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晨昏
蘇靈撇撇嘴,越過蘇暮山走到宋婉兒身側,抱住她的衣袖道:“母親,您莫怨父親,父親訓斥的極是,明月谷惡鬼橫行,不早日鏟除是不行了,昨夜我和阿蘅就遇到了傳聞中的剝皮惡鬼,險些祭了迷魂陣!幸得我技藝精湛,又得老天眷顧,收伏靈鴉破陣,方能化險為夷。”
蘇暮山氣道:“什麽鼠輩,也敢欺負到我風陵山莊頭上了,你這些師兄弟就是去捉鬼的,此事你不必管了。”
聽到靈鴉破陣,陸修的眼波漾了一下,他漫不經心地往蘇靈那邊望去,蘇靈的目光也恰好遞了過來,蘇靈暗暗一笑,更加炙熱地盯着陸修。
陸修既不羞怯,也不惱怒,反而坦然道:“做的不錯。”
沒想到陸修在衆目睽睽之下如此坦蕩地誇贊,蘇靈垂眸道:“過獎。”
衆弟子聽得蘇暮山的安排,紛紛得令,各自去打點法器,只等出發,眼見內廳裏只剩幾人,陸修這才把昨夜厲鬼之事同蘇暮山說了。
蘇暮山本就是火爆脾氣,聽得兩人昨夜如此兇險,更是怒發沖冠:“竟有這等事?風陵山莊雖修習陰陽道,可從不參與這些邪術,我以性命擔保,風陵山莊無人煉制生魂,莫說生魂,死魂都不會有,若真有門人做這種事……”他頓了頓,神色陰冷,“真當府上兩位老天師和我是死的嗎!”
兩位老天師指的便是蘇靈的祖父蘇曠和她二爺爺冷松吟,兩位的陰陽道術法已到了登峰造極之境,若說真的有門人敢私煉生魂,恐怕的确是活膩了。
蘇暮山又道:“眼下清明正好在府上,不如同我一起将山莊上下搜個遍,也好幫我風陵山莊做個見證,”他又看了看陸小白,想到了正事,“正好小白也來了,小輩們的課業不能落下,能否請清明這陣子在府中講學,讓小靈和那些小輩都來聽聽訓教。”
蘇靈心知蘇暮山是要撮合她和陸小白,倒沒什麽反感的,又想到這些時日能聽到太微道翹楚陸修的教導,絕對百利而無一害,當下也點點頭,表示贊同。
陸修點頭:“聽蘇莊主安排。”
聽完蘇暮山的訓話,已近晌午,陸修被蘇暮山留下,兩人要商議搜捕之事,蘇靈樂得清閑,拎了兩壺好酒,往清溪澗深處去,只見煙霧缭繞,翠竹掩映,花樹成堆,紅的漲破眼簾,已到了蘇曠和冷松吟平日居住的晨昏堂了。
籬笆門外是兩行菜畦,冷松吟常在此培植稀奇花草,現下種的仙草葉片尖尖,開一簇簇黃白色小花,蘇靈摘下一朵在鼻尖嗅嗅,有一股股淡淡的焦糊之味。
蘇靈皺着鼻子推開門:“二爺爺,這是什麽藥草,好生難聞。”
卵石小徑掩映在兩叢蘭草之中,一路蜿蜒,在蓬草亭前停了下來,亭中對坐兩位對弈老翁,左側那人持白子,鶴發白須,臉龐清瘦,星灰色長袍垮垮一攏,笑眼一眯,甚是怡然自得;右側那人持黑子,正舉棋琢磨,被推門聲驚擾,轉過臉去。
這人明顯較那白須老者顯年輕些,發絲黑白夾雜,用一頂寶蟬金冠束的一絲不茍,墨色長袍,鲛絲玉帶,舉手投足間,器宇軒昂,威風凜凜。
看見蘇靈時,他眸光一動,看見蘇靈手中所捏花草時,他眸光又是一動,騰地站起,三兩步便行至蘇靈面前:“小祖宗,這冥河草有劇毒,碰不得,快些扔了!”
蘇靈“哎喲”一聲,十分聽勸的将手中的冥河草往地上一丢,手心在衣裙上蹭了幾蹭:“二爺爺,我剛才還聞了它,無大礙吧。”
話音未落,蘇靈只覺指尖微微麻木,嘗試運氣,只覺胸口一股真氣凝滞,甚為不暢,冷松吟已從腰間取下一瓷瓶,往蘇靈手心倒了兩顆丹藥:“速速服下。”
“那是你二爺爺入藥用的,極難成活,好不容易才得了這些,寶貝的要命,我平日都不敢碰。”說話的正是蘇曠,只見他捋了捋白須,懶洋洋的往後一靠,神色坦然,同冷松吟的焦急大相徑庭。
蘇靈服下兩顆丹藥,拍拍沉悶的胸口道:“祖父莫取笑了,我再也不敢了。”
見蘇靈并無大礙,冷松吟神色緩和些許,又踱步坐回蒲團上,繼續思索剛剛那步棋該如何落子。
蘇靈撇撇嘴,坐在一旁,不滿道:“您二老常常閉關不出,祖父就在晨昏堂打坐辟谷,二爺爺就在天機閣搗藥煉丹,三個月未能見您兩位,難得相見,也不問我學業,也不問我姻緣,可見不是真心疼我。”
蘇曠也應和道:“你二爺爺一向争強好勝,這局若是不能贏我,恐怕半月都不同我說話。”
冷松吟冷哼道:“師兄,你慣會編排我,”頭也不擡,又問蘇靈,“那你近來姻緣如何啊?”
