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療傷

面前白光一閃,撥雲劍刺向那厲鬼,三道劍光炸開,将它逼退數步,陸修左手凝聚靈力,一道上清決打入厲鬼體內。

上清決乃玄清派高階術法,靈力進入厲鬼體內,可淨化其怨氣,咒印經年不滅,即便這次無法捉到它,下次再見,也能一眼認出。

那厲鬼中了上清決,鬼影一陣翻滾,攜了一股黑煙,旋風般向外逃去,蘇靈提劍欲追,卻見陸修站在原地不動,再看他背後,只見背部的衣衫被利刃劃破,留下一道深紅色血痕,不住地淌血。

蘇靈心中大驚,那血痕長約一尺,不用想便知是厲鬼所傷,傷口在背部,極有可能是那厲鬼偷襲所致,回想她方才在暗處觀察時,嗅到風中的那絲血腥氣和鬼氣,想必他先前已跟那厲鬼打了幾個回合。

“您受傷了?”不管陸修神色如何,蘇靈上前抓起陸修的手腕,探向他腕間的經脈,探了片刻,神色愈加凝重。

“您中了鬼毒!”傷口雖悚然可怖,但以陸修的修為,此傷不值一提,真正致命的是他中了鬼毒。

陸修抽回手腕,鎮定自若地往前走:“無事,我調息半日就好。”

蘇靈擡手擋住了他的去路:“陸仙師,別的都可,這事可不能依你,鬼毒初期可致人麻痹暈眩,一旦蔓延心肺,侵入心脈後,大羅神仙也難救,太微道雖精研醫術,但治療鬼毒,怎的也不如我陰陽道內行,不如您跟我去見父親,讓他替您醫治,如何?”

鬼魂萬千,可分三類,其一,游魂野鬼,道法低微,無法直接傷人,只能乘虛而入,附在人身,世人稱:中邪;其二,不得超生的惡鬼,輾轉多年,已有靈體,可化成心魔,擾人心神,誘人自戕,遇見則陰魂不散;其三,高階厲鬼,萬惡載體,聚集怨氣,極陰極毒,殺人吞魂,尋常人遭遇,只能道一句早死早超生,更何況是煉化之後的生魂厲鬼。

陸修睨了她一眼:“此地出現煉化生魂,府上的各位暫時還都脫不了幹系,今日之事暫且不要張揚,明日我會禀報蘇莊主,好好徹查風陵山莊。”

他這話雖然說的不好聽,但也确實有幾分道理,眼下府上住着的,不僅有蘇家人,還有外來的賓客,此時大肆張揚出去陸修被厲鬼所傷,對風陵山莊來說,的确不算好事。

聽他這麽說,蘇靈也不再強求,只想着厲鬼之毒會令人麻痹眩暈,縱使陸修靈力高深,可算算時間,也該發作了。

果不其然,不等陸修走出幾步,就感到傷口在不斷異變,背上一陣刺痛,讓他眉頭鎖得更深了些,嘴唇動了動,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他後退兩步撐在樹上,下一刻便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蘇靈本是雙手抱臂杵在那裏看戲,見他一倒,趕忙上前将他抱住,緩緩放了下來。

“陸修?陸清明?”蘇靈推了推他。

并無應答。

“真的暈了,”蘇靈又使勁晃了晃,“我就說你不要逞強吧。”

左手扶在陸修背上,只覺一片黏膩,蘇靈擡手來看,滿手黑血,再看他背後,那道傷口已變為深黑色,腐敗迅速,如此下去,再過個把時辰,便會爛至深處,漏出白骨。

她俯下身去檢查傷口,陸修身高八尺,很難擺弄,拉扯半天,才把他扶起,靠在那棵巫顏樹上。

傷口在背部,蘇靈跪坐其身後,對着那衣衫“咔嚓”一撕,一片白皙的肌膚便露了出來,一條傷口橫在背上,血肉模糊,猙獰異常。

擡手點住陸修兩處穴道,血流減緩,既能止血,也防鬼毒在經脈流竄,又在陸修的衣角上割下一塊布條,手握布條兩端,越陸修腋下穿過,從背部到胸前繞了個圈,再緊緊系住。

眼下已是醜時,蘇暮山正在寝中,通報後不知何時能來,恐怕陸修有性命之憂。

當機立斷,蘇靈口哨一吹,不消多時,一匹棗紅大馬便“噠噠”行至身前,正是蘇靈游獵時所騎的那匹,這匹馬平日不栓,就散養在清溪澗。

廢了些力氣将他弄回房內,蘇靈翻箱倒櫃,掏出些工具來。

寒芒點點,極利極薄,鋼刀在火焰上翻飛幾下,染上一層薄薄的霧色。

此刀身窄刃利,剔除腐肉,最為适合。

處理好刀具,蘇靈将床上所躺之人翻了過來:“陸修,你忍耐一下,這傷不算大傷,只需快速除掉腐肉,耽擱不得,你信我一次。”

