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琳琅終于和旁人分享了她的秘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與快樂。她不厭其煩的與承翊說起妖怪的事,但故事太多,她直說得口幹舌燥,卻像裝滿水的水杯,只倒了一滴出來。

承翊聽得心驚肉跳,但最讓他後怕的是上一次。他将箭矢對準了她。

穆琳琅不準他再想這些,“王爺,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以後,我不那麽魯莽就是了。”她埋首在他懷裏,感覺內心那個一直封閉的房間,被悄悄打開,有陽光和新鮮的空氣透了進來,她不禁喃喃道,“承翊,你是唯一一個,唯一一個······”

唯一能理解和包容她的人。她多幸運。

顧玄齡發現府上多了一個面生的下人,而且這位下人,似乎和自己的夫人很“親近”。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秦如善的同夥,但那人的行為舉止又實在不像,稍稍打聽後,發現府上的人無一不誇他忠厚和善,甚至老實過了頭。

而最近發生的一件事,卻讓他稍稍改變了看法。

秦如善最近的行為收斂了些,而顧玄齡自從搬入這座新宅,便沒有與其同房,漸漸地下人都知道,新夫人脾氣不好惹,和兩位主子的夫妻關系不善。

有些想飛上枝頭另存心思的丫鬟,自然忽略了前一種,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顧玄齡除了在太醫院任職,閑暇時不過搗鼓些藥材,看看醫書,摘抄些在古籍裏值得思量之處,經常在書房一待便是一整日。

他一直沒甚在意給他端茶奉水的丫鬟,只感覺這一日的丫鬟似乎話多了些。

軟綿綿的喚了聲“少爺”後,顧玄齡還是沒擡頭瞧她,她卻直徑走到書案跟前來,誇贊道,“少爺的字寫得越發好了,記得從前,老爺總是耳提面命的督促少爺練字呢。”

顧玄齡終于放下筆,涼涼的看向她。

那丫鬟慌忙跪拜在地,“幸夷該死!不該勾起少爺的傷心事,請少爺責罰!”

顧玄齡頓了頓,“你叫幸夷,是從顧府出來的?”

“是啊,這名字是少爺賜給奴婢的,從前奴婢是伺候在老夫人身邊,少爺分府單住時,她老人家希望能有個貼心人照顧您,就把奴婢給派來了。”幸夷擡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顧玄齡皺眉,“那往日怎麽沒瞧見你?”

幸夷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樣,“奴婢手笨,不能伺候在少爺身側,便只能先做些粗活了。”

這話分明在說,她來到新府之後被人排擠,連近身伺候的活計都夠不到。

但事實上,府上剛剛安頓好那些時日,正是秦如善對折磨人的興趣最為濃厚時,近身伺候的奴婢無一幸免,而幸夷實在聰明得緊,等新夫人的三把火燒過了,才厚着臉皮上前來。

有人提到往事,讓顧玄齡心裏好受了些,他不再那麽冷漠,“起來吧。”

幸夷又謝過,起身的時候,卻“不小心”踩到了裙擺,整個人倒在顧玄齡懷裏,又連道該死,手卻不松,凄然說起往事來。

“奴婢身份低微,老爺和老夫人離開時,奴婢只能偷偷的在門口張望,默默為他們送行。老夫人往日對奴婢的厚待,奴婢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哭得梨花帶雨,誰瞧着都是一副忠仆的模樣。

顧玄齡将她扶穩,手松開她,“你有這份心意很好。下去做事吧。”

“是。”幸夷咬了咬唇,又擡頭看他,“少爺若是想找人說說話,奴婢願意為少爺分憂。這也是奴婢,能夠唯一為老夫人做的了。”

那幾日幸夷愈發伺候的殷勤起來,顧玄齡并不怎麽在意,又或許在他心裏,他早已經默許了。

幸夷并不笨拙,也識得字,甚至還認識一些藥材,她對什麽都很好奇,看得出她說話想盡量讨人喜歡,但又有股無法掩飾的笨拙。這樣的談話,也有一番別樣的趣味。

“少爺,快要入冬了,奴婢做了一雙冬靴給您。”

這一日幸夷奉上她的禮物,但很不湊巧的,秦如善剛好進了來,身後還跟着那位下人。

秦如善自然不知敲門問詢為何物,想進便進,這讓幸夷沒有準備,吓得呆在原地,冬靴也忘了收起來。

“聽說這府上要多一位主子了,我便來瞧瞧。”秦如善走到辛夷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瞧了瞧,點頭道,“嗯,模樣還過得去,而且,倒讓我想起一個人。”

顧玄齡像是被人道破心事一般握住了拳頭,他默許幸夷僭越的原因就在于此。

她們的容貌并不相似,但是,幸夷的眼睛,尤為的像她。

“你先下去吧。”顧玄齡吩咐道。

幸夷抖着聲音答應,自秦如善進來開始,她就一直沒敢擡頭。

“等等。”秦如善哪裏這麽容易放過她,“我們還沒談談話呢。”

