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阿久和奶奶的屍體一起待了四天。

阿久的叔叔前來找母親商量哥哥的喪葬事宜,敲了門卻沒有人開,于是報了警。警察打開門,屋內一片狼藉,撲鼻的臭味和蠅蟲四處飛舞。如同一層帶着惡臭的粘~液覆蓋在每一個走進房內的人臉上。叔叔臉色都變了,死活不肯走近一步。

進屋搜查的年輕警察神色嚴峻,開始撥打電話,請求其他部門的支援。在電話邊頭發花白的老人,身體上布滿黑紫色的屍斑,被大~片大~片的蠅蛆包圍着。不遠處,有一個瘦小的身影,蠅蛆沒有老人身上的多。

是個孩子,年輕警察想要湊近了看看清楚。躺着的孩子身上也停留了不少蠅蛆,密密麻麻的爬動着,尤其是腿部,完全覆蓋了一層蠅蛆,根本看不見下面的肉,緩緩蠕動的蛆蟲讓人見之欲嘔。也死了嗎,年輕警察拿出手套帶上,輕輕推了一下孩子的身體。大概盯着有半分鐘之久,孩子幾乎不可見的微微動彈了一下。年輕警察難以置信的把手覆蓋到孩子的胸口,雖然很細小,但确實還在跳動着。

“快叫救護車!孩子還活着!”

被送到醫院的阿久,狀态糟糕到極致,凄慘到看到的人都會流淚,光是清理身上各個部位的蛆蟲就花了将近一個半小時,清理患處的護士一邊清理一邊忍住不讓眼淚流下來。創口感染造成心髒嚴重衰竭,血壓下降,身體各項指标都處于瀕危的狀态,經過重症監護室搶救後,阿久的情況才終于稍微穩定,但能否醒來仍然無法預測。年輕的小警察也一直有來看望這個可憐的孩子,所以護士們也都知道了阿久的遭遇,父母遭遇車禍雙雙離世,奶奶也在接到噩耗的時候突發腦溢血死亡,孩子最親近的親人全部都不在人世了。即使獲救對這個孩子依然是非常殘酷的事。

短暫的清醒之後又是長達三天的昏迷,只能靠點滴維持基本生存的阿久,胖嘟嘟的臉頰深深的凹陷下去。再次清醒的時候,阿久失去了那噩夢般四天的記憶。她只記得爸爸媽媽把她帶到奶奶家,看動畫片的那段時間的事情。護士和小警察都為這件事感到慶幸,幸好,這孩子不記得了。

然而對于阿久,真正殘酷的現實還在繼續。只有五歲的阿久,被叔叔收養了。她的父母還有奶奶的葬禮也是由叔叔和嬸嬸一手操辦的。呆呆的,懵懵懂懂,甚至連哭都忘記了的阿久,就這樣和叔叔一家住進了原本自己的家。

叔叔和嬸嬸對于一下子能得到這麽多的財産當然是非常欣喜的,但對于阿久這個拖油瓶卻無法接受。叔叔酗酒,在婚前就一直有這個習慣,在母親和哥哥的操持下,才娶了現在的妻子,也就是嬸嬸。嬸嬸年輕漂亮,喜歡打扮,喜歡奢侈品,無業游民的叔叔根本負擔不起,兩人整日争吵不休。如果不是這次的意外事件,說不定兩人已經離婚了。哥哥的意外事故,反而成了兩人感情的催化劑。本已鬧得不可開交的兩人,奇跡般的停止了争吵,着手于財産的搜刮中。阿久父親這邊血緣最近的親屬只剩下他的弟弟,而阿久母親的雙親都已經去世了,所以接收財産異乎尋常的簡單,只是附帶了阿久這個贈品。

“這小孩現在不會說話了嗎,難不成啞了?”嬸嬸尖細的聲音響起。

“好煩啊,我也讨厭孩子,而且她不是我們家的孩子,只是個領養來的拖油瓶而已!”叔叔用手指敲擊着桌子。

“不能送回孤兒院嗎?”嬸嬸撅着豔~麗鮮紅的唇。

“我去問了,不能啊,而且不要這小孩的話,財産也無法完全拿到,因為這孩子才是財産的第一順序繼承人。”

“那這樣吧,我們把財産拿到之後,找個地方把這孩子丢了,或者送人不就行了嘛。”嬸嬸靈光一現拍了拍手。

“好主意,就這麽定了,你去把飯煮一煮,我餓死了。”

“人家不要嘛,剛剛才做的美甲,做飯的話又弄花了,反正現在有錢了,我們請個保姆吧。”嬸嬸伸出粘貼着亮晶晶水鑽流光璀璨的指甲。

“好啊,今天先叫外賣吧。給那小孩也叫一份吧。”

“五歲小孩能吃多少,到時候我們勻點給她就行了。”

“也是,雖然現在錢多了,但畢竟還沒完全到手,還是要先省着點花。”

“你哪裏省了,昨天是不是去賭輸了三萬?趙哥都打電話到我這兒來了!”

“哪裏的話,輸掉的錢不是都給他了嘛!”

“你果然又去賭了!”