去腐療傷以往見過多次,親自操刀卻是平生頭遭。

陸修自然無法答話,本就被鬼毒麻痹,意識渙散,又被蘇靈灌了麻沸散,魂魄早就飄至九霄雲外,不知所蹤。

“雖說非禮勿視,但情狀危急,療傷所需,我可就随便看了。”蘇靈對着陸修鞠了一禮,在瓷瓶裏取出一顆凝露丹放入他口中含着,随即兩手抓住陸修衣衫,“咔嚓”一聲響,上衣已被完全撕開。

肌膚瑩白,身形健美,肩寬腰窄,體态一流,蘇靈平日看屍體較多,赤丨裸的活人卻是第一次見,目光從脖頸滑到腰間,只一瞬,蘇靈臉上一熱,些許恍惚。

此刻情急,蘇靈分得清輕重,立即收回視線,刀鋒貼着傷口,極小心地削刮,腐肉便随之而下。

如此刮了幾次,蘇靈額頭已冒出一層細汗。

去除腐肉,上了藥粉,又用棉布細細包紮好,處理妥當,已是後半夜了。

陸修那身衣裳已完全破碎,現下又無合适的衣衫給他替換,蘇靈只得在自己的衣裙中挑出一件最為肥大的玉色睡袍,匆匆給他套上。

水盆裏浸濕一塊面巾,絞了絞,替他擦拭額前的細汗,雖已去除腐肉,但此法只能祛毒,不能清毒,已蔓延到經脈中的毒素,只能靠其自身靈力淨化,蘇靈也無把握陸修何時能醒來,她坐在床邊,一邊觀察,一邊在自己的《行醫手記》裏詳細記錄他每一刻的變化。

東方天色泛白,已是破曉時分。

“清心丹三顆,化水沖服,金赤散兩錢……”床邊放了一蒲團,蘇靈一夜未眠,跪坐在蒲團上,手邊拿了本《詭毒錄》研究,毛筆圈圈畫畫,上下翻飛,轉眼便開出四五張藥方。

麻沸散的藥力漸漸過了,迷蒙中,聽見有人絮絮叨叨,陸修的眉頭輕輕皺起,呢喃一聲,蘇靈見狀,忙俯身過去:“什麽,你說什麽?”

好似有發絲掃在臉頰,讓陸修無端的癢,閉目凝神,一股靈力從掌心初始,遍流經脈,片刻,陸修的眼睛悠悠地睜開了。

蘇靈傾耳而聽,跟陸修貼得更近:“你大聲些,是否是傷口疼?”

“不可無禮。”一道男聲在耳邊傳來,低沉有力,夾雜些許疲倦。

蘇靈擡頭,正好對上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眼底深處如幽寂寒潭,不見日月,他眉頭微蹙,把蘇靈往外推了推。

蘇靈喜道:“陸仙師,您醒了。”

屋內燃着龍腦香,嗅之神清氣爽,目光環視,塌邊的花梨木案幾上擺滿了瓶瓶罐罐,長條棉布,地上散落書卷幾冊,陸修試着催動靈力時,心口不覺淤窒,背上的荊鞭火燒之感也全然消退,他心下了然,鬼毒已解。

腕間一涼,蘇靈左手已探上他的脈搏,陸修并未躲閃,只安靜躺好,望着蘇靈的側臉。

氣脈平穩,運行有度,餘毒已被他體內精純的靈力化開,全然消散了,蘇靈不住贊道:“不愧是天選之子,僅僅一夜就能化解此毒,佩服。”

陸修坐起身來,靠在軟枕上,環顧四周,透過屏風可見牆邊兩排書架,架上堆滿書籍,一張如意北鬥紋紫檀長桌,桌上躺着習字數篇,還有幾張未畫完的符篆,牆壁之上懸了一把桃木劍,一把蝙蝠璎珞紋精鋼寶劍,柄首鋄金,鞘身卷草,錾刻兩個鎏金字:飛霜,桌邊置一雕花鹦鹉架,架上伏着一只黑墨色烏鴉,血瞳半睜半閉,似睡非睡。

看清身處之地不是自己所住的客房,蘇靈又伺候左右,陸修終于開口道:“這是何處?”

蘇靈笑道:“這是晚輩的房間。”

陸修的劍眉挑了挑:“是你幫我解毒?”

蘇靈道:“正是,情急之下,只能親自動手,叔父現下如何?”

陸修點頭:“已全好了,”他眸光一閃,望着蘇靈道,“多謝。”

這聲道謝讓蘇靈十分受用,她忙擺擺手笑道:“陸叔父哪裏話,玄清派與我蘇家本就交好,您又是長輩,都是我分內事。”

陸修颔首,淡淡道:“還是,多謝。”

心中不禁翻了個白眼,蘇靈并不滿意繁文缛節這一套,面上卻依舊是笑意:“客氣,”又行了一禮,“陸仙師好生休息,我稍後讓父親開些藥方來,定比我的好些。”

陸修不置可否,旋即被子一掀便欲下床,待棉被完全揭開,陸修這才注意到身上那件不合時宜的小小玉色睡袍。

袍上的衣帶被一一系好,最上面的兩根緊緊繃在胸前,雪白的肌膚若隐若現。

蘇靈仿佛讀懂了他眼中的震驚,陸修問道數年,早已是泰山崩于前我自巍然不動的性子,雲淡風輕的陸仙師,極難露出這般表情,他仔細端詳這件睡袍,眉頭皺得更緊:“這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