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9:00,距離游樂場暴力襲警案過去整整32個小時,歐麥高在青羊區警察局的會議廳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告游樂場暴力執法案的調查結果,特勤組全員列席。

歐麥高走到話筒前,看了看臺下烏壓壓的記者:“各位,關于游樂場暴力執法安的調查已經有了結果,請各位先看一段視頻。”

歐麥高看了看修小鹿,修小鹿默契的打開那段錢波兒子偷偷藏槍的視頻。

2分鐘後,視頻結束,臺下記者已經開始小聲的交頭接耳起來,大家顯然沒想到事情會在一天內翻轉了180度。

歐麥高清了清嗓子:“上周六中午12:54,青羊區居民錢波在樂谷游樂場違規帶小孩兒玩雲霄飛車,被工作人員拒絕後,錢波毆打了該名工作人員,民警魏國強上前勸阻,在争執過程中,錢波多次拿着自己兒子的性命威脅民警,在搶奪魏國強的槍支後試圖開槍射擊,後因為沒經過訓練,不能正常射擊,随即把槍扔到地上,魏國強為了保護周圍群衆的安全,搶過了自己的手槍,由于當時錢波懷裏還有一只槍,通過監控可以看見,當時錢波試圖往懷裏掏槍,一旦他再次掏出槍後果将不堪設想,魏國強出于自衛和保護群衆安全,向錢波開了槍,綜合上述情況,我們判定本次槍擊案屬于防衛過度,與暴力執法無關。”

記者們紛紛舉手想要提問。

歐麥高指了指離自己最近的一位國家電視臺的記者:“請講。”

“錢波的槍是從哪兒來的?”

“是從青羊區警察局的一個新警察那兒偷的。”

“身為警察連自己的槍都看不住,這不是嚴重失職嗎?”

“這件事情我們還在調查,如果确實是這位警察的過失,我們會在內部通告嚴肅處理。”

蕭見星不緊不慢的從位子上站起來,手裏拿了一份檔案:“歐先生,我手裏有兩份資料,這兩份資料分別來自于兩個都叫魏國強的人,12年前,兩個魏國強同時參加高考,其中一個成績沒過關只考了326分,當年的錄取線是409分,一個雖然考了456分,但可惜體能測試沒過關,原本兩個人都不可能被警校錄取,可奇怪的是,2個月後,那個成績沒過關的魏國強竟然去警校報到了。”

記者們問訊,紛紛看向蕭見星,蕭見星帶着資料走到歐麥高旁邊,把兩份成績單抽出來,面向臺下的記者。

“各位請看,這是當年警察魏國前去警校報到時帶的成績單和體能測試報告,456分,體能A,很明顯,今天躲在青羊區警察局後頭聲稱過失自衛的這個魏國強,根本就是個頂着別人成績當了8年警察的騙子!”

蕭見星拿着兩份成績單得意洋洋的質問歐麥高:“試問歐先生,您現在還認為魏國強是防衛過失不是暴力執法嗎?”

在場的所有記者拿着話筒扛着攝像機拼命往前臺擠,歐麥高和蕭見星被堵在正中間,耳朵邊兒跟有一群蜜蜂在嗡嗡叫一樣。

“這件事兒是真的嗎?”

“你們特勤組事先知情嗎?”

“是不是請魏國強出來正面給大家個解釋?”

歐麥高被動的擠在人群裏,強迫自己先冷靜下來。

趙明月見情勢要失控,沖餘生使了個眼色,兩人默契的一左一右把歐麥高從記者堆裏拽出來,趙明月拿起話筒:“各位,我是特勤組組長趙明月,今天蕭小姐提供的資料我們事先并不知情,是特勤組調查工作沒做到位,在這兒我跟大家先道個歉,由于事發突然,我們暫時不能給大家明确的答複,請大家先回去,等事情調查清楚了,我們會統一解釋,另外,請蕭小姐留下,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就這樣,散會。”

說完,值班的警察過來清場,餘生帶着歐麥高和修小鹿快速撤離現場,趙明月抓住蕭見星的胳膊,笑裏藏刀的一瞥嘴角:“請吧,蕭小姐。”

