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其他人似乎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贊嘆完暢姐的娃娃收藏，就一起退回了客廳。

而我因為有和阿灰之前的讨論，這種先入為主的預設反而讓她的娃娃收藏顯得恐怖，代理型孟喬森症候群的一個可能因素就是兒時陰影。

回到客廳，程橙正好把午餐擺上來，我們順勢結束了游戲。

暢姐不經意的問我：“你怎麽一直挂着手機，談戀愛了啊？”

我後背一緊：“暢姐別開我玩笑了。”順勢把手機背帶取下來。

“我可要趁這個機會官宣啊，我和我的工作談戀愛了，我很專一的，不會被其他人誘惑。”

大家哄笑着來到餐桌前。餐椅只有四把，暢姐把餐桌邊一個小圓邊幾搬來，左右扭了幾下，就扭出了四把單獨的餐凳。

七個人圍桌坐下，開始贊嘆程橙的魔法。

程橙之前和暢姐确認過她家的廚房配置，知道這裏有很好的烤箱和微波爐，還有簡單的鍋和足夠的餐具。他準備的食材和菜單極為聰明：

一個占據了半個餐桌的巨大烤盤，盛滿了大蝦、鱿魚、鮑魚、扇貝，下面鋪滿了蔬菜墊底。色澤誘人，香料的氣味撲鼻。

一份擺盤精致的三色沙拉，原料簡單，只有白色的芝士、紅色的番茄和綠色的羅勒葉，澆上清香的橄榄油。

一份擺在木盤上的戰斧牛排，配以雞蛋大小的土豆。牛排被切成易入口的大小，較黑的外皮搭配軟嫩的內裏，讓人食指大動。

一小盤韓式泡菜餅，酸辣的味道給餐桌增添了風味。

一塊筆記本大小的綠色草坪造型的長方形蛋糕，上面插了十多支色彩造型各異的棒棒糖蛋糕，和今天我們帶來的花束十分契合。

我們都早已知道程橙是廚房魔法師，但今天見到他在短時間內變出的這份派對大餐，每個人都止不住驚嘆。連暢姐都忍不住拍了好幾張照片。

在大家不遺餘力的吹捧下，程橙終于第一次露出害羞的表情：“快別誇我了，趕緊吃吧。”

“必須誇呀，你這麽短時間就做出了我一輩子都做不出來的大餐，真羨慕将來能娶了你的人。”小啾起哄。

“哈哈大可不必，我可不想禍害無辜女性。”

“那不禍害女性，男性考慮不？”小啾繼續開玩笑。

“也不。我一視同仁，都不禍害的”程橙面不改色。

大家一陣哄笑後開始吃飯，我也先拔下一顆棒棒糖蛋糕，暫時忘記剛才滿屋子娃娃的恐怖。

棒棒糖蛋糕好多年沒見了，在我小時候流行過一陣短暫的時間。因為它一份真的很小，就是棒棒糖大小，所以在我需要為了舞蹈保持體型的年紀，媽媽偶爾會買給我過過瘾。記憶中我拿着一根，她拿着一根，我們會“幹杯”後吃下。但她幹杯之後并不會吃掉，而是等我滿懷眷戀的吃完我的那一根，再把她手上的遞過來。

我們吃過很多口味，有巧克力、草莓、檸檬、薄荷、百香果。

此刻我手上拿着的一顆明黃色的蛋糕，是檸檬味的。和記憶中的味道很像。

同事聚餐，難免會聊到工作。暢姐問我們有從演唱會的氛圍中緩和出來沒，是否準備好開始新工作。

我們自然都準備好了。

“新工作是什麽？”二花問。

“有團隊也有個人。公司會先評估一輪，選出合适的工作。你們如果沒有重大原因，建議都直接聽從公司安排。”

“我們保證不對工作挑三揀四！”Lacy嘴裏的大蝦還沒咽下去，已經着急的表态。

“将來成了大明星，該挑挑揀揀還是要挑的。那時候你們對自己的優勢和定位以及對行業都有更深的認識，自己能做出好決定。但現在你們還是經歷不多，所以交給公司幫你們篩選。”暢姐像長輩一樣跟我們解釋。

