，前爪墊着腦袋，看起來十分舒服。

柳如霜走上前，将謝季青搖醒，對他使了個真言咒，問道。

“這個狀态，你怎麽忍受這麽久的？”

“習慣了。”謝季青睜開他漂亮的狐貍眼，回答。

被這句習慣噎到了的柳如霜此刻不知道說什麽。

她需要從源頭去解決這個問題。

那就是讓那些心生惡意的百姓們将惡意消散。

柳如霜提起剛修養好的謝季青再次回到了人間。

那是一間破破爛爛的茅草屋。

屋外還有養的三只雞，一只鴨，一個破的不能再破的四方桌。

貧賤夫妻百事哀。

但兩個人的怨氣并非源自于貧窮。

而是家暴。

那男的整日打他的老婆，他老婆已經抑郁了。

整日想得都是要不去死吧。

反抗又反抗不過，和離也和離不了。

生活無望，看不到盡頭。

柳如霜被她強烈的死意搞得自己也覺得人生無望。

柳如霜随意的掃了一眼，将謝季青扔在原地，使用服從令說道，“你去勸說她們，讓那男的以後都不能揍她媳婦，只要不搞死這兩人，随便弄。”

柳如霜說完後，直接在院子內隐身。

她看着謝季青進門，自己也跟着他進去。

男主人此刻正在睡覺。

女主人在廚房做飯。

謝季青沒那麽好心去勸說。

既然服從令未說不能傷害兩個人，那他直接将男主人打殘就不會在生出這麽多事端。

謝季青走到男主人身邊，一個術法将其直接喊醒，甚至不願碰他一下。

男主人醒來後，起床氣極大，十分暴躁地罵了一句，“不是讓你做飯嘛？他媽喊老子幹什麽？”

謝季青召喚出一個木棍拿在手中，朝他的下半身打去。

謝季青用了五六分的力氣，但這種力氣也足夠這個男主人腿骨折。

男主人一聲嚎叫，終于轉過身望向謝季青的方向，看到并非是自家媳婦，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站立，只能躺在床上，以一個弱者的姿态嚎叫：“你TM誰啊？”

謝季青沒有說話，又一悶棍下去。

棍子斷成兩截，男主人怕是再也不能站立。

“兄臺有話好好說，別打了！”

男主人從床上起身，想要抱住他的胳膊，讓他住手。

謝季青未曾多說一句話。

扔下棍子，一個閃身離開了原地。

柳如霜跟着他出來，聽到他喊她的名字：“霜霜，我解決了。”

“哪裏解決？那男子被廢了腿，肯定會對她的妻子發洩怨氣。”柳如霜從他身後顯露真身，說道。

“他都已經是廢人了，若是她還能被打，那只能怪她不争氣。”謝季青撇向廚房中忙碌的女主人，一臉藐視地說道。

“你可知她為何不敢反抗？”柳如霜望着那位女主人分析她的心境。

“世人皆教導女子賢良淑德，以夫為綱，她在娘家一直耳濡目染，如今嫁到夫家，遵循世俗禮節，甚至被打都不敢還手。”

“如今她看到夫君被傷害，只會心疼他，當那人将怨氣撒到她身上時，她還是只會承受，因為，所有人交給她的規矩便是如此。”

“而你要告訴她。”

“若是他人對我不好，我是可以打回去的，甚至要給她植入一些她未曾看過的畫面，讓她相信，打回去不會發生什麽，反而會讓自己更爽。”