顧玄齡連忙道,“此事與她無關,夫人不要冤枉旁人。”

“冤枉?”她笑了笑,“我可說什麽了嗎?怎麽就冤枉她了。不過,我看她這般不知死活,是巴不得我冤枉她呢。”

秦如善身邊那位下人卻上前道,“夫人,此事不如交給我來處理。”

這位大家口中敦厚和善之人,當晚,将幸夷打了半死,扭捆着送去了窯子。

他向顧玄齡禀報結果,神色淡淡,“夫人說了,少爺若不想更多人受苦,凡請好自為之。”

秦如善才不會說這種話,顧玄齡怒目相對,卻半分力氣也沒有。秦如善的爪牙,誰知會不會是另外的妖怪。

晚間,秦肆又去向秦如善說起這事,她挑挑眉道,“何必費這麽大力氣,直接叫她消失不好嗎?”

她正沐完浴,秦肆為她披上衣裳,臉上無半分不自然之色,“你為這種人動氣,不值當。”

秦如善好笑的看着他,“我再說一次,我不是你口中的如善。她的皮囊借給我,她已經死了。”

秦肆眼皮跳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她,“在我心裏,你就是她。”

“我可不需要什麽哥哥。”

秦肆緩緩道,“只要留在你身邊,為仆為奴,我都心甘情願。”

“人可真是奇怪,有些欲壑難填,有些郁郁寡歡,還有你這樣傻的,”她輕撫着自己的手背,嘴角露出冰寒的笑容,“還有些,本來是有趣,現在卻不知天高地厚,總是想壞我的事。”

秦肆道,“還有人惹你不開心,是誰?”

“你不必管。”她走向床邊,“這一個,我要慢慢來才行。”

穆府。

琳琅同母親用飯,安梨棠給女兒乘了一碗湯,放在她面前的時候,突然道,“你是不是胖了?”

“才沒有呢,阿娘能不能說些好聽的呀。”琳琅埋首喝魚湯。

安梨棠又看看她,點頭确認,“确實是胖了,不過胖點也好,從前跟竹竿似的,風一吹就倒了。”

琳琅決定避開這個話題,“阿爹呢?”

“他還不是整日在校場,連休息也不着家。”

用完飯,琳琅在院子裏散步消食,剛剛回到游廊上,天空紛揚飄起雪花來。冬季到了。

似玉出來時,看見她家小姐正愣愣的看雪出神,提醒道,“小姐,你不是最讨厭下雪嗎?快些進來吧。”

“其實,雪真的挺美的,現在沒那麽讨厭了。”琳琅扭頭沖她笑,“似玉,我還想多看會兒,你幫我拿個暖爐出來。”

“是。”

似玉應道,剛剛走進去,突然聽到外面“噗通”一聲,扭頭一瞧,吓得心髒幾乎驟停,小姐昏倒在地上!

穆琳琅醒來的時候,屋子裏圍了好些人,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頭腦昏沉,還是有些困意。

安梨棠握着她的手,語氣關切,“感覺怎樣了?”

琳琅打了個哈欠,“可能真的胖了,睡得也比從前多。”

屋內的丫鬟都忍不住笑,安梨棠嘴角也夾雜着笑意,她點點女兒的額頭,“你這孩子真是馬虎,連自己有身孕了都不知道嗎?”

“身,身孕?”穆琳琅瞪大了眼,摸向自己的腹部,“我有身孕了?”

安梨棠點頭,“你突然暈倒,可把我給吓壞了,請了大夫過來看,說是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穆琳琅喜得合不攏嘴,忙問道,“阿娘,那大夫有沒有說,是男孩女孩?”

“傻孩子,現在怎麽看得出來。”

“哦哦,也是。”

穆琳琅傻呵呵的笑了幾聲,屋內的丫鬟均喜洋洋的躬身道,“恭喜王妃,賀喜王妃!”

“同喜同喜,今日都有賞。”琳琅笑了笑,又忽地想起來,“阿娘,那我得先回去了,我要去告訴王爺!”

“急什麽。”安梨棠按住她,“你剛剛醒,多休息會,祁王那邊,找個人傳話過來就是。”

她剛喚了佩蘭,琳琅忙道,“不不不,佩蘭姑姑,你就讓王爺來家裏一趟,先別告訴他是什麽事。”

佩蘭笑着應了。

琳琅拉過母親的手,“我想親自告訴王爺,他一定也很開心。”

“好,都随你。”安梨棠笑眯眯的開口,“你應該與他議論過孩子的事,他的看法怎樣,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琳琅滿足道,“他也沒說,不過,只要是我們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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