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25 10:03:08 字數:4291

歷史上是這麽說的,最起碼司馬遷是這麽說的。

司馬遷說,趙姬與嬴政被接回秦國後,趙姬繼續與呂不韋勾搭,但呂不韋政事纏身,不勝其擾,便想了個辦法。

他讓晉A誘惑趙姬,然後幫助趙姬将晉A送進宮裏當宦官,可是卻沒有讓他真正成為一個太監。

掩人耳目,不過為了茍且之事。

司馬遷這麽寫,可朱麗妍已經不信司馬遷好多年。

盡信歷史,不如沒有歷史。

秦莊襄王死,嬴政即位。尊呂不韋為仲父。

那個孩子終于當上了王,呂不韋明顯地繁忙了起來,陪着朱麗妍的日子也少了很多。朱麗妍也已經學會心平氣和,最起碼表面上如此,所以她不會為秦始皇的事有何驚動。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這幾日,呂不韋早出晚歸,或是根本不歸,朱麗妍終日無所事事,便吃吃喝喝,彈琴睡覺。每日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沒有起來。所以,她已經有好幾天都沒有見到呂不韋了。

可是每當她在明媚的陽光中醒來的時候,鼻腔裏他的味道萦繞不絕,身邊還殘留着他的溫度。

如此,她就更加不想起床,懶懶地窩着,直到那些遺留的漸漸消散去。

日子久了,她不甘心再懷抱着他的味道。帶着這樣的不甘心,一天夜裏,她幽幽地轉醒,身邊依然空蕩蕩。他還未回來嗎?

披了衣服,走出門,立即有侍女上前。

“夫人有何吩咐?”

“你家主人還沒有回來嗎?”

“老爺已經回了,現在在書房。”

朱麗妍聞言就往書房走去。侍女也不攔她,只要不出這個宅子,她還是自由的。

來到書房,也不打招呼,推門就進,看見呂不韋在燭光下看着東西,極為專注,連她進來都不知道。

燭火映在他臉上,他垂着的眼眸裏,有着溫潤的磷光。

朱麗妍一下呆住了。

她很少從他的眼裏看到這種會溺死人的目光,心裏有些酸澀,竟嫉妒起他所閱讀的東西來。

然後,他笑了,看着他手裏的東西笑了。

朱麗妍迅速轉身,閃到門外,貼着牆,心怦怦地跳。

呂不韋被驚動,起身走了出來,看到門口的朱麗妍,笑道:“你怎麽還沒有睡?”然後疑惑道,“生病了?”說着,就伸出手按住朱麗妍的頭。

朱麗妍緋紅着臉,飛快地搖搖頭。

呂不韋像是想到了什麽,笑着牽着她進了書房。

抱着她坐下,拿起一塊木板,對她說:“你還記得這個嗎?”

朱麗妍看了,笑笑,“當然記得。”這是她最後一張人物畫。

木板上,吊着眼的Q版小人一臉狐貍相,正臭臭地看着她。

用指尖細細摸索着小人,胸口被一種很詭異的東西所充滿。漲漲的,但是卻很幸福。

被他捏着下巴轉過臉,又看到了那溺死人的目光。

主動獻上傳說中的香馥紅唇,他明顯的有絲驚訝,但仍接受了。

于是,本來就不涼快的夜,溫度節節攀升。堆在牆角的竹簡,散發着腐朽的味道,只是在那陳腐中,隐隐的有淡淡的竹香。

月光從窗外爬進來,攀上她溫潤的肩,下一刻,卻被他嫉妒般地用唇趕走了。

書房刻板的氣氛被打破,幽柔而甜蜜的蘭桂的香氣,在月下,彌散開來。相交的目光不再有逼迫,單純地軟和起來。

而那塊木板,靜靜地躺在地上,那小人,也是一臉月光。

過了幾日,朱麗妍又恢複到見不到呂不韋的情況,但再過幾日,他來到她面前,扔下幾捆竹簡,說:“幫我的忙。”

她挑起眉,說:“你居然會開口讓人幫忙?!”她看看窗外的天,問,“太陽啊太陽,你今天是從西邊升起的嗎?”

他輕輕拍了下她的頭,引來她不悅的瞪視。他笑了出來,說:“只有對你我才會說這樣的話,別人我還不放心。”

她摸了摸下巴,做出感興趣的樣子,老氣橫秋地說:“那倒要看看是什麽事了。”

即便是穿着女裝,卻也總是做出女子不該有的動作,她骨子裏還是那個平原君啊。

呂不韋攬過她,親了她一口,然後說:“我想你能幫我打點幾樁生意。”說完之後,就看着她,神色間竟有絲小心翼翼。

以朱麗妍的心高氣傲,怕是會拒絕吧。

“好。”她說。

“……是嗎?”呂不韋倒是有些意外。

她拉開竹簡,飛快地浏覽,然後道:“都是些挖牆腳的事,怎麽?你需要錢?”她若無其事地問,“錯了,應該是秦國需要錢。”

呂不韋笑笑,“對。”

“不能問原因?”

