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大家休整結束，已經差不多晚上八點了。仗着喪屍沒有視覺，不會被黑夜中的燈光驚醒，我們才敢逗留那麽久時間，大着膽子開車燈。

但車還沒來得及起步，意外就發生了。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所有的意外都喜歡發生在最後的一段時間內。

這次攔路的，是靜默陣列在前方的幾百只喪屍，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突然就堵在了路上，而且還是四面環繞。除了常規版本的喪屍外，還有一只領頭的魁梧喪屍。它從外形看上去與別的喪屍沒什麽不同，唯一的差別就是肢體的靈活度。

常規版本的喪屍，可以屈伸手臂，但做不到內旋與外展，更做不到精細的手指關節活動。但這只喪屍可以，他手指靈活度相較其他喪屍有了明顯的進步，這一點就完美體現在他那只握着武器的手上。

這也證明，它的智力也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已經學會了使用工具。

“進化喪屍！”其餘幸存者中的那個異能者獨苗苗震驚地發出了聲音。他很快反應過來捂住嘴，只不過瞳孔中的驚駭久久沒能散去。

進化喪屍。

沒錯，我們都這麽認為。

人類在末日中進化，喪屍也可能會變化。現在是末日第二天，看樣子已經有部分喪屍完成了改變。喪屍的這次進化可能對應的就是人類異能者，畢竟人類也在這兩天內誕生了異能者這個分支。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尤其對于我們這個臨時拼湊的隊伍。

幾百個喪屍就足以讓這支隊伍分崩離析，更何況這裏面還有一個極有可能是進化喪屍的存在。

有些已經坐在駕駛座上的人吓得立馬點火，發動機的聲音讓這群本就不安分的喪屍更加興奮。

但我們沒有動，或者說，在此刻還保持冷靜思考的人都還沒動。

這只喪屍明顯對這群普通喪屍有完全的掌控力，甚至說有一定的謀略。它必然事先制定了計劃并且牢牢約束住這些喪屍，才能讓我們之前對他們的存在毫無感覺。但有了思考的能力，所作所為就有了軌跡可以窺探。

不過喪屍有了思考的能力，不代表他有了人性。哪怕未來有一天，喪屍能夠恢複人類時的記憶，也不意味着它們還是人類。

這只喪屍就是個好例子。

如果用動物來比喻，這只喪屍就像是只大貓。它在确保獵物不會逃脫後，忍不住會有戲谑獵物的嗜好。也正是因為這個喜好，它才會命令其他喪屍忍住進食的欲望，只為等待這一刻感受食物的絕望。

這是獸性在驅使，無關人性。

這時候，保持不動會比四處亂竄更安全。喪屍的注意都會被那些亂動的人吸引，他們就像吸引貓咪的逗貓棒一般吸引喪屍。但這也不意味我們會安全，只不過相較他們而言延長了一小段壽命罷了。

果然，在有首領指揮的情況下，它們熟練地讓幾個喪屍躺平在平坦的道路上，形成一道道路阻，成功地逼停了車輛。

看這個行為的熟練程度，顯然已經有不少人類遭到了迫害。這個頭領以它原始的智慧，想出了這種圍獵的方法。大概就相當于原始的捕獸網吧。

外圈沒有了首領的約束，那群喪屍興奮地撲了上去。車輛的鐵門被撞歪，血腥味從不再密閉的鐵盒中彌散在空氣中，引來更加興奮的嚎叫。

如果忽視喪屍那醜陋的軀體，這一幕頗有幾分貓咪追逐罐頭的即視感。

被追逐的人自然不會有這種想法。他們哭嚎着，跌跌撞撞地從車上滾了下來，不顧身上的傷口與喪屍，就算是爬，也想重新回到人群之中。

這就是很體現人性的時刻了。

同樣在危急時刻，有人會把家裏的老人老婆扔出去，吸引喪屍注意來求得自己逃生；也有人會用自己堵着喪屍的嘴，為自己的家人謀得一個逃生路；也會有人靜靜坐在車上，等待命運的審判。一輛越野車中就燃起了燦爛的煙火，車主在喪屍來臨之前決定由自己選擇死亡的方式。

絢爛的煙火與爆竹聲，這個在節假日與喜慶的日子中才常見的景色，與一片殘肢繪成了末日常見又不常見的景象。

除了少數幸運兒，大多數出逃者都成為了喪屍的腹中餐。

當幸運兒來到了合圍的中間，鎖定他的喪屍就會放棄追逐，回到自己的地盤。這不代表着幸運，這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我們剩下的這群人，都是首領的獵物。

