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夫人,小女年幼,尚未婚配吶。”眉太太的父親笑了笑。
“唉,先生呀,您說小眉自己不懂也就算了,您怎麽可能不清楚呢。二八少女,年華正好,芳心初萌,若此時能覓得那玉人成雙,那是最适合不過了,您說呢?”溫夫人打趣着,眼睛如兩丸黑水銀,直看着眉太太。
“就是,先生,知您家教嚴,只是這樣的寶貝藏在家中,豈不浪費了小眉的大好青春,還有這副讓人見之忘俗的美貌?”阮夫人附和着。
“阮夫人這話在理。”金夫人來了興致,“先生,您疼愛小眉可不能是這個疼法,不然日後小眉可得怨您!而且,您瞧瞧,就憑令千金這副姿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欽慕的公子哥們不得排到這城外去呀!”
夫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眉太太盯着她們開開合合的鮮豔紅唇,心裏一陣發慌。
不要……不要……千萬不要……
“小眉呀,你可信得過溫阿姨?”
溫夫人笑吟吟地看着眉太太,眉太太猶疑地點了點頭。
“很好!那小眉啊,聽阿姨一句勸,別淨依着你父親,在他眼裏你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小丫頭,這小兒女的情思他才不會替你考慮呢!不過你也別擔心,讓阿姨介紹給你,保準你稱心如意。”
最終,溫夫人還是說出了那句讓眉太太驚恐萬分的話。
“……”眉太太心裏焦急,竟一時語塞。
“溫夫人費心了,敢問是哪家的公子呢?”眉老爺扶了扶眼鏡,呵呵笑道。
“還能有哪家?我說溫夫人,您這算盤真真打得妙極了。”
一旁,穿墨綠色絨面旗袍的錢夫人磕着瓜子兒調笑道,露出一排米粒般雪白的牙齒,耳垂上的珍珠耳墜來回晃動,晃得眉太太心煩意亂。
“錢夫人的嘴還是那樣不饒人吶。”溫夫人皺起眉笑着看了一眼錢夫人,口氣中滿是嗔怪,實則悅然,那錢夫人自也心領神會,繼續磕着她的瓜子兒,并不還嘴。
“哎,先生,這就是您的不是了。枉費我們兩家平日交情那樣深,您看看您,卻連這都猜不出。這麽好的女孩兒,我怎舍得拱手讓人,定是想留着做自家兒媳呀!”
溫夫人拿起絹帕抹了抹笑出的眼淚,越看心裏越歡喜。阮夫人見狀,才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手背,垂下眼簾細細思量。錢夫人拿那餘光瞟了阮夫人幾眼,撲哧一笑,順帶着咳了幾聲。
“哎喲錢夫人,您慢點兒吃,這瓜籽兒香,我也愛的,但就是容易上火,一吃多了就容易咳嗽。”金夫人關切地說。
“不妨事,我只是想起了趣事一樁,一時竟沒忍住。”錢夫人對着金夫人笑笑,欲要拿起面前的茶杯,發現茶水已空,便要伸手取那茶壺自斟。
“還不快去給錢夫人添上。”眉老爺喚來丫鬟,“眉某款待不周,還請錢夫人恕罪。添茶這種事,交給丫鬟們來做便可,怎敢勞動錢夫人?”
“多謝,先生還是那樣客氣。”錢夫人從茶盤上接過茶杯,輕聞了幾下,“你看這龍井,需得用那初沸之水來沏,熱騰騰的,才香。這好事啊,也得抓住時機,不然,茶涼了,這味道也就差上許多了。先生,您說呢?”
“錢夫人還是這麽能言善道,眉某受教了。”眉老爺不置可否,笑吟吟端起桌上的烏漆糖盒,捧到錢夫人面前,“這蜜棗權當眉某的謝禮了,錢夫人若不嫌棄,便嘗顆潤潤喉吧。”
“先生您也是個愛說笑的,那我便不客氣了。”錢夫人挑起一顆往嘴裏送去,“棗兒甜心也甜,不過先生,溫夫人心裏的話,怕是比這棗兒還要甜上十倍呢。”
溫夫人會意,笑了笑,非常自然地接過了錢夫人的話。
“先生,犬子愚鈍,但非我自誇,那孩子品性純良,為人處事的态度您也是知曉的。若能得小眉這樣的可人兒常伴左右,那簡直是三生有幸了。只是不知我這孩子,能不能入了您老的法眼。”
“哎呀,實在不敢當。”眉老爺客氣地擺擺手,“令公子如今可是炙手可熱的少将啊,只怕小眉沒這福分呢。”
“您看您,總是這樣謙虛,以令媛的條件,哪家公子舍得拒絕呀!”一旁聆聽許久的陳先生喝了口茶,忍不住說。
“可不是,要我說,小眉呀,就這麽定了,明日适逢軒兒回家,你若不嫌棄,便來我家坐坐,年輕人之間聊聊天也是極好的。”溫夫人的臉上笑出了花。
“小眉,難得溫夫人這樣疼你,想當初,我可就沒這樣的福氣了。”阮太太的酒窩又陷了進去。
“小眉這樣的孩子,自然得人疼。要我說呀,軒兒真得了她,不得把她當個寶貝,效那漢武帝作金屋貯之呀。”錢夫人說。
“是啊,我家軒兒,見到小眉後,怕是喜歡還來不及呢。”溫夫人面帶春色。
“小眉呀,你到時候可別害羞,這感情啊,就是這樣一來一往地,不知不覺就成了。”看到發愣的眉太太,金夫人笑着安撫她,眉太太望着金夫人發上蝴蝶狀的點翠發飾,腦海一片空白。
“溫夫人,我沒記錯的話,貴公子和小眉幼時也曾一處玩耍吧,真算起來,那緣分可真是不淺呢。”
一個面容和眉太太有幾分神似的美麗女子走了過來,挑了把緊挨着溫夫人的的花梨木椅子坐下。
“我當是誰,原來是眉夫人,我剛剛還說呢,怎麽這賓客來了許久,女主人卻不在,這可真叫人心急。”
“哎呀,今日娘家有事抽不開身,故來遲了,給您陪個不是,還請溫夫人大人大量莫要與我計較。”
眉夫人喚來丫鬟給溫夫人添滿了茶水。
“不是我計較,要我說以後保不準就是親家,到時候他們小兒女的一些瑣事,少不得和你商量商量,計較計較。”
“溫夫人這張巧嘴可真了不得,小眉這孩子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讓您這樣疼她。”
“您可別提了,剛剛我們還說呢,小眉這孩子,生來就是得人心的。”金夫人笑言。
眉太太望着母親,眉頭緊鎖,心下覺得不妙。她不得不向父親投去渴求的目光,她多麽希望父親能替她辭去溫太太的邀請。
可惜,父親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溫夫人盛情難卻,小眉,你明天就去一趟吧,記得備上些禮物。”
“狠心娘變了卦把婚事斷送,怎怨我忘恩負義冷落無情?宴席上有意把衷腸訴,母親在座怎容行?我好比一只籠中鳥,只能夠隔着籠兒叫幾聲,我的張……我的張相公。倘若是我能夠脫得些空,豈不想讓你無人之處會莺莺。都只因一道粉牆隔你我,似隔着雲山兒萬重。”
臺上,崔莺莺幽幽地唱到。
這邊,眉太太猛地回頭望向臺上,微微張着嘴,緊張、惶恐,似乎想解釋什麽。
那邊,崔莺莺随了紅娘緩緩退場,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