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水湖謎團

手中的腰牌被她的汗浸濕,一時滑下,跌落在爬滿青苔的灰色地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喬晚色腿腳發軟,慌亂地将腰牌拾起,塞進了儲物袋。

秦河眉頭一皺,問道:“小師…額…小師…”

“秦師兄,你就喊我小師妹吧。”

秦河尴尬一笑,指着她手中的儲物袋。

“小師妹,你真是親傳弟子啊?”

雖說那腰牌的确噴薄了出猛烈的靈力,可方才掉落的一瞬,他又感覺那股靈力徹底消失了。

女孩兒正要将儲物袋卡在腰間,聽到這話,動作一滞,扯了個笑臉打哈哈。

“當然啊,秦師兄,我可是月靈真人的親親徒兒。”

女孩兒的語氣十分理所當然,秦河也懷疑是自己看錯了,畢竟他也沒見過黃腰牌。

喬晚色迅速将儲物袋收起。

嘿!

她還真不是什麽月靈真人的弟子,就連這人都是一知半解的。

至于這腰牌純屬是她誤打誤撞,瞎貓碰上死耗子對上了!

先前,她瞧着于長老和王叔腰上都別着這東西,當時她就察覺到此處不一般。

于是昨夜修行完,她又打開二手群想買個差不多的木頭,自己動手磨一磨,雕個相似的唬唬人。

沒想到群合集裏真的有人上架了一塊兒普普通通的木頭。

是的沒錯,那人就是風流江六兒。

現在想起,喬晚色心中還是陣陣無語。

群友說的沒錯,這大眼老頭真是個“無恥”的。

所以如今事情的走向,本就是個錯誤。

怪就怪在,她認為黃色比綠色高級,可以震住這群人,便将灰色的木頭塗成了黃色,又刻下了個“月”和“喬晚色”。

只是沒想到,居然還真的有這種腰牌,竟然還是權限極高的腰牌。

倒也不枉她吸了好半天肚子,瘋狂運轉萬法禦天珠,費了好大力才将靈力彙聚在這木頭裏。

秦河見女孩兒神情恍惚,開口提醒一聲。

“小師妹,那走吧,這都要卯時了。今晚我和礦裏一個刺頭火拼,你最好遠離着些,防止他找你麻煩。”

喬晚色回過神,拍拍胸脯保證。

“沒問題,秦師兄!”

夕陽落得很快,一段路走完,西邊就只剩下最後一點露頭的光。

整個天空被等分成了三分之一的紅,三分之一的藍,和三分之一的黑。

冒着煙氣的雲朵層層疊疊鋪滿所有視野,天地漆靜,偌大的白晶山一絲人影也無。

喬晚色翕然開口。

“诶,秦師兄,王叔和王雨的關系怎麽看着那麽奇怪?”

秦河正走在前面用手背揉眼,聽到女孩兒的問話,一股腦子回了過去。

“聽說十來年前王雨的母親生下她後,便撒手人寰了,王總管可能愛妻心切,對王雨的感情很複雜吧…”

秦河話沒說完,辛號礦的洞口裏走出來一個白得發光的少女,扯唇諷刺道,

“呵,背地裏對我的情況那麽上心?”

秦河的右眼被他揉的酸疼,腌出了淚,他捂着眼,臉瞬間通紅,仿佛貓在背後搗亂被人抓住了一般。

王雨冷哼一聲,看向秦河身後的小女孩兒。

就是她今日讓自己又被爹爹責罵,想起曾經的懲罰,王雨背在身後的手又是一陣瑟縮。

喬晚色面不改色地越過秦河和王雨,自顧自地偻背鑽入礦洞。

“站住!你走什麽?”

王雨飛快奔到喬晚色身後,卻被地上濕滑的淤泥絆倒,直直摔倒在女孩兒屁股後。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喬晚色即将溜走的腿,低聲用氣音說道,

“你別跑,我爹的話我還是會聽的。”

腳脖子觸到王雨的手的一瞬間,就被冰凍住了,連血液都停止流淌。

好冷!

喬晚色暗自嗔罵一句,咬牙切齒地埋冤道:“那你抓我做甚?你是在練習投籃嗎?放開我…”

“你!”

王雨松開手,撐着一邊的石壁爬起來,滿眼不爽地瞧着女孩兒頭頂。

喬晚色擡起腳雙手覆在腳脖子上,一蹦一跳地轉過身。

王雨的眼神瞬間收回,做賊似的掃了一圈深藍的天,喉嚨裏還哼着不知名的小調。

“你到底要做什麽?”

面前的人怎麽突然變成了癡,喬晚色拿不準她的想法,心裏有些慌亂。

王雨一下子變了樣,又恢複了往常惹人嫌的神态,趾高氣揚地命令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秦河聞言跑過來,高壯的身形隔絕了兩個人,甚至将二人擠得差點撞在山壁上。

王雨向後踉跄幾步,惱怒呵道:“幹什麽?我又不會吃了她。”

“不行,這…”

背後的女孩兒輕拽了兩下他的袖子,開口嗓音軟糯糯的。

“沒事,秦師兄,你先去。”

秦河轉頭眼含擔憂,可喬晚色再三點頭,他只好移開身子,三步兩回頭地擠入礦洞裏。

王雨見秦河的身影消失,走到女孩兒面前将她拉離洞口,遠了三尺距離。

眼下的女孩兒明明是個八歲女童,可偶爾的行為舉止、神态形容卻又帶着成熟。

王雨想起喬晚色在她爹面前鄭重的承諾,原就脆弱不穩的心,晃動得愈發厲害。

“這…”

王雨猶猶豫豫地開口,又将冒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啊?”