柳如霜一整個長篇大論下來，眼神挑了挑，示意謝季青按照他說得去做。

謝季青垂眸點頭，一眨眼的功夫便在女主人眼前。

他按照柳如霜和他說的，先篡改她之前的記憶，之後在教育兩句，再次回到了柳如霜身邊。

柳如霜看到謝季青回到他身邊，想必是已經完成她吩咐下去的任務。

站在遠處的高地，看到女主人一臉怒氣的沖進男主人睡覺的房間，“啪啪”地給了那男人兩個大嘴巴才離開。

這下，女主人應該不會在想死了。

–

柳如霜離開前，将謝季青再次扔到了一個每個人都惡意滿滿的皇宮之中，獨自回了魔宮。

于是，謝季青這個一肚子壞水的魔頭最近竟然做起了不讓別人産生惡意的活計。

柳如霜下的唯一指令便是不可傷人性命，讓他們每個人都變得平和。

柳如霜最近覺得耳邊的噪音不是那麽擾人清夢了。

她快活地睡了幾覺。

但是身體中的力量也因為這些惡意的減少而減少。

柳如霜若是想要一直保持着永無止盡的力量，便要一直經歷無法睡覺的痛苦。

柳如霜還在猶豫着是繼續保持力量還是睡個好覺時。

漸漸地，那些耳邊的噪音變得更大了。

這個世界上總有人受苦，總有人覺得世間不公，當她維護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時，另外一部分人會趕到更不公，從而做出更多害人事。

她永遠無法做到平衡。

柳如霜将謝季青召回來。

既然解決不了，還不如讓他給自己當狗玩。

－

惡意無人驅散，力量重新恢複到身體之中。

柳如霜近些時日越來越無法睡着。

耳邊永遠都是那些人的哭喊聲，想死的情緒，憤怒的情緒，想殺人的情緒，一個個的湧入柳如霜的腦海和血液之中。

她無法再保持人性，變得越發的暴躁。

甚至連折磨謝季青的心思都沒有了。

她想讓所有人陪葬。

–

魔宮大殿之中。

柳如霜握着謝季青的脖頸一點點收緊，看着他逐漸無法掙紮。

忽而想到第一世時，陳修遠殺鳥的那一幕。

她終究變成了和謝季青一樣的人。

柳如霜猛然松開謝季青的脖頸，出了魔宮大門，飛到人間上空，去看那苦難的人間。

【我老婆她出軌了，我要弄死她】

【我都已經是個廢人了，為什麽她還讓我去賺錢養家？】

【憑什麽他能升官發財，而我不能？我要搶占他的仕途。】

【這個老婆會影響我以後的仕途，我要想辦法休了她。】

【活着好累，怎麽才能不痛苦的死掉。】

想死嗎？想死容易。

柳如霜指尖召出一道火焰，朝底下的黎民百姓散去。

她召來的火定然不是撲通的火，是魔火，不會被水澆滅，也無法被沙子掩埋。

想要撲滅它，只能通過靈力，但此世間，已經沒有了比她更強的人。

既然不想活了，她便成全他們。

火落到房屋瓦片的瞬間，一道風阻止了火的降落。

那道風又将這團火吹到了柳如霜手中，變成了小小的一簇。

柳如霜忽而進入了一道所有人看不到的屏障之中。

在這道屏障之中，她忽而聽不到衆生的苦難，耳邊十分清淨，仿若聽到了遙遠的梵音，讓人心境平和。

她将指尖的火焰收起，聽到了平生聽到的最柔軟溫和的聲音。

“無花，你此刻所想，便是與你同生的魔頭所想，你此刻所做，便是那魔頭将來所做。”

“你願意看到黎民百姓死于這場大火嗎？”

柳如霜屏蔽了各種情緒後，終于回歸正常。

她腦海中被植入了一段進入幻境之前的記憶。

她和魔頭同時出生于無妄之地。

她長大後，并無任何救世之心，察覺不到任何人的情緒，我行我素，無欲無求，救世也不過是天道給她植入的一個念頭，便是魔頭出現，我要殺死他。

殺掉魔頭，這便是她出生的意義。

就這樣過了百年。

魔頭被仙界發現其品行惡劣，讓其進入幻境，希望通過幻境讓其改邪歸正，不再作亂。

而她也被天道扔到幻境之中，和魔頭相伴而生。

只是因為天道需要一個有救世之心的神女。

她每一世都殺掉她才能走出幻境，是因為，她生來的意義便是殺掉魔頭。

她也在這幾次的不斷歷屆中，擁有了親人的關懷，朋友的照顧，師姐師門的愛護，愛情的甜蜜，她感知到了親情、友情、愛情。

神女終于和普通人一樣擁有了人的情感。

她也擁有了對世人的大愛。

她會感知到有這麽一個美好的家和朋友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那麽，魔頭的破壞會讓他們無家可歸，無朋可聊。