“先說團隊工作。其實你們演唱會官宣之後就有團隊工作的提案進來了，那時候不想讓你們分心，再加上我們賭演唱會後你們身價能上去，所以都還沒有回複。有幾個廣告邀約，不是代言人級別，所以我們只打算答應其中一個潮牌，另外的護膚品和零食廣告先不接。”暢姐已經停下了筷子擦幹淨手，進入談工作模式。但她說話時仍在不斷夾菜到我們每個人的盤中，示意我們繼續吃。

“護膚品和零食為什麽不接？？我看有好多女生組合都拍護膚品廣告的。”小啾不解。

“接不接、接什麽檔位取決于組合的定位和身價。一般來說，以男粉絲為主的女生組合，氣質上要偏鄰家、自然、素顏、學生氣甚至是帶點土氣。這種定位的組合所接的廣告也要比較接地氣，所以護膚品和零食OK。但BELL不是這種定位。你們從創立之初就是代表新女性力量，你們的粉絲裏女生占大多數，你們必須成為女生們仰望的對象。所以一般情況下除了一線大牌的代言人身份可以談，其它快消類、日化類都盡量別碰，寧缺毋濫。公司不急着等你們賺這些小錢，你們也記住，自己的身價已經翻番了，不可以自降。”

“那潮牌為什麽可以？因為偏潮流嗎？”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潮牌跟藝人的合作向來比較豐富，經常有藝人聯名款甚至聯名線。這次我打算全隊拍廣告，然後二花跟潮牌出聯名設計款，甚至如果你精力足夠，直接設計出一整條線的服裝和飾品。”

一向溫柔如水不怎麽有大表情的二花瞪大了眼睛，而我們已經開始祝賀她：“花老師加油！到時候我們每天穿着你的線出街。”

“先讓花把嘴裏東西咽下去吧。團隊工作還有，一個是央媒的中秋節晚會……哎先別歡呼，聽我說完。晚會提前錄制的視頻裏有一段國風舞蹈，正好用到四位領舞。我覺得這種機會必須抓住，但你們得先通過導演面試。面試就在兩周後，而且是直接看你們表演視頻要跳的古典舞。你們四個，是不是都沒學過古典舞啊？”

那當然是沒有的。但我們不可能被這點困難吓退。我立刻回答：“暢姐你有推薦的古典舞老師嗎？還是我們需要跟中秋節晚會指定的舞蹈老師學？我個人建議我們明天開始就做古典舞特訓，身韻必須要立刻學起來了。”

暢姐滿意的點點頭：“這個公司安排。你們後天就開始跟老師學。”

“剩下單人的工作邀約，比較多且方向很雜，這涉及到你們今後每個人專攻的點。明天我會和你們一一聊，每個人會有兩到三個不同優先級的單人方向。等這些方向确認後，工作邀約就更好判斷。但是你們做好準備，很快你們就會變得很忙，忙到可能連續幾個月都沒有休息日，忙到可能只能在車上和飛機上補覺。但還有一點，你們會看到成員之間的工作和成績是不同的，有人會就地起飛從此踏入一線行列，有人可能工作和收入都偏少。我對你們的要求是，不能嫉妒。如果覺得別人工作多掙得多，可以來找我要更多工作，但不能和隊友産生隔閡，更不能給隊友使絆子。你們不明白在這個圈子裏，有多少組合離站穩巅峰就差一口氣，而往往因為成員之間不合隊伍散了，再加上粉絲跟着掐架，導致那一口氣續不上，從此只有下坡路。不用我說，你們自己就認識好幾個這樣的組合對吧。”

我們沉默。确實，組合團體與個人之間的平衡是每個團都要面對的難題。幸好，我們對自己的隊友都充滿信任。

暢姐意識到氣氛有些嚴肅，就停止了談工作，去冰箱給我們拿了更多飲料。大家基本已經吃飽，海鮮殼在桌子上堆成小山，沙拉、牛排和泡菜餅都已經光盤。只有烤盤裏還剩了零星海鮮和一些蔬菜，以及一大半蛋糕。

