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前面,舉着手電光開路,他走在我身後半步距離,腰間的礦燈正好照到我的身上,将我的影子放大拉長無數倍,印在前方的道路上。

“我說,要不你把礦燈關了省點電吧。”我道。

本來墓道裏就十分寂靜空曠,我前方的道路上還始終有這麽一個漆黑的扭曲人影,實在有點可怕呀,哪怕那是我自己的影子。

身後傳來一聲悉悉索索的塑料包裝紙的聲音,我猜他剛啃了一口餅幹,三秒鐘後,他才回複了一個“嗯”字,随後調低了礦燈的亮度。

我們兩人一前一後在墓道中繼續行走,遇見岔路就随便選一個走進,手裏繩索開始變得礙事沉重,有時我一個不小心,還會踩到繩索絆一下,全靠他伸胳膊拽我一把,我才沒一路摔成狗啃泥。

我倆走了一會兒,忽然他伸手拽住我的胳膊,低聲道:“聽,有聲音。”

我連忙停下腳步,屏住呼吸仔細聆聽。

從前方黑暗的墓道中,伴随着呼呼風聲傳來的,隐隐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

那聲音被風吹的變形了,聽不出距離我們具體有多遠,只聽那虛無缥缈的女聲音調高高低低,似乎在唱着什麽小曲兒……

我不禁打了個哆嗦,見鬼!這種地方怎麽會有女人存在?還特麽唱歌!唱唱唱唱你妹啊!

我掌心出汗,不自覺在衣角上蹭了蹭,扭頭看向秦蒼,見他也皺着眉,仔細在聽。

“……咱們回去吧!”我貓着腰湊近,用氣流聲哀求道。

他豎起一根手指在唇前,沖我噓聲,道:“別急,你聽她唱的什麽?”

我瞬間哭喪着臉,差點沒給他跪下,這麽恐怖的事情,他居然還要我仔細聽,聽個毛啊!我恨不得兩手捂上耳朵好不好!

但是,秦蒼不走,我自己怎麽可能回去?我只得站在原地,陪着他聽那隐隐約約的女人歌聲。

四周靜悄悄的,一旦我們安靜下來,那女子的歌聲便分外清晰,仔細聽去,調子竟然有點莫名熟悉。

“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挂在……天空,放光明……”

“好像千萬……小眼睛……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

What?什麽鬼?!我一臉懵逼。

地下三十米深的古墓迷宮裏,怎麽會有鬼在這裏唱兒歌,還英文版?這鬼會不會太時髦了一點?

秦蒼道:“走,去看看!”

我應了一聲,連忙拽好的繩索,跟着秦蒼向前走。拐過兩個岔路,追着女子的歌聲,我們到了一處磚石廢墟前。

眼前這條墓道完全坍塌了,大量的流沙和碎磚碎石交疊在一起,從頭頂天花板堆疊到地面,堵成了死路。腳下的地磚也起伏不平,那女子的歌聲就是從這廢墟的沙子石縫裏面傳出來,聽聲音很近,似乎就在廢墟的另一面。

我們倆對視了一下,我走上前,貼着石縫喊道:“喂——有人嗎——”

石縫中的歌聲立刻停止了,緊接着,對面傳來了一名女子欣喜的聲音:“oh,my god!這裏都能碰見人,我真lucky(幸運)!你們能幫我個忙嗎?我被困在下面了!”

這女子說話中英文摻雜在一起,估計是個外國人,而且一定是個非常開朗樂觀的外國人——尼瑪她都被困在廢墟下面了,居然還有心情唱小星星!

我看了看這堆完全坍塌堵死的廢墟,正在琢磨從哪裏下手挖掘比較好,秦蒼擡手制止了我,說:“別動,這是已經激發了的流沙陷阱,你一碰這些沙子,上面會漏下來更多。”

他轉而問那外國女人道:“你在什麽地方?”

那女子的聲音再次傳出來:“我在地下,這裏有一個大坑,我在坑裏!你們在上面嗎?上面什麽情況?能不能開個燈來點亮光!”

……啥?

我有點聽不懂她的話了,她好像不知道洞口已經坍塌了?我們這裏200瓦的大礦燈照明,她那裏卻是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線。

她是怎麽掉進去的?

秦蒼把自己背包後面的折疊工兵鏟解下來,拿在手裏咔咔兩下掰直,然後從距流沙碎石堆兩米遠的地方,找準一個位置,用工兵鎬頭嵌進地板縫隙裏,掀開石磚,露出下面的黃土。

他再次舉起工兵鏟,對準黃土層,吭哧一下就鏟進去,掀起一抔黃土。

我連忙翻了翻背包,将那根鋼制撬杆取出來,跟他一起撬動大塊的石磚,挖起廢墟來。挖出一條傾斜向下,通往流沙廢墟下面的盜洞。

在缺氧的地下幹這種體力活,簡直能把人累死,我才幹了不到二十分鐘,就臉漲得通紅,有點喘不過氣來。

再看秦蒼,卻仍是那副沉着冷靜的樣子,黑色軍靴踩在廢墟中,下盤穩如泰山,強壯有力的胳膊揮動,一鏟一鏟有節奏的挖掘,黑皮夾克的衣擺規律的晃動,他黑色的碎發和着汗水一起舞動,像磐石,如蒼木,若黑豹般充滿了力量與美。

我坐到一旁有點心虛的休息,忽然想起,看了一眼手表,頓時跳了起來。

“哎呀糟了!!十點半都過了!咱們沒回去集合!”

秦蒼嗤笑一聲,道:“現在才想起來?”

我瞪大眼睛,說:“你早就知道過點了?那你怎麽不提醒我?”

“就算說了又怎樣?抛下這個女人先去彙合麽?”他說,“況且,都過了這麽久,若是他們有心,早就順着繩子找過來了。”

他這話說的我心裏一突,很不是滋味。

我試探性拽了拽丢在一旁地上的繩索,卻沒想到十分輕松,又拽了幾下,竟是将繩子另一端拽過來了!

這繩子的盡頭斷面十分平整,就像……是被人用刀割斷的。

我舉着繩子頭,說不出話來。

秦蒼胳膊一使勁,又掀出一鏟子土塊。末了,他将工兵鏟戳在地上,停下喘了口氣。

“沒必要在意這些無所謂的人,你有那功夫,不如過來挖土。”

“哦。”我應道,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一擡頭,就看到他鏟子旁邊的土堆裏埋着一個什麽東西。

我走過去将那東西從沙土裏拽出來,抖了幾下灰塵,發現是一頂棒球帽,上面圖案是星條旗,看着有幾分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正巧這時候,地下的女人再次說話,“喂,你們快挖到了嗎?下面一直在掉沙子呀!咳咳,我都快被嗆死了!什麽時候才能挖到呀!”

我把星條旗棒球帽扔到一邊,一邊挖土一遍答道:“你躲開洞口啊!小心一會兒流沙堆塌了,活埋你!”

她說:“躲不開呀!下面就一個直上直下的洞!我貼牆站着,你們手下留情,我可不想這麽年輕就英年早逝啊!”

“你不是美國人嘛!還知道英年早逝這個成語啊?”我吐槽道。

“誰說我是美國人?我是英國人好麽!”女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喊道。

“英國人你戴星條旗幹嘛?應該帶米字旗吧!”

“那你是華夏人,也沒見你戴五星紅旗啊!”

“額……”她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