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

秦河說的沒錯,辛號礦平層果然很大,瞧着足足有半個足球場那般。

四周都是通向各處的礦道洞口,燈燭緊密地鑲在石壁上,整個平層亮堂堂的,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平層中央被挖出了一個陷下去的圈,上面站着的就是今夜即将火拼的四人。

秦河魁梧的身形非常顯眼,其他三人和他比起來簡直不是一個重量級。

不知道今夜對上秦河的是誰,這不是完爆?

身在圈中心的秦河四處張望,終于在人群裏找見了一個矮小的身影。

兩人對視一眼,并未招呼,喬晚色很有眼色地隐在人群後,她還記得秦河說過,今晚和他對上的那個人是個刺頭。

雖說她認認真真打量了好久,也沒發現其他三人有可以戰勝秦河的可能。

但著名修仙家龍傲天曾說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作為一個修仙小白,她必須時刻牢記。

“開始了,開始了!”

周遭人群一陣湧動,喬晚色踮起腳,偏頭看去。

圈裏的四個人分成了兩組,秦河對面的是個面容白淨的男人,像個細柳條似的,如同話本裏描寫的白面書生,和黑面糙手的礦工形象完全不符。

白面書生雖然白,但是整個人都透着陰郁,他從腰封出勾出儲物袋,随意地扔在了秦河腳邊,欠欠說道,

“這裏面有三百斤晶礦,你若是現在學一聲狗叫,我就送給你,免得到時被我取了性命。”

秦河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飛到男人臉上,直接拿出了鐵鍬,什麽話也沒說,對着男人的面門砍去。

白面書生一瞬間被激怒,嘴角恨恨地顫了兩下,一個轉身躲過秦河的攻擊。

“仇越今兒個怎麽敢跟工頭下戰書了?”

“哎,這你還不明白,秦河自從當上工頭就一直不準火拼,仇越靠這個得了多少靈石了?等日後回了宗,就再也不愁資源了。可被秦河一攪和,他怎不來火?”

喬晚色豎着耳朵偷聽旁邊兩個弟子聊的八卦,莫名覺得秦河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間拔高,黑臉刀疤都成了濾鏡。

“诶!仇躍今天怎麽這麽猛?”

前面的弟子擠在了一處聊得火熱,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

周圍一片驚呼,一聲蓋過一聲,喬晚色奮力撥開兩人,透過一塊小小的縫隙向中央望去。

仇越滿口鮮血,暴露的脖頸上布滿了傷痕,一白一紅尤其醒目。

他垂下的袖口正滴滴答答地流淌着黑血,臂膀前後晃蕩,顯然是被折斷了。

喬晚色心生不妙。

果然,在他對面的秦河更是一派慘相。

秦河的胳膊竟直接被砍斷,落在地上的手指還在一動一動的,像是要抓住什麽。

喬晚色直接與那血淋淋的斷臂口對上,肉沫甚至在蠕動,緊張地向那空洞裏瑟縮。

向來黑臉的秦河此刻卻毫無血色,整張臉開始灰敗,生氣在不斷流失。

喬晚色凝眉注目,擠開了人群。

可石壁的燈燭忽而熄滅,四周弟子慌亂起來,此起彼伏的埋冤與怒罵一同響起。

喬晚色被人擠來擠去,她找準了秦河的方向,快步跑去。

“秦師兄,你快吃了這個。”

秦河感覺嘴唇上突然蹭到個清涼的丹丸,來不及多想,立刻咽了下去,

口腔冰涼極了,但是渾身在一瞬間充滿了力量,他用僅剩的一根臂膀支起身。

“小師妹,你怎麽下來了?快回去。”

話剛說完,對面的仇越仿若還剩下無數的力氣,他高舉鐵鍬欲砸向秦河。

喬晚色見狀迅速推開秦河。

仇越一下砸了空,他看着一地拖拽的血印,心裏的躁意愈發壓制不住,握着鐵鍬的手越來越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好似一個快要吹破的氣球。

喬晚色驚異于仇越的變化,弓着身子掏入儲物袋翻找。

他的臉上爬滿了如同蛛網的黑線,像是要炸開,緊接着,他的眼睛發生了變化!

原本幹淨的眼白湧入黏膩的黑色,灌滿了整個眼眶,黑洞洞的,十分駭人。

除了記憶裏那并不清晰的宋涵,這是喬晚色第一次近距離面對污染亡靈變化後的人。

不過這人顯然比宋涵嚴重多了,他的臉都快裂了。

四下一片漆黑,沒有人注意到這裏發生的一切,秦河被她推翻了身,捂着自己斷臂悶哼,只有她一個人看見了!

仇越“嗬嗬”兩聲後,再次揮動黏附着血肉的鐵鍬,搜尋秦河的身影。

來不及了!

喬晚色抱出一罐花粉,猛地撒了一把扔在發狂的男人臉上。

腥臭味瞬間充斥在整個平層。

“誰撒屁了?!”

“這麽臭,屁精吧!”

