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 or Treat 64

在聖殿上的高架處,壓在一堆卷軸下,有一本厚800頁的典籍,裝幀精美,封皮是猩紅色,翻開以後,一個塵封已久的故事躍入眼簾:

傳說中,生活在高山下的奴隸飽受摧殘,奴隸主們為了與神相連,決定于高山上建造日塔,因此奴隸們一根根地往山上運輸巨木,不眠不休。

神跡如約而至。某日,天空中出現了一道奇異的紫色光芒,燦爛勝過最摧殘的紫寶石,一塊巨石從天而至,落到地面上,巨石與地面相接觸的地方長出了暗紫色的小草,誘發森森的香氣,其味道足以令一條蟒蛇迷失方向。

奴隸們每日過着食不果腹的生活,終有一日,一個奴隸在暈厥之際,抓了一把紫色草籽塞入口中。

當天晚上,出現了一個渾身長滿紫色毛發的精怪,高如參天大樹,一腳可以在地面上踏出巨坑,火把燒不死它,弓箭射在它的身上起不到任何的威懾作用。後來,日塔被這只精怪毀壞,奴隸們在黑夜爆發起義。

書上的文字已經成為了歷史,歷史仿佛是最固定的東西,不再發生改變。可是,這本典籍上的文字悄悄地移動位置,歷史的□□被驅動。

“你确定我們是來到這個時候嗎?”彼得問。

“沒有錯。”

就是這個時候,一切還沒有開始。

太陽将大地烤得炙熱,汗水如同瀑布一樣從彼得和桃麗的臉頰上流下。兩個人藏在一塊巨大的石頭後面,在他們身前是一群扛着巨木、邁着沉重的步伐往高山上走的奴隸,他們沒有遮蔽日光的衣物,身上的布料皺巴粗糙,桃麗和彼得的現代裝束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他們每一個都瘦弱幹扁,像失了水的稻草,路邊還倒着幾具勞累致死的屍體。

高山上的日塔修到了一半,奴隸主對修建的進度極為不滿,勒令監工加強施工力度,就連剛剛能走路的小孩子也被迫加入到了勞作的隊伍裏。

“嗚哇——”小孩子還不懂得勞作的意義是為了那座為神而建的日塔,也不知道他的命運可能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他只明白現在太辛苦了,他想休息。

孩童的啼哭讓本就燥熱的監工更加煩躁,他走過來大聲呵斥孩童,手裏的長鞭剛剛揚起,母親趕緊捂住了孩子的嘴,止不住地道歉。

日塔什麽時候能夠修好?沒有人能夠給出準确的答案,工程浩大繁複,但奴隸主恨不得明天睜開眼睛就見到已經竣工的日塔,他們無比渴望見到真神的降臨。

其實奴隸們也是一樣,他們渴望出現神來解救他們逃離這片苦海。

孩童的哭聲被母親的大手壓住,變成無聲的嗚咽,他的淚水混着汗水止不住地落在母親的手背上,母親心裏感到愧疚萬分。她低聲唱着歌謠,哄着自己的孩子。

“樹上的藤蔓喲,請你不要哭泣,風兒吹過喲,歌唱吾之國度……”

孩子漸漸止住了哭聲,母親再去看他,只見孩子呆呆的望着雲端,褐色的瞳孔中透出微弱的紫色光芒。

母親擡頭望去,在雲端間見到了更加濃烈的紫色光芒,她高呼一聲:“真神啊!”連忙帶着自己的孩子跪下,面朝大地,能看到螞蟻爬行,态度虔誠。

“真神降臨!”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天際的異色,就連兇神惡煞的監工此刻也是虔誠的信徒,跟着奴隸一起跪拜。紫色,當時的書籍還未将這種顏色記載,人們無法描繪它,它将雲層染成了一種人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顏色,陌生令人覺得權威。

