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你——”唐筝這才看清仰躺在地上的人的面孔, 她驚恐地倒吸一口涼氣,眼睛圓瞪,還沒等斐時從地上爬起來, 就一溜煙跑進了正在觀察火車的人群中, 消失不見了。

醫生目瞪口呆:“這什麽情況?”

斐時擡手扭上自己的紐扣,随意道:“不知道, 心虛吧。”

醫生:“……可我剛剛好像聽見你叫她的名字了。”

“你知道她叫什麽?”

“不知道啊。”

“那就結了, 那不是她的名字,是用我家鄉話在罵她。太髒,就不解釋給你聽了。”

斐時坐了起來, 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極佳, 連跑了幾層樓之後的疲憊感都消失了。

說實話, 如果不是怕女人一看到那個男人就犯病的話,斐時壓根不想穿上她如同幹鹹菜一樣的舊衣服, 在大夏天跑步,就為了讓她捅上他一刀。

不過也虧了南奈把他那些玻璃罐裝的顏料扔出去削弱男人的速度, 否則她一早就被男人追上了。

想起南奈,斐時不由自主抓緊了畫框, 與此同時腰部竟然傳來一陣麻癢感,就像是被什麽毛喇喇的衣料摩擦着皮膚。

但她身上依舊還是在大樓穿的那件簡單的白裙, 什麽都沒有改變。

斐時皺着眉頭把手伸進裙擺,醫生立刻大叫着“喂喂喂你幹什麽!”紅着臉別過頭t去。

那是一件剪裁簡單, 但版型流暢,垂墜感相當好的裙子,作為一條白裙, 它也沒有透膚的問題,側邊還有足夠寬松的口袋。是一條兼具了外觀與實用性的好裙子。

關鍵是從外部來看, 它完全貼合斐時的身體曲線,連她腰比較短的缺點都暴露出來了,因此斐時可以萬分肯定,她的腰間絕對沒有什麽會給她帶來困擾的東西。

但伸進裙擺中的手指确實摸到了什麽,有着毛茸茸的材料,長條的形狀。

斐時心裏一動,花了一點力氣把它從裙底抽出來,就像是從腰腹部抽出了一截靛藍色的腸子,可那個東西确實是憑空出現的。

——程序的圍巾。

斐時捧着它有點愣,她還記得自己一開始就把它扔在了房間的地板上,沒想到它還是跟着來了。她撩開自己的頭發,觸摸到了被汗水微微打濕的脖子,以及耳垂上的硬物。

那一對狐貍耳環不知什麽時候變得可以觸摸了。

“那是你的道具?”醫生早就回過頭來,眼神中帶着一點不一樣的神采,他用下巴點點斐時的手,“耳環和畫都是嗎?”

“道具……?”

這個單詞的概念斐時當然知道,只是不知道它在EN中是否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醫生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打斷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們還在這裏幹什麽?看來火車就是這次的舞臺了,快上去吧。”來人從斐時身後走向他們,聲音比較高亢,又有種砂礫一般的粗糙感,令人吃驚的是他的情緒很爽朗,斐時幾乎沒有在EN這個游戲裏見過這麽爽朗的人。

……湯圓和餃子不是爽朗,他們是無時無刻的興奮。

“老大!”醫生一臉肅容,稱呼斐時背後的人。

“你好!你身體怎麽樣了?他把你照顧得好嗎?”他終于轉到了斐時面前,低頭很認真地詢問她的感受。

他比斐時大約高了一個頭左右,眉高目深,很明顯的歐區人的長相。頭發……不知道是染的還是天生的,是一種很濃烈的紅色,四處亂翹着,恐怕噴了不少摩絲,相較起來他的眼睛就很一般,是常見的琥珀黃色,讓人聯想起老虎或是獅子一類的動物。

不過他的眼神遠沒有那麽銳利,是一種很溫和的神情,接近于高年級學長的關心。

“基本上……我是自己恢複過來的。”斐時絲毫不為對方的親切的态度所動,她盯着“老大”的耳垂看了兩秒,移開了目光。

醫生很大聲地咳嗽起來,估計是有點尴尬。

“好吧!”老大咧嘴一笑,很歐式地攤開手,“你挺難聊的不是嗎?”

很明顯眼前的兩個人屬于一個隊伍,而所謂的“老大”就是他們的領頭人,同時……對她有招攬意圖?還是習慣性的善意?

斐時跟着他們上了火車,似乎在他們眼裏,她是個嬌弱得需要寸步不離保護的存在,老大竟然全程都托着她的手臂走路,好像一不小心,她就會從站臺上滾下去。

這種感覺蠻新奇的,在EN裏見過的玩家對她的态度一般是合作的對象,有些則是可靠的大腿,特別的還有可愛的獵物……被玩家保護這還是第一次。

一般來說,保護她的會是NPC。

列那、程序和南奈……斐時現在還被曾經屬于他們的東西簇擁着。

其他車廂都被挂上了“已滿員”的牌子,只有最尾端的車廂還空着,所有玩家都擠了進來。算上斐時,這個副本的玩家有十個人。

出乎意料的多。

“好了。”在斐時也進入車廂後,老大拍了拍手,剛才還在搶着開口的人都閉上了嘴,“全員到齊了。”

