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了幾次,弘瀚終于忍不住鏟了一家冒頭的貴族。

各地領主大驚失色,這年輕的國主要幹什麽!這樣下去還了得!

原本貴族們只是在各自利益受到威脅的時候派點小刺客什麽的。這一下被觸動了根本利益,私下聯絡起來,決定除掉炎王。

按照風俗,入冬之前會有狩獵活動,弘瀚本來忙得沒時間搞,結果貴族們聯名邀請國主,去參加一年一度的狩獵大會,地點在某個大貴族的私有山地,據說野物豐富,保養得非常好。

弘瀚知道他們有反彈情緒,但他想做的就要一定做到。這是他的性格。他決定去。他喜歡速戰速決,與其拖着慢慢周旋,不如擺明了大幹一場。

唯一有點擔心的,是允的身體。倒沒有什麽岔子,只是傷好的非常慢。之前草原的傷總算是痊愈了,留下一些疤痕,新的傷才結痂不久,看樣子又要增加很多疤痕,王宮的所謂好藥對他一點用都沒有。

想想在圻山見到允的時候,身體白皙完美一點瑕疵都沒有,怎麽跟了自己之後就不斷地添疤痕。想到這個,弘瀚就郁悶。

他不止一次的跟允說将來一定要去圻山泡溫泉,把疤痕都去了。

允就笑着搖頭,說:圻山沒有溫泉,而且我也不想去掉疤痕。

他說:有些是在草原上留下的,有些是在回來的路上留下的,有些是在後花園留下的。這些事情我都不想忘記。

弘瀚無話可說,只能抱住允‘吧唧’親一口。覺得老夫老妻的日子真的很幸福。後宮那些送上來的美人他看都沒看過,有允在身邊,他已經很滿足了。

到了秋狩的日子,炎王點起侍衛,衆貴族們帶着私兵,牽黃擎倉,各懷鬼胎,浩浩蕩蕩的開往了獵場。

天公不作美,大隊人馬剛到了獵場,就開始下雨。于是馬也圈起來,夠也拴起來,鷹也罩起來,人都窩在帳篷裏,無事可做。

貴族們原本安排好打獵的時候出點意外,再擁立留在西京的前王的兒子。結果一場雨,殺手和猛獸都在秋雨中瑟瑟,白等了。

弘瀚倒是很開心,悠閑的帶着允和侍衛們在附近市鎮微服轉轉,也算是考察一下民情。他們路過一個面食攤子,允就看到了那個坐在篷布下面默默吃面的黑衣人。

允對弘瀚說:我看到一個人,你們先走,我跟他聊聊。

弘瀚很驚奇,從沒見過允會這樣。說:什麽人?仇家?

他一直記得上次在後花園傷了允的那幾個暗衛,後來大肆搜捕卻沒能捉到,估摸着跑回天都去了。再後來兩個月相安無事,幾乎把這個給忘了。他看看坐在那裏吃面的黑衣人,問:是他?

允點點頭,說:是故人。

弘瀚就放心了,留下兩個侍衛在一邊守着。允剛走了兩步,又回轉來,說:有沒有銀子?我想請他吃飯。

弘瀚一頭黑線,從旁邊侍衛身上摸出幾塊碎銀子,遞給允。

允道了謝,就去了。

深秋的雨不會很大,但是連連綿綿,帶着落葉砸在地上,有種凄清的味道。湯面的熱氣就飄散在這種凄清中,帶來世俗的煙火氣息。

允走了過去,沒有坐在那人身邊,而是坐在他的旁邊。

黑衣人看起來不到三十歲,默默地喝湯。

允說:清湯面沒有味道,西境比較出名的是牛肉燴面。他轉頭對老板說:來兩碗牛肉燴面。

黑衣人終于回過頭來看着他:你長大了,允。

允露出笑容:當年承蒙您照顧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他在影門的師父。影門從來不稱呼師父或者師兄之類的,盡管武功是跟他學的,但在門中的時候喊他門主,後來……就沒有後來了,門主離開影門,成了天子的影。

影門除了門主,大家都是直呼名字,允知道他叫作白,但是卻叫不出口。

白看着允,又說:看來你過得不錯,以前你在山上從來不笑。

允說:弘瀚是個好人。

白說:看得出來。

允說:我不要回天都。

白說:先不說這個話題,外頭在下雨,雨天打架不舒服的。

允又笑了,他現在很愛笑。是啊,在下雨呢。

牛肉燴面來了,兩個人一人一碗,坐在棚子下面一邊看雨一邊吃。

白:影門怎樣了?