呂不韋搖搖頭。

朱麗妍合攏竹簡,放在手裏掂掂,“那也無所謂,反正我手癢了相當長的時間,剛好送幾個冤大頭來給我玩玩。”

她眼眸裏的戲谑與精明的光,他一度非常熟悉。

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趙勝。

宛如這個名字一樣,她其實是很高傲的人。她應該站在衆人之上,而不是被關在這裏。是他虧待了她,可他不知道還有什麽更好的方法。

或許方法不是沒有,比如可以放她走,但他做不到。

他向來缺少那種叫做“成全”的優良品質。

朱麗妍迅速地專注到那幾件生意中去,呂不韋撥了幾個人給朱麗妍,朱麗妍從他們那得到情況,然後又給他們指示,足不出戶便維持了秦國三個商隊的運營。

呂不韋以前手段婉轉,做生意圓滑,即便自己是強勢的一方,也要維持公平交易的表象。可朱麗妍卻一改這種作風,蠻橫無理,幾近土匪作風,不放過一絲可貪圖的利益,利用秦國國勢的強大,脅迫諸國商賈。

外人不知背後的朱麗妍,只道呂不韋心狠手辣。

“你倒是把我為數不多的良好形象毀之殆盡了。”呂不韋對朱麗妍道。

朱麗妍笑笑,“這就是我與你的差別。我是為官出身,而強取豪奪向來是官宦愛做之事。”

呂不韋譏諷一笑,“那倒是。”

“且‘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這是你告訴我的。追名不如逐利,現在秦國強盛,不用看諸國臉色,此時不一鼓作氣,聚集天下錢財為一統天下做好準備,又更待何時?”

呂不韋想不到她會說得如此直白,問:“我以為你會顧及你是趙國人。”

朱麗妍笑笑,“那又如何?”

呂不韋當年離開之時,本來就帶走了趙國的大量錢財,此時朱麗妍逼迫趙國冶鐵輸送往秦國,給了冶鐵商還算豐厚的利潤算是撫慰,可趙國卻不肯了。朱麗妍便找呂不韋要了軍隊,看守運輸線路,趙國不敢挑釁秦國士兵,只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鐵礦的鐵運到了秦國。

有人指責,這哪是做生意,明明是搶劫。朱麗妍笑着回答,我又不是沒有給錢。

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嚣張的生意人,可呂不韋又是秦相,嬴政年幼,秦國朝政呂不韋一手遮天,衆人敢怒卻不敢言。

呂不韋任憑外人議論,卻不阻礙朱麗妍一分一毫。

這般以後,呂不韋手上确實多了許多錢。

可是每每朱麗妍賺到錢,往往又會被迅速花光。朱麗妍笑言:“你這裏是個無底洞,永遠也填不滿。”

呂不韋只是笑,也不說為什麽。

是什麽如此費錢,秦國又要做什麽?

不久,朱麗妍就看出了端倪。無意間看到他書房的竹簡上寫着“水”、“田”等字,再加上與她打交道的幾個人總難免露出口風,朱麗妍終于知道了呂不韋在忙什麽。

“鄭國渠對不對?你在開鑿鄭國渠。”一日,朱麗妍靠在呂不韋懷裏,說出了答案。

呂不韋一愣,繼而有些惱怒。

朱麗妍哈哈大笑,“莫惱莫惱,不是有人偷偷告訴我的,是我自己悟出的。”

呂不韋一臉不相信。

朱麗妍笑着親親他,“我通曉古今,你不知道嗎?”

呂不韋不理會她的胡言亂語,只是也開始追逐她的唇,手也不規矩起來。

“喂。”朱麗妍紅着臉拍下他的手。

他一本正經道:“你這通曉古今的神人,我自是要多親近些。”

從嬉笑到臉紅心跳,有句話說得好,叫芙蓉帳暖度春宵。

懶懶地玩弄着他的手,懶洋洋地窩在他的懷裏,幾乎不想再起身。

而他一直在親吻她的頭發。

握了他的手,沉沉地想睡去,卻聽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明明如此貼近,可又遙遠又難以捉摸。

“我跟你講我小時候的事好不好?”呂不韋沒有得到回應,仍是徑自說着,“呂家世代經商,錢財無數。所以,我有個很有錢的爹,也有個很美麗的娘。

“我爹與我娘很恩愛,我娘又美麗又溫柔。娘出生書香之家,小的時候常常抱着我教我念詩文,她說莫染了你爹那一身銅臭氣。娘身上天生帶着蘭桂香,抱着我,也将那香氣熏到了我身上。”

朱麗妍已經閉了眼。

“可惜紅顏常常遭天妒,娘的美貌被衛國一位高官看中,爹送了不少的錢,希望可以打消那個人的觊觎。那人倒是大方地收下錢,就在爹以為娘已經安全的時候,那人派人來,生生從家裏拖走了娘。

“我那時小,害怕又不害怕,哭着問爹為何不去救娘?爹只是蒼白着臉,踉跄地回到屋裏,關上了門。我死命地敲門,求爹把娘帶回來,可爹沒有應聲。我就大罵爹是個懦夫,可爹還是沒有反應。我氣急,便自己跑去那官的宅子前大喊大叫,被侍衛打了半天,卻死也不肯走。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官終于出門來。我現在還記得他那時的樣子,臉色紅潤,衣襟不整,一副餍足的樣子。他命人按住我的手腳,把我摁趴在地上,取來鞭子,抽我的背腰。一邊打,一邊哈哈地笑。他說,小小的商人之子,還想忤逆官?懂不懂工商末業,你就是那最低的一等。”

一切心結,皆有其源頭。當一點一點地追溯歷史的時候,對旁人來說,無非是好奇心的滿足;可對當事人來說,卻是椎心刺骨的痛。

傷口即使用最好的傷藥料理,沒有留下任何疤痕,可其實,都從未愈合。

血無法代替淚,因為血能肆無忌憚地流出,可睜大的眼卻早已幹涸。

“我被打昏了過去,後來聽說是那人将我與娘送回家的,反正等我醒來的時候,娘已經上吊了。”

身邊的呼吸既輕且淺,他無聲地笑笑,支起身子,看她無邪的睡顏,輕輕落下吻。

“你可知道我有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