“這…”

“啊?”

“啧!”王雨瞪了眼一臉淡定的女孩兒,心一狠,徹底松開最後的防線,重重嘆了口氣。

“你…你真的有辦法讓我爹調離這裏嗎?”

“嗯?”喬晚色眼底劃過一抹了然,狀若不解地回問,“王叔不是說不用我操辦嗎?”

“不行!”

王雨立即打斷,神色焦急,一把拉住了喬晚色肘上卷得突兀的袖子。

“我爹是我爹,可我……”

“我…我求你了…”

少女低頭垂目,額前紛亂的劉海遮住了她底下的目光,可緊抿的嘴角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哀求。

王雨的驕傲在這一刻徹底被打碎。

喬晚色雙手環臂,懶洋洋道:“為什麽?我憑什麽幫你?”

靠在山壁上的少女像是被噤了聲,定在了原地,不肯再開口半句。

“既然沒有理由的話,那我就走了。”

女孩兒撂下一句話,轉身欲離。

王雨聽見鞋底帶起淤泥的粘膩聲,猛然擡頭,“別!別走…”

她走到喬晚色身側,湊到女孩兒耳邊低語:“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你就當爛在肚子裏了。”

喬晚色偏過頭,輕輕應了句“嗯”。

王雨四處瞟了好久,呼吸了幾個來回後,才悄悄出聲。

“八年前,雷開峰來了一個外門弟子,原先一切都好好的。可奇怪的是,不知道怎麽的,他突然和我爹談攏了一些事。後來,礦洞就經常發生火拼,我爹每年都會往鏡水湖投入至少一百人的屍體,那些火拼死掉的弟子,都在裏面。所以我爹并不願離開。”

鏡水湖?

是剛入白晶山時看到的那個同心圈?

喬晚色還記得夕陽映在翠綠的湖面上,反射出的血紅微光。

現在看來,那血紅的光說不定正是哪個弟子流出來的。

這王叔到底偷偷摸摸計劃着什麽東西呢?

唉,飛星門到底是惹了誰啊,前有污染亡靈襲擊弟子神志,後有自家人背地裏搗鬼。

這十年的工作怎麽那麽複雜!

喬晚色心口一抽一抽,忍住難過,又問:“那以前沒有火拼嗎?”

王雨細眉輕蹙,想了一會兒後,十分确定地點點頭。

“嗯,在我的記憶裏,是沒有的。來白晶山的不止在宗門犯了事的弟子,還有主動前來讨靈石的外門弟子,火拼對雙方都沒好處。”

所以,王叔和那人的約定就是讓這些弟子火拼?

的确是個好辦法,人就算死得不明不白也查不到他頭上,可他們是怎麽讓那些弟子去火拼的?

飛星門至少是西洲第一大宗門,弟子的素質教育肯定過關,怎麽就成了到賭徒和暴徒了。

不對……

感覺自己要長腦子了。

喬晚色晃晃腦中的思緒,緊接着提出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那,那個外門弟子呢?”

王雨搖搖頭,“死了。”

“死了?”

“對,他是第一個死在鏡水湖裏的人。”

喬晚色心下白眼直翻,她的中央處理器都快要停止運行了。

這是什麽神轉折?

提出殺人的人,成為了第一個死掉的人。

鏡水湖裏到底有什麽東西?

是了,按照電視劇的套路,這個外門弟子一定是什麽幕後操縱者,他的死一定是他故意的!

喬晚色越想越覺得自己接近了真相,她仰頭對上王雨淺褐色的瞳仁。

“你真不知道王叔和他說了什麽?”

“我,我真的不清楚。”

王雨唇色和王叔一樣,泛烏。

這在她雪白的臉上顯得尤為奇怪,總有一種奄奄一息的錯覺,簡直太像前世她病床對面去世的女人了。

“行,我會想辦法帶你離開的。”

喬晚色移開視線看向洞口,穩住聲線,一口氣将話說完。

“真的?”

王雨一掃先前的陰霾,招牌的譏笑變成了真心的喜悅,兩只眼閃閃的,盡是對她畫的大餅的期許。

喬晚色心虛地抖着腿,就是這衣服沒口袋,不然她鐵定要将瘋狂想要亂動的手塞進去。

“你是女孩兒,怎麽還抖腿?”

喬晚色面露羞窘,站直了身。

不過,改壓榨的還是得壓榨。

“咳咳,除此之外,你得每日替我完成挖礦任務才行。”

聞言,王雨握緊拳頭,鼻頭聳動兩下,方緊緊牙恨恨道:“行,沒問題…”

“啧!”

喬晚色激動地咂咂嘴,背對着王雨揮手拜別。

哈哈,她算是體會到了,沒了工作還真是一身輕,難怪打工人都想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