彼得和桃麗在巨石後見到天邊的紫色就淡定了許多,他們都清楚這不是什麽神跡,而是來自MEK星球的隕石降臨的前兆,正因為它,桃麗的命運會發生改寫。

“真神啊,我在天的父,我在天的母,請您将我從炙熱和勞累中解救出來吧!”一個奴隸痛苦地哀嚎。

他的個頭算是所有奴隸中高挑的,扛的木頭也比其他奴隸更重,他的背後有一塊皮膚被曬傷了,嚴重脫皮,露出紅紅的一塊。這裏的人們都叫他“大鈎子”,因為他的鼻子長得如同一個釣魚用的彎鈎。

伴随着“大鈎子”哀嚎而來,一道晶瑩的光芒劃過天際,沖破紫色的雲層,似一把利刃,仿佛真的神祇降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桃麗的心脈也被這束光芒攝住,她安靜地凝視這一道即将改寫自身命運的光芒,心裏面翻湧一股巨浪。

“轟隆”一聲響,在奴隸群右後方距離八十步的地方落下了一顆巨石,光芒消散。

這就是神祇顯靈嗎?

奴隸們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監工已經從地上爬起,他高揚手中的長鞭,威呵:“你們這群有罪的囚徒,這就是真神對你們妄圖躲避勞作的回應!你們唯有勤奮勞作,才能夠減免你們的罪惡!”

“大鈎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在他的內心深處,吶喊着反抗之詞,他才不相信是因為天生有罪才要受此痛苦。

這一定是錯的。

“大鈎子”沉默着,扛起巨木,一步一步朝高山走去。如果神祇不願意将他從痛苦中解救而出,必得想方設法自我解救。

巨石後的小姑娘和“大鈎子”的想法一致,她要自我拯救,不再夜晚變身成怪物了。

“彼得,”桃麗說,“我們晚上就行動,等這群人都睡着的時候。”

“你打算怎麽做呢?”

“我看過你的力量數據,帶走這塊石頭不是問題,我們把它投入深海之中,不要讓任何人找到它。”

“桃麗,你應該搞清楚,讓你的身體發生變化的不是這塊隕石,而是受這塊隕石影響生發的物質,就算你将它投入海底,也照樣會有物質産生變異。”

彼得提醒桃麗。

“那我們應該銷毀這一塊石頭。”

“怎麽銷毀呢?這裏沒有銷毀石頭的工具,而且我們肯定會引起注意。”

“将它帶回去,再找工具銷毀它。”

彼得聽了桃麗的提議,沒有發表意見,他清楚桃麗已經被詭異的變身折磨了十八年,任何反對的意見在她聽來都是無用的言論。

“可行,”彼得道,“但是在真正銷毀它之前,你要不要看一看:你的祖先都經歷了什麽?”

桃麗當然不知道她的祖先發生了什麽,她只知道,一定要把這塊石頭毀掉,一定要自己親手結束噩夢。

但是桃麗看到彼得赤誠的眼睛,她猶豫了。

熱風在桃麗的耳旁刮過,和着彼得的提議:“你先看一看你的祖先發生了什麽,時間寶石在我們手裏,我們有重來的機會。”

這句話說動了桃麗,有時間寶石在手裏,她可以無數次地回到噩夢開始的地方,總有時機結束噩夢。

“嗯。”

桃麗答應看一看祖先的生活。

這一片奴隸之中,不知哪一位是桃麗的嫡系祖先,她望着烈日下被曬得連一塊完整的好皮都沒有的奴隸們,眼眶濕潤,這簡直就像禿鷹在啄食腐肉。

桃麗和彼得可太想出手了,解決這一個監工對他們兩來說不是難事,可是兩個人只是時空的過路人,把監工揍一頓不會解決全部的問題,監工頭上還有奴隸主,奴隸主上頭還有領主,奴隸們如果想要徹底獲得自由,只有依靠自身的暴發與覺醒。

這一天,有一個奴隸倒下了,正是祈求過天父天母庇佑的“大鈎子”,他摔下去的那一刻,地上塵土飛揚。

沒有人駐足,他身後的奴隸望了一眼地上的“大鈎子”,眼睛裏已然麻木,這種事情太多見了,鑄造日塔的路上,倒下了太多的追日人,待會兒監工就會拿着木棍粗的鞭子來抽打他,如果疼痛能夠讓他蘇醒,這條命還能留下來,如果抽打也無濟于事,則又多了一個回到天父天母身邊的孩子。