蕭見星擡頭挺胸的看看趙明月:“趙小姐先請。”

特勤組4個人加上蕭見星1個快速後退到會議廳後門兒,從走廊回到青羊區警察局辦公室。

歐麥高氣急敗壞的一腳踢開門,轉身就想去拽蕭見星,趙明月眼疾手快,攔住了他伸到一半的手:“冷靜點兒,先弄清楚情況再說。”

特勤組一排4個人齊刷刷的坐下,蕭見星兩臂環抱,一臉的悠然恣意。

趙明月看着蕭見星:“蕭小姐,這份資料你是從哪兒拿到的?”

“有人仍在我家門口的。”

“你看見那人的模樣兒了嗎?”

“沒有,我一大清早打開門,文件就在那兒了。”

“可以帶我們去看看放資料的地方嗎?”

“可以。”

趙明月看了看餘生:“六哥,辛苦你跟蕭小姐跑一趟。”

“好。”

餘生拿起車鑰匙,開門兒,看着蕭見星:“請吧。”

餘生和蕭見星走了,趙明月看着剩下的兩個人:“小鹿,你查一下另外一個魏國強的資料,看看他這幾年在幹什麽。”

“好。”

“我去找魏國強,有情況及時彙報。”

“明白!”

歐麥高見大家都有任務,唯獨沒自己什麽事兒,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趙明月。

趙明月微微搖頭:“你敷個面膜,好好想想下一場發布會怎麽打蕭見星的臉。”

交代完工作,趙明月一秒沒耽擱的去找魏國強,剛要進審訊室,廖斌也來了。

他攔住趙明月:“趙組長,我知道你是問他什麽,我必須得跟你一塊兒進去,他是我的好兄弟,我得給他撐住臉。”

趙明月點頭:“請。”

兩人推門進去,前邊兒記者會上的事情,應該已經有人過來通了風,他的眼神兒有些不安。

趙明月咳嗽了一聲,聲調盡量溫和:“魏老師,記者會上的事兒估計您也聽說了,蕭記者手裏的那份資料是真的嗎?”

魏國強猶豫了一會兒,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

廖斌看着自己的老部下:“老魏,你是個好警察,就算你當年真的是冒名頂替了別人的成績讀的警校,你在我眼裏那也是個好警察,我不會看高考卷子,但我看人還是準的,你不用怕,該怎麽說就怎麽說,出事兒我給你撐着。”

魏國強擡頭看看廖斌,再看看趙明月:“沒錯,我确實頂替了別人的成績讀了警校,我承認。”

趙明月痛心的看着魏國強:“誰幫你修改的成績單?”

魏國強坐直了:“都這麽多年了,我早都不記得了,我一人做事兒一人當,沒必要再追究當年幫我忙的那些人。”

趙明月拿出紙和筆:“麻煩你把當年參與過這件事兒的人都寫下來,是否追究責任,要等案子調查完後再說,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魏國強看看紙筆,冷笑了一聲:“哼,我兢兢業業的為國家賣了10年命,不說有功勞,苦勞起碼是有的吧,到頭來你卻追究我的責任?這個國家,真讓人寒心哪。”

廖斌一看場面要失控,急忙攔住魏國強:“老魏,怎麽說話呢,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但委屈歸委屈,該配合的工作還是要配合的,你有功不假,你有過也是真的!趙組長是奉命辦事,你跟她生什麽氣?你這樣兒不對啊。”

趙明月看着魏國強:“魏老師,我是來查清真相的,至于是否要追究責任,那是後頭的事兒,今天咱們先不聊,咱們就聊聊寒心這倆字兒,您說國家讓您寒心,我覺得不對,國家雇傭您,給您配制服配槍,是為了讓您好好的保護外邊兒大街上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可您幹了什麽?您光天化日的沖一個平頭百姓連開三槍!魏老師……說句不好聽的,這10年您都幹嘛了?您看看自己的一身肥肉,這還是個配槍執法的人民警察該有的狀态嗎?如果您手腳功夫好一點兒,那天在游樂場完全可以空手制服錢波,他是個沒腦子的瘋子啊,您可是受過正規訓練,有8年出警經驗的警察!說國家讓您寒心?是您先寒了老百姓的心國家才不得不讓您寒心!”

