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想象中的一樣,會所前臺的接線員小姐聲音溫柔而雅致,讓我想起浮于池水之上的蓮花花瓣。

這樣溫柔的人,或許會比較好說話,沒準兒就幫我找到我想要的線索了呢?我的心頭掠過一絲僥幸。

“您好,我叫周夢蝶。”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為親切。

“尊敬的周小姐,您好!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嗎?”

“您好,我打電話來,其實是想咨詢一下我近期是否可以進入禪境呢?”

“嗯,了解了,那我想請問一下周小姐是否有預約呢?”

“其實……這也是我之前想說明的一點,我現在暫時還不是禪境的會員,所以沒有預約。”

“周小姐,非常抱歉,會員提前預約是禪境一直以來的規定,所以如果周小姐尚未預約,那麽近期可能無法進入禪境了,對此,我們深表遺憾。但如果周小姐願意的話,可以請您提供一下您的個人信息,我這邊為您做個登記,如果您通過禪境的審核,我們會及時致信,正式邀請您成為禪境的會員,到時候,周小姐就可以随時預約,前來禪境了。”接線員小姐耐心地作解釋,聲音中流露出的是訓練有素的有分寸的客氣與真誠的遺憾。

“個人信息的話就暫免了,因為我應該還達不到禪境會員的标準。我這次打來,就是想尋找一下進入禪境的其他可能。請您聽我說,我是T市茉莉巷的一位心理醫生,我想到禪境的初衷,也是為了幫助我的一位病人,只有禪境,才能提供給我想要的線索。”生怕她挂掉電話,我急切地解釋着,希望能夠打動她。

“周醫生,從我個人的角度,我很能理解您現在的心情,但是禪境也要為其他會員負責,而且規矩已定,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改變的。所以,請您原諒我不能幫助您。”

“進入禪境對治愈病人真的非常重要,能否請您想想辦法呢?”

“周醫生,實在抱歉,可我真的無能為力。我也希望您能夠進入禪境,可我畢竟只是禪境的前臺,并非管理者,很多事情不是我同意就行。”接線員小姐的态度很堅持。

“管理者……”她的話倒提醒了我,“那您是否能把禪境老板的聯系方式給我呢?我想親自跟他聯系。”

“對不起,周醫生,我們老板的電話屬于私人信息,鑒于您并非禪境的會員,我無法向您提供,請您諒解。”

“呃……那好吧,打擾了。”我有些無奈,卻不不至于太失落,畢竟這個結局我早已預料到。

“好的,那謝謝您的來電,祝您一切順利,再見。”

我摁下手機中的結束鍵,在心裏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好事多磨,一定還會有別的辦法的。”

我托着腮,盯着滴答滴答的鬧鐘發了會兒呆,無聊地翻查着手機通訊錄,看看是否有人能夠幫得上忙。

我向下滑動的手指停在了一個名字上。

“葉長逸。”

我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身嚴肅的黑色西裝和他那唯美至極的竹林白鶴之夢。

自上次別過之後,他再也沒有來過,不知現在恢複得如何了?

作為心理醫生,我一向不太贊成自己和病人之間有太多的私人交往,尤其是成年人,這不僅是對病人的負責,也是對心理醫生判斷力的一個保障。畢竟,投入過多的私人情感,生發出的多重關系的牽制,都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心理醫生對病情的判斷,治療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但這次,為了眉太太,我打算小小地破個例,借回訪病情為由聯系葉長逸,看看他是否能夠幫我解開這個難題。

摁下撥送鍵之後,我靜待他的接聽。

但沒過兩秒,我就聽到電話中傳來的“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我來不及懊惱,就感覺到手機的震動,短信欄中顯示出有一條未讀信息——“您好,請問您是哪位?”

我拿起手機,飛快地回信——“葉先生,您好!我是周夢蝶。”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周醫生,您好!我現在正在開會,暫時無法接聽,稍後致電,請見諒。”

很好,看來葉先生還記得我,這件事就還有希望。

我站起身,長籲了一口氣,動動胳膊踢踢腿,拿起手機走出了地下書房。

擡頭一看時鐘,竟已是下午兩半點了,從中午到現在,為了眉太太一事,我還尚未進食,肚子的餓意突然如排山倒海般地傳來。

“好啦好啦,這就做東西給你吃。”

我拍拍肚子,安慰着它,将手機鈴聲調大,放在客廳的桌子上,拎起背包走向廚房。

打開包裝袋,我取出兩片面包,放進了烤面包機內,将旋鈕旋到中檔,拍下工作杆。粉色的小面包機賣力地工作着,發出輕輕的響聲,隐約有熱氣升騰,我似乎馬上可以聞見空氣中誘人的面包香了。我心情愉快地一邊旋開牛奶瓶蓋,将它倒入玻璃瓶中加熱,一邊尖起耳朵,随時留意手機鈴聲。

“叮!”、“叮!”,兩聲響聲之後,面包彈出了,牛奶也熱好了。

焦黃色的面包上烤出了好看的笑臉,這在我看來有着很好的寓意。

人在等待的時候,總是傾向于相信生活中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些都可統稱為“迷信”。就如西方哲學家斯賓諾莎所認為的那樣,因為人們常常陷入極大的困境,以致無法給自己拟定任何計劃,并且他們常常無限地寄希望于命運女神給他們帶來的捉摸不定的機運,因而大部分人常處在希望和恐懼之間的可憐的搖擺之中,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特別願意信仰任何東西。面對無法預知的境況,選擇性地迷信其實也是情感依賴的一種表現。

“雖然這毫無理性可言,但是卻樂得心安吶!為了心理健康,偶爾的小迷信也是沒關系噠。”我這樣想着。

我用面包夾将這些笑臉面包夾到了白色的骨瓷盤上,覺得有些單調,便從櫃子裏拿出草莓果醬,用果醬刀細細的鋪上一層,又突發奇想地将巧克力和堅果掰碎了撒到果醬之上。

“完美!”我開心地一拍手,将面包和牛奶端客廳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風卷殘雲之後,骨瓷盤中只剩下零星的面包碎屑,杯中也早已空空。

“呃!”我躺在沙發上,順時針撫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三點四十。”我盯着牆上的時鐘,“已經一個小時了,會議還沒結束嗎?”

我從沙發上坐起,拿起桌上的手機,音量已調到最大,通話記錄沒有更新,我的手機沒有問題。

我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我将杯盤端進廚房,打開水龍頭準備清洗。

嘩嘩的水聲中,熟悉的音樂聲響起,我丢下盤子,一個健步沖向客廳。

“喂,您好?”

“周醫生,是我,讓您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