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殺
絞靈四九陣已初具雛形,就差最後一步了!
灰衣少女右手持劍抵住血人的攻擊,左手拿出儲物袋裏最後一罐花粉。
這是陣法成型的最後一步
—第四十九束光。
喬晚色不欲與血人周旋,收劍迅速往陣中心奔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點…一點…還差一點…
一扇邪肆的掌風裹着漫天殺意,劈向少女後背。
喬晚色喉口噴出一口血霧,心髒與血管的連接岌岌可危。
“小師妹!”“喬晚色!”
血人一瞬閃到她身側,銀黑霧氣如同一道閃電擊中她的手背,留下一抹焦印。
土罐霎時跌落在地,喬晚色猛地撲向前,可血人的速度比她更快。
幾乎是一瞬間,他血肉模糊的腳踩上了上去,輕輕一用力,土罐碎裂,花粉飄灑在地上。
少女雙眸一滞,又迅速冷靜下來。
她從地上掙紮爬起,支起劍,冷冷地盯着面前醜陋的怪物。
“嗬嗬嗬嗬!誰都阻止不了我皇降世!”
血人怒吼一聲,沖向持劍少女。
胸口的鑽心之痛延伸到左手指尖,喬晚色顫抖着手往口中倒入靈芝丹。
“嗯……”
少女悶哼一聲,翻轉在地,掀起一陣灰塵,地上劃開一道深壑。
又是未能抵下的一掌,她已是強弩之末。
秦河雙肘撐起身艱難地向花粉處爬去,地上洇開蔓延的血痕。
王雨攔住爬動的秦河,聲音還有些許嗚咽,“你幹什麽?”
“讓開!”秦河用力甩開王雨的手,冷冷道,“你只顧你自己,難道看不出喬師妹都要死了嗎!”
聞言,少女下巴微顫,眼裏噙着淚,穩住聲線,冷笑道:“陣眼都空了,還不是都得死。”
秦河擡頭看向另一處動作越發遲鈍的少女,不耐煩地推開王雨,“當然是還有一線生機,你想死別拖下我們。”
“別走!你說清楚了。”
男人雙手捏拳,忍住怒火,憤恨捶地,“花粉有吸附性,只要沾在我身上,我就能去陣眼開啓陣法。”
“你瘋了?!”
王雨摁住秦河的肩膀,滿眼不可理喻。
開啓陣法的陣眼靈力旺盛,同理,對于殺陣,陣眼的威力不可小觑,尤其是這種甫一出現就讓人不舒服的殺陣,陣眼處幾乎可以瞬間讓一個人魂飛魄散。
“噗—”
兩人聞聲看去,灰衣少女挨了血人一掌,正對心口,深色的衣裳變得更暗,濃烈的血腥味彌漫開。
“來不及了,你讓開!”
“不行…”
王雨再次壓住秦河,深深看了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王叔,淚水驟然滴落在秦河手背。
“我去…”
言罷,王雨踉跄着跑向火紅的花粉。秦河的手背仿佛像被燙傷,猛地瑟縮,他驚愕不已地看着遠去的背影,話到沖到嘴邊又說不出,他撐起身拼命向前爬。
喬晚色抵住劍身擋下了血人又一攻,餘光瞥見一道身影跪在碎掉的土陶罐邊,捧着一把又一把花粉瘋了似的往衣服裏塞,往臉上抹。
她動作一頓,瞬間明白了王雨的用意。
血人仿佛腦袋後也長了雙眼睛,手下生風撲向王雨。
喬晚色持劍以身作擋,吞下一大口血。
還在地上摳挖花粉的少女,聞聲擡頭,繼而更加用力。
指腹磨開了淺色的血,花粉窣窣吸附在指尖,王雨不管不顧地摳挖着,直到最後一粒花粉嵌入指縫,她頭也不回地沖進陣中心。
“不要!”
血人目眦欲裂,憤怒大吼一聲,松開了掐着灰衣少女脖子的手,顫栗着身子疾步向暗門沖去。
可惜,陣法已然框住了這塊地界。
陣中心的紅光暗下來,突然,地面顫動得更加厲害。巨大的傘骨架下,王雨如同化開的羽毛,正在一點一點飄散,紅色的粉粒閃着微熹的光,她像是星河裏隐去身影的仙子,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
喬晚色在最後看清了她的唇語。
“我在為我自己贖罪,你別自以為是。”
陣法吸收了最後的養料,展開成網狀結構,在其中的每一處污染,都逃脫不得。
血人被耀眼的紅光瞬間分解,彌留之際,他再次痛呼一聲:“我皇降世,諸界湮滅。”
我皇?