“哼,居然套我的話!你自己不是買了很多衣服和化妝品嗎,那收據都在,我用計算器算了一下,加起來有七八萬了都!”

“真是小氣的男人,居然還用計算器算!而且現在趁着年輕不打扮打扮,難道等到成了老樹皮再去刷白~粉裝嫩嗎!?”

“好了好了,你有理,你都對,趕緊叫了外賣吃飯!”

“那就叫我們經常吃的那家好吃小冒菜?”

“行啊,就叫那家。備注給我多加點辣!”

阿久默默的坐在沙發上,拿着母親買給她的芭比娃娃,聽着叔叔嬸嬸随便的安排給她的去處。眼淚仿佛已經流幹了,即使揉着眼睛也流不出來了。以前叔叔和嬸嬸不是這樣的,每次叔叔來都會帶小禮物給她,嬸嬸也特別溫柔,常常抱着她講故事。

叮咚,叔叔和嬸嬸高興的接過作為午飯的外賣,兩人開開心心的聊着天,開始吃飯。香味在屋子裏蔓延開來。

咕嚕咕嚕,肚子餓的聲音。但阿久固執的沒有向叔叔和嬸嬸乞讨飯菜。

嘭,門被關上了。叔叔和嬸嬸都出門了。阿久慢慢的站起來,走路一瘸一拐的,因為感染太嚴重,她的腿沒有完全複原,雖然逃過了截肢,卻仍然留下了後遺症。桌子上留着叔叔和嬸嬸吃剩的午飯,即使有着小小的尊嚴,但阿久還是會餓的。她緩慢的爬上椅子,開始吃兩人的剩菜。

好辣好痛,阿久被辣椒辣的直伸脖子,找了杯子,只得拿了小凳子,站在廚房的水池旁邊,接了一杯自來水喝下去。被辣的感覺才終于緩解了。這一碗很辣,所以不能吃。阿久又開始吃另外一碗,但碗裏沒有剩下什麽東西,阿久連湯都喝完了,還是非常餓。可是另外一碗太辣了。如果用水涮一涮會不會不那麽辣了呢。阿久從辣的那一碗裏面撈出剩菜在自來水裏面過了一下,自來水變成了紅色,上面還飄了一層厚厚的紅油。阿久張嘴試了一下,果然沒那麽辣了,她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有一點點辣,她可以忍受。就這樣,就着自來水,阿久吃完了午飯。

拿着杯子,阿久想把紅紅的自來水倒進水池,但是腳突然扭了一下,她摔倒在地,全是紅油的自來水也灑了一地。要趕緊收拾掉,不然嬸嬸一定會發火。阿久找了半天,才在陽臺上找到一塊白色的抹布,趕緊把地上的髒污都一點一點的擦幹淨。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分外的認真。

做完這些,阿久覺得有點累了,趴在沙發上睡着了。她現在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睡覺了,因為有時候,在夢裏,會看到笑着的爸爸媽媽,還有給她做美味菜肴的奶奶。

過了不知道多久,叔叔和嬸嬸回來了。阿久不想和他們交流,所以繼續裝睡。

“啊——!”嬸嬸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怎麽啦,吵死了!”叔叔捂住耳朵。

“我的驢牌洗臉布!究竟是誰幹的!”嬸嬸歇斯底裏的跳着腳。

“什麽啊,不就是塊抹布嗎?”叔叔看了一眼油膩膩的白色抹布。

“這可是限量版的贈品,我好不容易才拿到了!”

“誰知道,我可沒碰你這塊不得了的布。”

“走之前明明還好好的在陽臺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個小畜生!”

阿久心頭一跳,那塊抹布就是在陽臺上拿的,難道是很重要的抹布?嬸嬸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自己還要不要繼續裝睡。很快,阿久就知道,無論裝不裝睡都逃不過一劫。嬸嬸直接叉腿坐在了她的身上,揪起她的衣領,左右開弓開始打耳光。

“喂,打的太重了吧,不就是塊布。”叔叔慢悠悠的說道,并沒有出手阻止。

“你還護着這個小雜種,明明跟你沒有血緣關系!”嬸嬸打的更重了,阿久一陣眩暈。左邊的耳朵開始流血。

“流血了!別打死了!我們錢就拿不到了!”叔叔伸手抓~住幾近瘋狂的嬸嬸。

阿久倒在沙發上,耳朵裏的血順着皮質的沙發緩緩流下,滴落在地板上。大概是怕阿久就這麽死了,他們拿不到財産,所以很快就把她送到了附近的診所。

醫生讓阿久張嘴做檢查,她昏昏沉沉的張開嘴,卻覺得嘴裏有濃重的血腥味,忍不住咳嗽起來,好像有石子一樣的東西卡在了喉嚨裏,她伸手掏了一下,鮮豔的血中,躺着兩顆牙齒。醫生詢問了一下叔叔和嬸嬸,他們說是意外摔倒。醫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們倆,但并沒有多問,只是拍了片子,開了傷藥,讓他們最好到婦幼醫院去再檢查一下,孩子太小,說不定有什麽後遺症。兩人敷衍着,把阿久帶了回去。過了半個月,阿久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卻留下了後患。

阿久的左耳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