魏國強低下頭,半天沒說話。

趙明月和廖斌安靜的在他對面坐着,過了足足2分鐘的樣子,他擡頭,眼神兒堅定:“我辭職。”

趙明月始料未及:“魏老師?您說什麽?”

“我說我辭職,我不幹了!這窩囊警察,我不幹也罷!”

廖斌看着魏國強:“老魏!別瞎說,我不會批的!”

廖斌又看着趙明月:“趙組長,要不今天先到這兒,讓我跟老魏單獨聊聊?”

趙明月起身,緩緩關上審訊室的門,頭昏腦漲的回辦公室;餘生還沒回來,歐麥高一邊敷面膜一邊看游樂場的視頻,估計還在跟錢波那句模糊不清,只看得出來說了老婆倆字兒的唇語較勁兒。

“唇語看的怎麽樣了?”

歐麥高按了按面膜:“我……老婆,中間好像還有字兒,還不止一個字兒。”

估計是句罵人的口頭禪,趙明月沒多想。

“六哥還沒回來?”

歐麥高擡起手腕看看表:“才30分鐘不到,怎麽可能回得來。”

修小鹿端起粉紅色的茶杯喝了口水,舉手拉住趙明月的衣袖:“組長,我找到另外一個魏國強的資料了。”

趙明月趴過去,電腦上一張灰色的照片:魏國強,男,1983年生,2002年8月突發心髒病去世,終年19歲。

“他死了?”

“對,高考完沒多久就死了”

“他的心髒病是先天還是後天的?”

“先天的,家族遺傳,他爸爸也有這個病,沒活過40歲。”

“家裏還要其他人嗎?”

“還有個弟弟在工廠幹活兒,年年評優秀。”

趙明月看了看屏幕:“再确認一下他的死因,沒問題的話就查到這兒,另外接着查六哥跟你說的那個發布視頻的人。”

“好!”

趙明月掏出電話,打給餘生,電話暫時不在服務區,估計是那地方的信號不好。

她抓起鑰匙,看着歐麥高:“蕭見星家住哪兒?”

歐麥高一把撕下面膜:“你幹嘛去?”

“六哥還沒回來,我去給他幫忙。”

“我沒去過她家,不知道地址。”

趙明月回頭看修小鹿:“小鹿,查一下。”

修小鹿當即噼裏啪啦打開資料庫,調出了蕭見星的住址:“發你手機上了。”

趙明月掏出手機,修小鹿短信發來的地址已經收到,離青羊區倒也不遠。

出辦公室上車,趙明月15分鐘後,人就站在了蕭見星家門口。

她擡手按門鈴,開門的是蕭見星,但是餘生并不在。

“我六哥在嗎?”

蕭見星疑惑的看着趙明月:“六哥?”

“哦,就是餘生。”

蕭見星搖頭:“他走了,這會兒差不多也該到警局了。”

趙明月尴尬的擡手摸了摸鼻子:“那我先走了。”

蕭見星靠在門口:“真搞不明白,歐麥高怎麽會喜歡你這款。”

趙明月本來都要下樓了,當聽見這話後,差點兒沒從樓梯上滾下去:“你說什麽?”

“歐麥高喜歡你啊,你不會不知道吧?”蕭見星抓住門把手,準備關門回家,“有空你去翻翻他手機裏的一個隐藏相冊,翻了你就明白了。”

趙明月噌噌噌小跑着下樓,心跳的撲通撲通的,按說平時跑個10KM都大氣不喘一口的人,今天這是怎麽了?才下個50多級樓梯而已啊……

上車關門,趙明月接上藍牙,先找餘生,電話還是不在服務區,趙明月只好打給小鹿,小鹿接的很快,答的也很快:“六哥?六哥沒回來啊,他這會兒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嗎?”