喬晚色又開了一罐靈芝丹,心中欲哭無淚。
竟然還有大boss!這讓她怎麽玩,一個血人都夠她吃一壺了。
想到滿地血人向她沖來的畫面,喬晚色打了個冷顫。
綠色大果凍徹底崩壞,湖水下沉淹入了各個礦道,濃綠大瘴氣彌漫開。
喬晚色扶起秦河,男人神情恍惚,“王雨……她……”
“秦師兄…”
喬晚色無法開口寬慰,她發現自己無論站在何種角度,都不能當一個旁觀者。
王雨是為了他們……
她背負了一條人命。
秦河擺擺手,示意昏迷不醒的張微和,“張師兄受傷嚴重,你快去。”
“嗯。”
喬晚色點點頭穩住秦河的身子,奔向張微和,一剎那,整座礦洞搖搖欲墜,猛然塌陷,三人的身影瞬間消失。
“咚—咚—咚”
啊,已是卯時了。
這是喬晚色耳邊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
“嗯……”
喬晚色費力睜開眼,一面屏幕展開在她面前,她想要揮開,屏幕卻一動不動。
“嗯……”
強光刺眼,喬晚色不耐煩地哼唧一聲,湊上去瞧着屏幕的訊息,眸子驟然瞪大。
「地府最英俊閻羅:怎麽是你回來了?竟然出錯了嗎?你……」
喬晚色眉頭一皺,眼前的屏幕變得模糊起來,像是疊了無數的朦胧濾鏡,她怎麽看也看不清。
什麽叫她又回來了?出錯是什麽意思……
後面還有的話又是什麽?
喬晚色想擡手穩住屏幕,可奇怪的是,她卻感受不到手的存在了。
整個人像是一朵雲,飄啊飄啊,不知何時就會暈倒。
白光驟然罩住她的腦海……
畫面一閃,在她眼前竟然多了個黑袍官帽男人,他慢慢轉開身。
他的皮膚有種暗無天日的白,眉梢上揚唇紅齒白,眸中繞着不羁的神采,是個極為邪氣的男人。
男人眉峰輕挑,“見到我了,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語氣裏有種幸災樂禍的意味。
喬晚色癟癟嘴,“你誰啊?”
“我?”男人手指了指自己,嘴角扯出完美弧度的笑容,“我當然就是全地府,最英俊帥氣的閻王!被評為冥界全能偶像!哎,記得今年給我投一票~”
男人帥氣地眨了眨眼。
喬晚色嘴角一抽,心底松了口氣。
搞什麽?冥界人民的娛樂生活都這麽豐富嗎?
“我怎麽在這裏?”
男人愕然回頭,目光一頓,“你…你不知道為何來此?”
喬晚色點點頭。
閻王攏攏袖子,抿了下唇,“你啊,在……”
“嗯?”
面前的男人突然頓住,像是噎住一般,兩只眼對在一起,身體顫動着。
“我…”喬晚色連忙後退幾步,雙手上下摸索,身上竟什麽東西也沒有。
喬晚色轉了一圈才發現,這裏是無盡的黑暗,他們兩個人像是在深淵裏。
“閻王!你可別出事啊!”
喬晚色上前,雙手停在半空不敢碰。她實在沒料到,閻王竟然會有羊癫瘋!
正當喬晚色焦頭爛額之時,閻王突然恢複了正常,他似是一個在适應新身體的人,眼珠對了半天才安到正确的位置。
他看向面前少女,眼裏平淡無波,與方才判若兩人,像是一個無情無愛遁入空門的聖僧。
不知為何,這張臉突然就變得神聖起來,喬晚色心中隐隐的焦急漸漸淡化。
“晚色?”男人忽而輕喚她的姓名,如同一位長輩,溫柔地笑起。
“怎…怎麽了?”
突然這麽叫她,還真叫人不習慣…
男人搖搖頭,莫名其妙地問了句:“你覺得這個世界如何?”
喬晚色捏緊衣服,目光一沉,“什麽意思?”
“不要緊張,孩子,只需依你的本心告訴我,你覺得這個世界如何?”
喬晚色對上男人的眸子,那眸裏閃爍細小的金光,她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吐出心中所想。
“這裏我還沒有出去見識過…我不知道外邊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男人低笑一聲,似是開解,“見微知著,佛家有言:一一微塵中,見一切法界。”
喬晚色眨眼想了許久,支吾開口:“我…不喜歡這個世界…很奇怪,明明是修仙界,卻人命如草芥…”
“萬物追求平衡,你只需順其自然即可,這是你的選擇,亦是該承擔的果。”
“選擇?”
男人神秘一笑,并未回答她的問題。
“晚色,你會喜歡這個世界的。”男人手輕輕一揮,喬晚色驟然飛遠。
他又輕嘆道:“只有這一次了…”
“什麽意思啊!”
“喂!”
一股吸力将她拽回,喬晚色猛地睜開眼,透明晶礦正壓着她無法動彈。
閻王是有雙重人格嗎?他說的話怎麽雲裏霧裏的!
“咳咳咳…”
灰塵嗆得她嗓子眼直發癢,喬晚色用力踹着堵住的晶礦。
不知道秦河和張微和怎麽樣了,還有王雨…她會在冥界嗎?到時候可以托群友照顧一下。
“師尊!這兒有人!”
晶礦外傳來甕裏甕聲的響動,還沒等喬晚色反應過來,壓在身上的晶礦盡數被掀開。
空氣一瞬間暢快起來,刺目的白光使她不得不眯起雙眼。
立在廢墟上的是一個白衣女人,額上描着一朵蓮花金钿,眉似遠山,眼含月華。
月……月靈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