允:現在門主是阿錦。

白:看來她的武功也很好了。

允停了一下:也不是,只到第八層。

白皺眉:怎麽這麽慢,你十二歲就到八層了,她資質并不差。

允只好承認:我管教不嚴。

豈止是管教不嚴,白走了之後,允當了門主,但是他一路練功過來的感受是,赤焰修煉的越慢越好。于是他不但不催促下面的人練功,反而時時叮囑他們,慢慢來,千萬別着急。赤焰到了九重之後很難控制,而突破十層只能靠火契,這之間的日子很難過,他不想後來人重蹈覆轍。

白嘆了口氣:你總是心軟。太子已經十二了,等不了多久。如果你不來,下一個只能是阿錦。

允有些想念阿錦,這丫頭性子倔又直,有時候又頑皮可愛,如果做太子的影……他也嘆了口氣:是我任性了。

面吃完了,雨還沒有停。

允不想離開弘瀚太久,走之前他問:那幾個暗衛如何了?

沒有完成任務就逃回去,不知會有什麽懲罰。

白說:完不成任務還有什麽用。打了一頓板子,提前退了。聽說轉去天牢當看守了。

允就舒了口氣。卻聽到白說:他們挺明白的。如果真殺了你,我不會讓他們好過。

允轉頭看着這個實際上是師父的黑衣人,他總是冷冷的不茍言笑,但在圻山幫自己太多了。練功早期的日子,寒毒日日發作,全靠他用自身的功力一點一點熬過來。沒有白,自己早就死了。

大概是早有預感,天子會派白過來拿自己,畢竟影門的人,只有影門能對付。

允說:我希望這雨一直不要停。說完,他走出了雨棚,離開了。

雨停的時候,就是與白交手的時候。

他以前從未想過會有這一天,而離開圻山之後,就知道早晚有這麽一天。

雨一直下,我們還是先回西京吧。允看着帳外的秋雨說。

弘瀚笑一笑,親親允的臉頰。我謀劃了這一局,就等着請君入甕呢,怎麽會被壞天氣吓走。他們不走,我自然不走。

于是允便不再說什麽,回轉頭回應弘瀚的親吻。

這一場局,弘瀚調用了很多人,甚至連在西疆時期的人馬都暗暗埋伏下了。就等着貴族們按奈不住發動攻勢。但在此之前,他們要下足夠的餌,且不能讓人發覺。

允這兩天對弘瀚十分主動,極其溫柔的任其索求,有些抵死纏綿的意味。

弘瀚覺得自己和他是越來越默契了。

纏綿中,允輕輕問:如果,到時我幫不上呢?

弘瀚說:別來幫最好,我哪裏舍得老讓你受傷。

允微笑,緊緊抱住弘瀚,全然的接納他。

三天之後雨停了,空氣有些冷冽,滿山的紅葉被雨打落不少,秋色反而淡了。

狩獵的人馬整頓完畢,一隊隊開往山中。允跟随在隊伍中,走出營地不遠,就看到了立在路邊一棵梧桐樹下的黑色人影。白的目光透過人群靜靜的看過來,允知道他來做什麽。

他很糾結。如果徑自随了炎王上山,白必然會跟來。白的目标只是他一人,但他們一旦動手,弘瀚肯定不會旁觀。在這個謀劃很久的局當中,沒有白的出現。

弘瀚發覺了允的不對勁,于是看到了立在樹下的白。弘瀚上次聽到侍衛的回報,兩個人果真就是吃了碗面,談了一陣。看樣子果然是很久未見的故人。這時候故人出現,允願意離隊是好的。弘瀚知道等上了山會有一場惡戰。以允的性格不會袖手,他真的不想讓允再添傷痕。

弘瀚說:去吧,你去請他吃面,把各種面都吃一遍。你現在算是我西炎國的人,要盡地主之誼。

允看着他,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說:你要平安,弘瀚。

這一次他說的不是主公不是主人,而是喊的他的名字。

弘瀚以為他最近已經漸漸放開了,沒有太在意。如果他更在意一些,就應該能看出允眼中的訣別。但他心中惦記着接下來的事,沒有太在意。

允帶着白離開山腳。他們施展輕功,在山林裏縱躍,最後停在一處有巨石和瀑布的地方。因為剛下過雨,瀑布水量很足,發出水流的聲音。

允并未穿黑衣,而是一身青色的獵裝,在秋日的陽光下年輕漂亮的幾乎透亮,向白深躬一禮。白受了這一禮。說:雨停了。

是,雨停了。允也說。

你知道我為什麽來。

是,我知道。

那你怎麽還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