能夠回到天父天母身邊,也不是壞事,奴隸們都會這麽安慰自己。

可是人的求生本能是強大的,活下來的意志讓“大鈎子”在暈厥之時,随手抓住了地上的野草,野草在烈日下已經失水,但是人在極度的餓意下,咀嚼草籽也能裹腹。

野草長在墜落的巨石旁,也正是有了巨石的蔭蔽才不至于完全枯死,它的根紮得很深,沒有人注意到草籽的顏色是不常見的紫色,就像那日天邊的雲彩一般。

“是他。”

桃麗認出了祖先,這個咀嚼草籽的男人就是她的祖先。

他活了下來,成為桃麗的噩夢之源。桃麗心裏滿是激動,她想制止他,可是彼得摁住她魯莽的行動。

“你答應過的。”彼得的口型如此。

桃麗也只能按壓心頭的激動,旁觀着接下來的發展。

可能是紫色草籽的魔力,還不等監工的鞭子落下來,“大鈎子”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困頓和饑餓從他的身體和意識中消失,他人生中第一次擁有了飽腹之感。原來填飽肚子是這麽幸福的感覺。

夜幕來臨,奴隸們沒有多少休息的時間,因此監工一旦睡覺,他們就會抓緊機會就地打盹,“大鈎子”也不例外,他就地而卧,卻怎麽也睡不着,腹部有一股熱熱的東西在湧動。

桃麗最清楚此時“大鈎子”的感受,她的身體在晚上,也要發生變化了。

“該死。”

今天晚上偏偏還是月圓之夜,變身之後的力量在月圓這幾天會達到巅峰。

桃麗偏過頭,對彼得說:“不論待會兒我變成什麽樣子,你可千萬別被吓到。”

彼得努努嘴:“我才不會被吓到。”

他又不是第一次見到桃麗變身,無論桃麗變成什麽樣子,他都能夠接受。

一片薄雲飄過月亮,桃麗的身上慢慢被皮毛覆蓋,四肢逐漸變得粗壯,個子也大起來,要不是她趴下得及時,再粗的樹樁、再大的石頭也遮不住她的身影。

“哇!”彼得發出驚嘆,這要是帶了手機就好了,還可以記錄下桃麗變身的樣子,他伸手去碰桃麗的手——此時說是爪子應該更加合适,“原來月圓之夜狼人出現的傳說是真的!”

沒錯,桃麗此時已經是不折不扣的狼人模樣,她的全身覆滿灰毛,容貌也變成了狼的模樣,眼睛發出森然的光,亮出獠牙,看起來十分可怖。

桃麗從彼得的眼中看到了欣喜,她很感激他的善意,可是奴隸們卻沒有彼得那麽淡定。

月圓之下,不止桃麗一個狼人。

躺在“大鈎子”身旁的奴隸翻身,眼睛半睜不睜時瞅到了身旁人此時的模樣,困意立即消散。

“狼……狼!”他的聲音顫抖,身子止不住哆嗦。

這一片土地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狼,他連拍了自己好幾下,才确定自己不是因為饑餓而産生幻覺,是真有狼啊。

“有狼啊!”

旁邊人的這一聲喊,沒吵醒別人,倒是把變成狼人的“大鈎子”給吵醒來了,他的身體形态雖然發生了變化,但是意識還是很清楚。聽到身邊人的呼喊,立刻坐了起來,四處尋找哪裏有狼。

這一片的動靜吵醒了周圍的奴隸,狼人的身形比他們大上不少,月光照着他的眼睛和獠牙,白慘慘的,吓得四散奔逃。

“大鈎子”觸到周圍人看他的目光,借着影子一看,才明了大家口中的狼是自己。

他沒有功夫解釋,人已經跑光了,這原本睡滿奴隸的土地只留下了他一個。

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大鈎子”伸出手,仔細打量。

他的疑惑只有桃麗和彼得這兩個不屬于這個時空的人可以解釋。

彼得拉起了桃麗的手。

桃麗詫異:“做什麽?”