喬晚色兩耳不聞,緊緊盯着面前男人的變化。

冰涼濕潤的花粉猶如粘了膠水,緊緊地吸附在他臉上,像密密麻麻的針尖,刺入他的血肉。

仇越甩開鐵鍬,瘋了似的摳着臉,皮膚一層一層被撕開,粉色的肉洇開一圈圈深紅血跡,指甲蓋上嵌滿了細碎的皮膚組織。

終于,在他锲而不舍地努力下,一張臉徹底被挖爛,只餘留一雙幽黑的眼。

瞧着坑坑窪窪的仇越,喬晚色猶豫地看向手中的花粉,只思慮一瞬,她又撒向男人。

仇越體內的污染亡靈終于忍受不住,顫顫巍巍地鑽出來落荒而逃,仇越卸了力,硬挺挺地倒向秦河一旁。

銀黑色的粘狀物爬行在石壁上,竄入礦道口,喬晚色頂開人群立即追了上去。

托回春丹和萬法禦天珠的福,靈氣瘋狂在她周身運轉,輕輕松松地就趕上了。

污染亡靈好似感應到女孩兒的氣息,愣了一秒,又瘋狂加快速度。

見狀,喬晚色将花粉揮向污染亡靈。

沾了花粉的亡靈好似燒屁股的猴,冒出縷縷綠煙。

喬晚色追着它向各個礦洞亂竄,也不知道它逃到了何處,竟鑽進一處暗洞溜沒了影。

暗洞只有一口小井那麽大,窄窄一圈,喬晚色趴在地上嘗試拱入。

很湊巧,她竟然成功進入暗洞,一面銀黑色的人形亡靈就躺在她眼前。

喬晚色擡手掐住污染亡靈的喉嚨,止住了不斷“嗬嗬”的噪音,将一半花粉倒向它。

銀黑色的粘狀物少了一半,污染亡靈打着哆嗦,迅速聚合剩下的肢體,展開成一面銀箔。

手下一片空蕩,喬晚色看着又跑遠的污染亡靈,立即撐起胳膊肘向前匍匐。

那亡靈受了重傷,速度降下很多,她緊跟在它身後,仿佛一個拿大刀的魔鬼。

污染亡靈欲哭無淚,它今天只不過是像往常一樣,随便投了個人,激發他體內的燥狂,怎麽就惹上了這麽一個煞神。

喬晚色瞧着前方顫抖的小圓珠,越爬越興奮,越爬越起勁,笑容愈發燦爛。

聽見身後女孩兒喉嚨裏“呵呵”的笑聲,污染亡靈猛地一哆嗦,一時竟分不清誰才是邪惡的。

喬晚色一邊撒一邊爬,污染亡靈氣得直跳腳,拼命躲避天女散花般的攻擊。

前方閃着微弱的光,污染亡靈打起精神,激動地想要流淚,一頭撲了出去。

喬晚色順着它的路線,緊跟着出了暗洞,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充溢鼻腔,直達喉口。

居然又回到了大平層?

只是現在這裏的弟子都已經散去了,地上還殘留着未幹的血,看來屍體已被拖走了。

小圓珠已經蹦噠到了另一個礦道口,喬晚色撒起腳丫子奔過去,抓了最後一把花粉投向污染亡靈。

灰綠色的瘴氣升騰,發出“滋滋”聲,喬晚色明白,這是污染亡靈徹底消失了。

“咳咳咳!”

瘴氣裏傳來熟悉的嗆咳聲,喬晚色貼在石壁後細細一瞧,礦道裏走出來一人,正是張微和。

“張師兄?”

喬晚色轉過身,正對着男人,一臉疑惑。

不是說,各個礦洞無法互通嗎?張微和是怎麽過來的?

喬晚色用力揮開滿目的瘴氣。

張微和正捂着喉嚨猛烈地咳嗽,頭上堆滿了火紅的花粉,此刻的他頭頂是紅的,發尾是黑的,簡直是個非主流漸變畫風。

喬晚色面露歉意,心裏默默給張微和道了個歉。

“張……”

剛張口,還在嗆咳的張微和忽而面目猙獰,整張臉皺在一起,驟然脫力倒在地上,蜷縮着手腳,一臉痛苦。

“張師兄,你怎麽了?”

這是花粉過敏了?

喬晚色扔開土罐,解開儲物袋翻找出一顆回春丹。

一道極快的銀黑身影沖入洞口,喬晚色擡眸反應過來。

可惜這個污染亡靈十分狡猾,趁她不備逃了出去。

礦道四通八達,像個迷宮,喬晚色根本分不清它逃去哪兒了。

“嗯……”

喬晚色聞聲立即走向張微和,蹲下身喂了顆回春丹。

張微和漸漸轉醒,他坐起身晃晃腦袋,神思還有些恍忽,不知怎的,他感覺渾身輕松了許多。

女孩兒蹲在他身側,緊緊盯着他,像個小蘑菇。

甲號礦火拼才結束沒多久,他發現自己的儲物袋掉了便回來尋找,沒想到剛要出洞口,迎面就看見了滿頭大汗的小師妹。

可小師妹就跟沒看見他似的,對着他的臉就撒了把花粉。

“師兄,剛才冒犯了!”

張微和喉嚨刺撓撓的,有些說不出話,只好指着自己的喉嚨示意。

喬晚色大驚,湊上前蹭了兩步,伸手搭在張微和肩上,滿是遺憾道:“師兄,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的嗓子的。”

張微和眼皮一跳,胸腔悶響起一聲笑意,慢吞吞地啞聲回道:“托你的福,尚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