當一切記憶回歸腦海之中時，無花猛地睜開眼睛，回答道：“我不想看到，人妖魔仙皆死于這場大火。”

“既然你的記憶已經恢複，那便去做你該做之事罷。”

無花從屏蔽空間中走出來。

她身上的一切魔氣全都消散，而那些魔氣全都回歸到謝季青身上。

她又變回了那個純淨無瑕的神女，甚至神力更強了。

她需要有救世之心才能擁有這些強勁的神力，是天道頒布的規則。

謝季青從魔宮大殿中醒來，發現身體中的魔氣盡數回歸，重新回到巅峰狀态。

他在仙界的記憶也恢複過來。

他在仙界的名為祁寂。

是那群老匹夫給他起的。

仙界的人在發現他身體中并非純正神力後，用盡所有辦法将他體內的魔氣消除，不僅僅包括，抽空他的魔氣，挖走他的魔心，将他封在極寒之地、極熱之地。

但這些都不曾讓他的魔氣變少，反而越發濃重。

最後，這些仙人将他封在幻境之中，希望他一直輪回，即便是最後到了滅世的狀态，死掉的也不過是一群沒有情感記憶的虛拟人。

但這個幻境并不能持續很久，終有一日，他會崩塌。

就像此刻，他們從幻境中回到了現實。

他也終于長成了所有人都不願意見到的魔頭。

祁寂恢複記憶之後，魔氣也更加強勁。

他剛準備飛至上界，将那些老匹夫們都斬殺幹淨。

一出宮殿們，就被身體圍繞着神力的無花攔住路。

她眼中再無他，也沒有了他熟悉的魔氣，仿若真的神女一般。

“祁寂，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無花說道。

她将神力朝祁寂身上打去。

祁寂躲不掉，只能正面迎敵。

祁寂知道，自己和無花打起來肯定是兩敗俱傷的地步，誰也傷不了誰。

他不想打，此刻也并無滅世之心。

“無花，待我殺掉仙界那群老匹夫後，我們去歸隐山林吧，你用你的神力治療我，我便不會殺戮。”

祁寂試圖同無花講條件。

“不可，我生來便是殺你的，我們不會和平相處下去。”無花猶豫了一瞬間又拒絕。

他倆本就是對沖的關系。

無花身體中的神力會侵蝕祁寂身體中的魔氣。

若有一日，他不在貪圖那點舒适，而是想要更多的力量，他倆終究還會走到這一步。

既然終究要面對，不如快刀斬亂麻，現在就結束。

神魔大戰，天地之中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動蕩。

仙庭搖搖欲墜，魔宮被炸開。

人間一片昏暗，如天狗食月。

身在光源之中的祁寂和無花都用了最大的力量去阻擋對方。

祁寂背後是千萬人的惡念。

而無花背後是整個天道。

自然沒人能勝過天道。

這場大戰不過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便結束了。

祁寂身上的魔氣盡數被神力侵蝕而消失殆盡。

而時間的渾濁之氣升至半空之中，無法在凝聚成人形。

但世間惡意不散，那便還會有更多的祁寂産出。

天道也會再次派出一名神女去拯救世人。

到時候便又是一場新的神魔大戰。

無花在祁寂死掉的那一刻，神力也所剩無幾。

她的身體也逐漸消散，回歸天地之中，變成新的供養神仙仙力的靈泉。

神魔大戰就此結束，神女拯救蒼生的事跡被人間傳送為無數話本，廣而流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