“去跟你的祖先打個招呼,他一定和你當初一樣,有滿肚子的困惑。”彼得道。

桃麗被彼得牽着,着實有點兒滑稽,她現在的個子比彼得大了不少,卻顯得怯生生的,像勇敢無畏的小雞牽出了一只畏畏縮縮的老鷹。

“大鈎子”還沒接受自己的轉變,又被突如其來到來的一人一狼吓到,他警覺地亮出了獠牙:“你們是誰?”

離近了看得更清楚,雖然同為狼人,但是桃麗的皮毛顏色比“大鈎子”的要油亮不少,“大鈎子”更像是一匹常年獵不到食物的餓狼。

“別誤會,我們沒有惡意。”

彼得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任是誰看到這一副乖乖仔笑容都會放下防備,更何況他還點頭致意,彬彬有禮,這讓從未被人尊重過的“大鈎子”生出一種感動之情。

彼得身後的桃麗可比彼得搶眼,“大鈎子”雖然自己變身成狼人,但見到另一個狼人出現時,也是極度恐懼的。

“是你們把我變成這樣的?”

“絕對不是。”

“是那塊石頭,它帶來了外星的基因,你吃了被它感染的草籽。”

“外星?”這個詞彙“大鈎子”第一次聽說。

“就是另一個世界,”彼得指了指天空,“那裏的世界。”

“大鈎子”的神情變得恭肅:“天父天母的世界。”

科學還未啓蒙的時代,天邊的世界就是天神所在之地,這是人們古樸的認知。

一下子讓一個古代人接受外星的存在顯然不現實,彼得放棄解釋:“你也可以先這麽理解。”

“大鈎子”握緊了拳頭,原來自己變成這個模樣與天父天母有關,那一定是天父天母的恩賜。

的确,從吃下那幾顆草籽以後,自己再也沒有感到過饑餓,而且身體裏有熱意湧動,是一股奇妙的力量。

桃麗一直沒有出聲,她靜靜地看着祖先,或許是血脈想通,她能夠感知到皮毛之下祖先的情緒,與自己的煩悶不同,祖先欣喜于自己現在的模樣。

“無意冒犯,變成這個樣子,是你願意的嗎?”桃麗問出來。

她的心裏一直有執念,這夜晚的變化是她的噩夢,每一天晚上都要上演。如果她不是唯一一個要遭受此磨難的人,那其他人也應該将這種變化當做噩夢。

然而她的先祖回答她:“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變成這樣,但是為什麽不願意呢,這是天神的恩賜。”

彼得感受到桃麗握着他的手一緊。

“以後每個晚上都會這樣了。”

“只有晚上這樣?”

桃麗沒有回答,她已經明白“大鈎子”的意思了,他并不為變身感到擔憂和煩悶。她的祖先只當這是天神的恩賜。

“聽着,這個世界上沒有神,所以也沒有天神的賜福,這只是一塊外星墜落的隕石砸到了地球上,你吃了被它感染的草籽,身體裏發生了變異……”桃麗幾乎有些語無倫次,她太着急了,似乎迫切地想要祖先承認這是一場噩夢。

“桃麗……”彼得出言制止她,如果可以,他想要摟住她的肩膀,可是他現在還不到她的肩膀,一只手的長度還沒有她半截胳膊長,根本摟不住。

桃麗心生一股無力感,她不再說了。

桃麗的言辭激起了“大鈎子”的不滿,他反駁:“你怎麽能夠說天神是不存在的呢,你怎麽能夠否認天神給我的恩賜,有了這一股力量,我就可以帶領同伴脫離苦海了!”

他知道要用自己這一股力量做什麽,天神降下巨石,将力量帶給他,必定是聽到了他此前的祈求,天神一定是要帶他們逃離這片苦難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