“好,我知道了,估計是走岔道兒了。”

趙明月扣上電話,坐在車裏琢磨了一會兒餘生可能去的地方,想了半天,她覺得餘生只可能去看錢波的兒子;多多。

于是趙明月當即踩油門兒去了錢波家,果然,餘生的車就停在小弄堂的入口處。

趙明月把自己的車停好,走到前邊兒餘生的車邊兒,餘生一臉心事重重的坐在車裏抽煙,趙明月輕輕敲了敲車窗,餘生警覺的側頭,當看見是趙明月後,他收神,打開了車門。

趙明月坐上副駕駛,順手抄起蕭見星的那份資料:“有收獲嗎?”

餘生搖頭:“蕭見星家的小區安保措施太落後了,沒有攝像頭,查不到是誰放的,我問了一下樓上樓下的鄰居,他們都表示沒留意有什麽陌生人來過。”

“指紋呢?”

“有指紋,但是指紋系統裏面沒有可匹配的對象。”

看來這條線索沒什麽收獲,趙明月把資料放好,抿抿嘴,和餘生同時開口:“你怎麽來這兒了?”

兩個聲音在車廂裏遇到一起,像春天的柳絮遇到雨水後緩緩的濕濕的落了地。

兩人同時輕笑,餘生摸摸她的後腦勺:“你先說。”

“我擔心你,所以出來看看。”

餘生把手裏的煙掐死,扔進車邊的垃圾桶裏:“我擔心多多,所以來看看。”

“你別擔心,他還有奶奶在照顧呢。”

餘生套用同樣的模式:“你也別擔心,我還有六哥照顧呢。”

趙明月傻傻的看着餘生,他的脖子下邊兒有道食指樣的疤痕:“六哥,你是因為看到多多想到自己小時候了嗎? 我聽說你在孤兒院的時候院長經常打你。”

餘生的下巴上長了一圈胡茬,鼻子兩側的小毛孔在夕陽的映照下格外性格。

“是有過那麽一段時間,幸虧後來我遇到了餘爸爸。”

“多多也是啊,雖然有一個惡魔爸爸,但還有個天使奶奶在照顧他,你放心好了,他會沒事兒的。”

餘生想起那天趙明月走出多多家後,他幫多多掀床板拿槍時,看見的多多胳膊腰上的嶄新的棍棒傷,那天他才明白,多多的爸爸是惡魔,多多的奶奶更是惡魔。

餘生看看趙明月,想跟她說實話,可想了想,又覺得還是算了,一來和案子沒關系,二來,雖然大堂主和二堂主一直強調要讓趙明月接受生活的歷練,認清現實,但他打心眼兒裏希望趙明月能活的單純開心點兒……..

“嗯,說的有道理。”

趙明月見餘生的心結解開了,自己也跟着輕松起來。

餘生兩手握住方向盤,看着趙明月:“走吧,回去幹活兒。”

趙明月笑着回應:“好,我去開車。”

趙明月從餘生車上下來,兩人一前一後開車回青羊區警局。

餘生看了看前面趙明月的車尾,保持适當的車距,确定安全後,他從座位下面拿出另外一個手機,熟稔的撥了施平秋的號,電話響了3下,很快接通了。

餘生再看了一眼前面趙明月的車,聲音溫和但堅定的開了口:“二哥,幫我辦件事兒。”

施平秋不急不緩:“什麽事兒?”

“我想把一個叫錢很多的小孩兒收進蝙蝠堂。”

“錢很多?和你們正在查的案子有關系的那個小孩兒?”

“對。”

“符合納入蝙蝠堂的條件嗎?”

“符合。”

“好,沒問題,等案子一結束我就收了他。”

“他還有個奶奶………”

“這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處理。”

“謝謝二哥。”

前面紅燈,趙明月趁機伸出腦袋沖他喊:“六哥,我餓了。”

餘生扣掉電話,笑着回應她:“警局旁邊有家面館,咱們叫上歐麥高和修小鹿,一起吃碗面。”

趙明月滿意的把頭縮回車裏,臨開車前沖後頭的餘生豎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