斐時環顧四周,得出了一個結論

——在這個副本中,除了她和唐筝,所有人都是認識的。

唐筝正坐在車廂的後半截,對她怒目而視。

斐時還以為在那次短暫的孤兒院重逢之後不會再見到這個人了。

不久之前,在孤兒院見到她和她的兩個同伴時,斐時還以為他們有所改變,至少被生活磨砺得比較會掩飾自己。

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樣。

而且很可笑的是,唐筝明顯對她充滿了恐懼,卻還是敢用那種類似于挑釁的眼神看向她,就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斐時現在想起來了,小時候她曾經用黑魔法教訓過那些欺負她的大孩子,唐筝和她的同伴尤甚,怪不得後來她們就很少來騷擾她了。

沒想到居然還能在EN裏遇到。

她搖着頭找了個空位坐下,旁邊坐了一個短發女孩,看見斐時在她身邊坐下,她友好地沖她一笑。

老大繼續說話:“大家也看到了,這次除了我們團隊裏的人之外,副本随機給我們分配另外兩個同伴,希望大家接下來好好相處,互相合作,争取這次通關,一起回到我們正常的生活中去。”

“兩位,方便的話,請你們自我介紹一下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啊!想讓別人報出自己的名字的話,首先應該說出自己的來歷吧?”唐筝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語氣有些跋扈,怒氣沖沖的,引得身邊的幾個人都對她怒目而視。

“喲!不就說他兩句,你們急什麽啊?巴不得吃了我似的!”唐筝抄起手臂,不屑道,“我可沒見過EN裏還能組隊的情況,誰知道你什麽情況?”

“……自己不懂還這麽狂?”有人呵呵笑了起來,“老大和你這種人不一樣,他是被Eterna獎勵過的。老大早就可以離開游戲了,為了我們這些人他才留了下來。……別搞得全世界誰都要害你一樣,你很配是嗎?”

唐筝有幾秒沒說話,再一次開口時語氣弱了幾分,卻還是要強撐場面,切了一聲:“有什麽了不起的,假清高!”

“你TM——”馬上就有暴脾氣的人站起來準備收拾她,卻被老大攔了下來。

“算了,沒必要。”老大很輕快地說道。

斐時多少明白他說的“沒必要”指的是什麽,沒必要去問唐筝的來歷,他們也沒必要試圖把唐筝拉入夥……同樣的,如果遇到什麽事,也沒必要幫助她。

這個老大……做事還挺有意思的。

“你呢?”話題抛給了斐時。

車廂裏被一陣寂靜包圍,見識過唐筝的“桀骜不馴”之後,其他人看向斐時的目光也多出幾分審視與敵意。

“斐時,到目前玩過三次……”斐時頓了頓,她盯着老大的臉,慢慢地說,“不過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通關會怎麽樣嗎?”

旁邊的女孩立刻咦了一聲:“你都經歷三次了,怎麽還會……”她忽然瞪大了雙眼,“你通關過嗎?”

“三次全都通關了啊,怎麽了?”斐時無所謂道,“挺簡單的啊。”

車廂裏一片嘩然,連老大試圖壓制他們的伸手都沒起效。

“三次都通關了?”前排有人站起身扭頭來看斐時,目光一接觸到她的臉馬上撇了撇嘴,“不會是說大話吧?”

醫生接茬道:“我作證,她身上帶着三個道具,應該不是在撒謊。”

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但仍然有人表達了自己的疑惑:“那你怎麽又進來了?”

“玩呗,這游戲多好玩啊。”

“……”

旁邊的女孩貼了過來,抓住斐時的手上下搖了搖:“大佬大佬!這我可得沾點歐氣!”

“我也要我也要!”

“臭男人一邊去,讓我們先來!”

他們的熱情險些讓斐時無法招架,不過這也正是她沒有再次僞裝新人的原因所在。在這樣一個早就擰成一股繩的團體中,如果不盡早表現出自己的實力,是很容易被邊緣化的。

一陣歡騰中,唐筝的聲音再次不陰不陽地響起:“你們還是小心點吧,和她接觸的人都會倒黴的。要不是我上次……哼!也不會留在這個破游戲裏出不去了!”

立刻有人反駁:“出不去是技術問題,明顯是你太菜了吧!”

唐筝大怒:“誰說的!這個人很邪門的,她會——”

唐筝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幾乎是瑟瑟發抖,舌頭都仿佛被凍住了,其他人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敞開的車廂門口站着一個男人,他身穿着乘務員暗綠的制服,然而帽檐之下,整張臉都是黑色的,十分詭異。

斐時卻看清楚了,他只不過是把帽檐壓得太低,又戴了一副極大的深黑色防風鏡,還蒙着黑色的口罩,這些東西把他的整張臉都掩蓋住了,遠遠看上去,就顯得特別可怕。

“各位乘客,列車馬上就要開動了。請遵守列車上的規矩,不要吵到其t他車廂的乘客。”乘務員的聲音在口罩之下顯得有些沉悶,他一開口所有人反而松了口氣。

好歹是個人。

但他的外貌依然給有些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乘務員一出門,就有人嚷嚷起來,聲音極大:“穿的什麽東西我還以為是個強盜呢,瘆人死了!”

話音剛落,他就尖叫一聲,整個人跪倒在地,而後尖叫立刻變成了嗚咽,口腔中噴出大量的鮮血。他的領座驚恐地捂住嘴,發出了壓抑的驚呼。

醫生很快到達了崗位,為他止血。

幾分鐘之後,醫生擡起臉來,微微變色,額角滲汗,他咽了口唾沫,聲音幹澀道:“他……他的舌頭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