蘇靈笑道:“聽說上個月李先生來府上提親了,給他家那個小兒子,叫李植的,幸得當時我在外游獵,并未在家。”
冷松吟擡頭了:“快叫你父親回絕,那小子有二十五、六了吧,年紀大不說,長相也不端正,十歲的時候鼻涕還拉得老長。”
蘇曠也正色道:“聽你二爺爺的。”
蘇靈道:“父親必然是回絕了,這不這兩日又找來一個玄清派的小輩,叫陸小白的,要撮合我倆。”
聞言,冷松吟手上微微一頓,“嗯”了一聲。
半晌,他終于落下一枚黑子,又問道:“那你近來學業又如何?”
蘇靈走到兩人面前:“那可有的說了。”說罷便把游獵的經歷同兩人細細講了,末了加上一句:“父親還把陸仙師留下了,這陣子要在府上開壇講學呢。”
蘇曠呷了一口茶水,悠然道:“好事好事,是哪個陸仙師?”
冷松吟手上一頓,緩緩道:“是玄清派陸淨虛家那小子吧,叫陸清明的。”
蘇靈一拍手:“正是,此人學富五車,才高八鬥,道法高強,長得也十分端正。”
冷松吟面色竟有些冷了:“這個人你不要想,他心無旁骛,是一心求仙的,你們并非良配。”
蘇靈一愣,反應了半晌,無辜道:“我哪裏想了……”
三人喝着茶聊了半日,眼見日落西山,在晨昏堂用過飯,才從清溪澗回到自己所住的後院。
明日陸修便要講學,卯時上課,蘇靈本想早睡,可在榻上翻滾許久也沒有一絲睡意。
只因她心中一直在想昨日遇見的厲鬼,這鬼怪來的蹊跷,她今日去清溪澗,一件事是外出游獵了許久,此番歸來要去拜見長輩,再有一件事就是想重游昨日打鬥的場地,看看能否找到些線索。
逛了一圈,線索雖然沒有,卻被她發現一樣東西。
她在草叢中發現一絲黑霧,用銀針挑着裝進了封魂袋裏,那黑霧的氣息和昨日那厲鬼極為相似,想必就是那厲鬼身上之物。
反正此刻也無睡意,她想了半晌,起身把燈點了,在箱子裏翻出一件滋養魂魄的法器,乾坤盅,有這乾坤盅,就算只剩一縷元神,置于盅內,好生滋養,便能養出整只魂魄來。
她把玩片刻,從封魂袋裏将那絲黑霧取出,置于盅內,透過镂空銅蓋,清晰可見那縷黑霧在乾坤盅內緩緩旋轉起來。
雖然不知道能養出什麽,但總是聊勝于無。
如此折騰一通,更是睡意全無,索性穿上外衫,又游蕩到清溪澗去。
此處山川秀美,人傑地靈,常能孕育出草木精怪等一些小玩意,蘇靈有次發現血祭術法不僅能收伏靈獸,還能收伏鬼魅精怪,之後便時常用血祭收一些鬼怪類的靈随。
此刻她又用靈符召出了三只小鬼,想抓那奔跑的樹精,卻見劍光一閃,将那幾只小鬼劈了個粉碎,那人的目光如冬日霜雪,冷冷望着她。
蘇靈本蹲着地上,循着那冰冷的劍鋒一路看去,又看見了一雙冷淡的眼睛,她疑惑道:“陸仙師?您大半夜不休息,來此處不會是為了抓我吧?”
陸修冷冷道:“你是如何收伏那些鬼怪的?”
她蹲的腳也有些麻了,緩了緩,站起來走到陸修身邊:“如您所見,血祭,不過這個術法我沒見別人用過,是我自創的,我不知道您是否知道……”
沒等她說完,陸修冷冷将她打斷:“身為修仙之人,遇見鬼怪不加以鏟除,反而收伏為己所用,而且你可知跟鬼類血祭,會沾染因果,折損陽壽,你的陽壽就這樣多嗎,可讓你折損在此處?”
蘇靈也聽不出這話是提醒她還是問責她,當下也有些不耐煩:“陸仙師,縱然我同鬼類血祭,也不觸犯修仙法門吧,人有好壞之分,鬼當然也有好鬼惡鬼,這些無法投胎的小鬼,遇到您這些正義之士,馬上就要魂飛魄散,我用血祭保他們魂魄,等來日他們功德圓滿,我再放其投胎轉世,我做的可是大好事,怎麽讓您一說,就好像是無惡不作了。”
陸修面色更冷:“強詞奪理,人鬼殊途,你本就不該駕馭此物,更何況風陵山莊剛出生魂之事,你再如之前一般放肆胡鬧,豈不是把風陵山莊更推于風口浪尖之處,這些你可想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