顧律遮住小天使的雙眼，我和高勤兩人也自覺将小天使團團圍在中間。

哪怕是末世，我們也不願陰霾遮住小天使的雙眼，想讓那份純真可以一直保留。

只要她還是她，就會讓我們覺得，末日從未來過，我們依舊是處于正好時光的少年時。

小天使也很自覺地閉上眼，捂住自己的耳朵，就像以前我們一起看恐怖片的時候一樣。

欣賞完這番特意編排的演出後，那個首領喪屍在衆喪屍的簇擁下來到了我們面前。

這是一片平坦的土地，除了車輛，沒有其他障礙物。圍住我們的，還有大概400左右的喪屍。我們甚至不知道，這個喪屍首領會不會安排一些喪屍在周圍潛伏起來。

人類毫無勝算。

雖然我們在酒店打過喪屍，但那裏有一間又一間的房間與樓梯形成阻礙，在彼此支援下可以分割喪屍群體，逐個突破。

也正是因為我們打過喪屍，才會知道眼前的這個局面就是目前我們這夥人無法破解的難題。

現在能夠戰鬥的人類只有100個不到，有異能的甚至只有四個，其中的速度異能在這種戰場上還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人類還有一個絕對劣勢：喪屍可以不懼肢體的殘缺，但人類絕對不能受傷。

沒有地形和人數的優勢，甚至對方的隊伍還擁有一個頭腦靈活變通的首領，這幾乎找不到一線生存的希望。

哪怕明知今晚多半難逃一死的人群中也忍不住傳出啜泣的聲音。

也有人直接坐在了地上，不再做任何掙紮，只是嘟囔着類似不如不出城之類的話語。

那個速度異能的少年人在此時偷偷湊了過來，低聲和顧律說道：“哥，我看你們也不是什麽認命的人，要不我們合作沖出去吧。”他看了眼四周，确定沒有人偷聽，繼續說道，“這邊我只信任你們。大家都想去基地，我在基地那邊有認識的人，能幫你們快速在基地站穩腳跟。”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人就可以将信任如此輕而易舉地托付給他人。看着他毫無遮掩的坦然目光，那份赤誠的信任甚至燙到了我的心。

現在已經快到晚上十二點了，我們已經被圍住大概四個小時了。

雖然相信一個陌生人不是什麽好習慣，但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時間拖得越久，突圍的可能行越低，我們也就越危險。

我們暫時達成了合作協議。

按照計劃，顧律會開道先送小夥子出去探路，我在最後阻攔喪屍，小天使負責用鐵板護住自己和高勤往前沖。只要過程夠快，就會有希望。

我們悄悄敲定了這個簡易的計劃，但還沒開始實施，計劃就流于胎中。

首領直接向我們走了過來，我們，特制的就是我們五個，甚至沒有理會距離它更近的幾十個人。

在之前分析了那一堆之後，直到此刻我們才突然發現我們遺漏了什麽。

如果首領是喪屍的進化者，異能者是人類的進化者，而普通人類是普通喪屍的食物，那麽對于一個首領來說，什麽才是最合他口味的食物？

是異能者。

所以即使有人真的可以逃脫，也不會是他們。他們是喪屍首領欽定的大餐。

小夥的眼神瞬間從希望變為絕望，他也想到了這一層。但他只猶豫了一會，就堅定地對我們說：“你們這還有一個普通人，我們可以協力将他和這位小姐姐送出去。”

“你不走嗎？”我沒想到世界上除了小天使還有這種老好人，忍不住問道。

“逃出去的可能性太低，不如做個更優選擇。”小夥對生死有着出乎意料的淡定，“如果你們能逃出去，到基地後勤處找一個叫林珊的人，告訴她，她弟弟和別人一起去首都了，挺好的，不用擔心。”

高勤點了點頭：“只要我有一口氣，我肯定把話帶到。”

我和顧律都沒有發表別的意見。這的确已經是最優選擇了，用我們，換小天使一個異能者逃出。允許一個異能者增大計劃的風險性，這已經是這個與我們毫無利害相關的小夥最大的誠意了。

小天使還被顧律遮着眼睛，但淚水已經從他的指縫間淌出。那麽愛撒嬌的人，現在哭得寂靜無聲。她咬着嘴唇，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來阻止自己說出拒絕的話。

我和顧律都知道，小天使不會說不，她會代替我們好好活下去，就像我們之前教育她的一樣。

計劃已經商定好了，接下來就是實施。

沒有猶豫，顧律先出的手，一道雷光就直沖着首領的臉砸了過去，小夥在高勤和小天使身邊掠陣，為他們撕開一條陣線。我陪着顧律，盡可能地拖時間。

我們已經做好犧牲的準備，但就在顧律出手的那一刻，火器出膛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

那是一只軍隊，裝備整齊、紀律嚴明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