暢姐看了看我們面前的盤子和桌上的海鮮殼，欣喜的說：“程老師不愧是營養大師，把你們每個人都喂的面色紅潤。尤其是北北，現在的食欲很好，而且似乎身材更好了。”

程老師客氣的笑笑：“劉總過譽了。大家都很善良，願意捧我的場，我高興還來不及。而且您說的對，北北明明體重增加了，但身材卻比之前更緊實。這其實是因為她最近有認真攝入足夠量的優質蛋白，在運動的基礎上可以增加肌肉含量，減少脂肪。”

暢姐嘆了口氣：“真是要感謝你把她們照顧的很好。”

我趁機接上了話：“真的要感謝程老師。今天的家長會我們的家長暢姐專門推掉工作趕過來，就是為了感謝程老師您的耐心栽培和悉心養育。”

暢姐自己也笑了：“你說的還真是。我總覺得自己就是你們的家長。”

我等的就是這句：“暢姐你本來就是我們的家長。”大家紛紛附和。

我繼續說：“暢姐你為什麽能做這麽棒的家長，是小時候有好的榜樣嗎？”

暢姐那和煦微笑的面具一瞬間出現裂痕。

“我的家庭沒什麽特別的，父母也都是普通人，談不上好榜樣。應該是你們幾個孩子太乖了，讓人忍不住想疼你們吧。”

線索來了。除非是有明确的怨恨，否則很少有人會說自己的父母“談不上好榜樣”。

程橙來助攻了：“劉總這樣說，我突然好奇您是什麽樣的家庭長大的。因為能培養出像您這樣有成就有魄力又有大愛的人，一定是很厲害的家庭吧。”

暢姐眼裏的光熄滅了：“真的不是。我父母一直忙于工作，很少有精力關心我們。”

“我們？您還有兄弟姐妹嗎？”

暢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簡直想當場給程橙點個贊。

“嗯，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

“哇，那您姐姐和弟弟也像您一樣成功嗎？”

暢姐重新戴上無懈可擊的微笑面具：“別拿我開玩笑，我才不算成功呢。你們要是吃完了別幹坐着，都趕緊幫忙收拾。今天每個人都得幹活，誰也別想偷懶。”

我們待到下午，把暢姐家裏打掃幹淨，就一起坐車回了宿舍。

一回到房間，我就跟阿灰電話講了今天的內容，順便把手機裏的幾支視頻發給她。

阿灰安靜的聽我說完，然後開始分析：“你的感覺很對，如果她不是對父母有絕對的怨恨，她不至于說父母不是好榜樣。而且她沒有正面回答關于姐姐弟弟是否也成功的問題，明顯是在逃避。畢竟如果是關系正常的兄弟姐妹，她不會介意跟別人分享一些籠統信息。我會重點查她的家庭，甚至可能要去她長大的地方調查。你知道她是哪裏人嗎？有她身份證號嗎？”

我不知道，也沒有她的身份證號。

“沒關系。我能從工商那邊入手查她的身份證，有了身份證號就知道出生地了。稍微要花點時間。還有那些娃娃，你的視頻挺清晰的，我會截圖下來調查娃娃的來源，或許能從供應商那裏得到些信息。你正好接下來要忙工作，就全權交給我吧。不過我還需要你一些幫助。等你接下來有更多工作跟業內更多人接觸，記得幫我多打聽劉暢的事情，多小的事情都沒關系，各種八卦都可以。”

我答應下來，結束了通話。

手機屏幕暗掉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沒有障礙的在懷疑暢姐了。

過了一會，阿灰發進來一條語音：“忘了跟你說，我和C老師明天碰面。他可能也有一些觀察和分析。”

C老師就是程橙。這算我們倆的暗語。

我聽完後删掉了她這條語音，又删掉了之前發給她視頻的記錄。我不能在手機裏留這些記錄，防止暢姐無意中發現。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想着明天要和暢姐聊單人發展的方向，想着後天要開始從未體驗過的古典舞訓練，想着自己還要再增重10斤，就這樣睡着了。夢裏，媽媽拿來兩根棒棒糖蛋糕，和我幹杯慶祝演唱會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