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筋動骨一百天。

蘇谛是王府世子,養起來要比在外邊金貴。

馮曉曉到底是沒等到蘇谛醒過來。

馮府那邊突然有什麽事,派人來催她回去。

章窈聽到丫鬟來禀的時候,還在喝着粥,她點了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馮曉曉剛過來時,章窈就已經醒了。

不開口,只是不想吵醒蘇谛。

只不過沒想到她什麽都沒吃,肚子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把他叫醒了。

廚房裏一直溫着東西。

蘇谛坐在榻上,喝碗苦藥,慢條斯理道:“馮家大少爺去杭州半年,這兩天就該回到洛京,馮家當是催曉曉回去見大哥。”

章窈沒反駁,道:“曉姑娘沒見過她,以他的性子,若是見到人懶散,怕是多有苛責。”

她沒說太多,馮家馮勤能力不錯,章窈很久以前見過兩面。

在蘇宣廷身邊。

他性情沉穩,奉昭王的命令照顧蘇宣廷。

蘇谛回來之後,馮家還因此忐忑許久,誰也不知道新回來的世子是什麽性子,只能先托關系讓馮勤外出任職,暫避風頭。

馮曉曉的出現,可謂馮家救星。

就算馮夫人善妒,不能容忍妾室與妾室所生的孩子存在。

現在馮曉曉入了蘇谛眼,馮夫人為了馮家和兒子,也極力在給馮曉曉牽線。

還是為了未來的仕途仰仗。

蘇谛視線停在章窈臉上,過了會兒後,笑道:“曉曉膽子還是大,旁人比不了,她不怕這些。”

章窈低着頭,慢慢喝完碗粥,才把空碗給了旁邊丫鬟,讓屋裏人都退下去。

她問蘇谛:“王妃那裏的小宴,世子和曉姑娘說了嗎?我見她沒什麽反應。”

蘇谛藥也喝完了,放在床邊的小桌上,擡頭道:“不是什麽大事,到那天再說也不遲,你很關注?”

蘇宣廷回來有幾天,這場接風洗塵的小宴拖得實在有點久了。

但蘇谛才是王府的世子,王妃要先顧及他的時間。

章窈同他對視,看到他含笑地詢問,微搖了搖頭,道:“有關世子,所以随便問問。”

她的回答總是讓人挑不出毛病,近乎完美的妻子,見過的人都會豔羨。

除去蘇谛和蘇宣廷身份上的大過節,他們間有的另一層關系,就是奪妻之仇。

章窈作為罪魁禍首,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得罪了誰,也不能再得罪小帝君。

捧着總沒有錯。

蘇谛目光轉向一旁修好的玉镯,還放在一旁匣子裏。

他伸手拿過去,看了一眼,道:“這镯子修得不錯,我改天拿去給曉曉就行了。”

借花獻佛。

章窈在仙魔兩界慣用的伎倆,事實證明很好用。

有了喜歡的女子就是不一樣,連小帝君這種不染情與欲的人也不免俗。

但章窈是他的妻子,總不能表現自己對此的贊揚,只垂眸想事,道:“也好,我那裏還有一套不常用的頭面,世子若是想要,差人說一聲就好。”

蘇谛只笑了笑,沒說要。

柳姨娘因為這個玉镯被蘇谛訓斥了一頓,已是少見。

章窈多給了她一個月禁足,是教訓。

蘇谛這條斷腿對他影響頗大。

仕途、交友,立威,都備受制約。

蘇世子俊顏神姿,若美玉,被稱琅玕公子。

美玉有瑕,常矣。

但他是昭王府的世子,注定了要比別人受關注。

蘇谛休息了兩日,章窈幾乎是寸步不離陪着他,哪也沒去。

章窈晚上睡覺時,都在想把自己給娶了。

蘇宣廷回來的消息不算隐秘,但傳得也不開。

漸漸有人說蘇谛和昭王起争執那天,談的事情與大少爺和世子妃有關。

具體是什麽,衆說紛壇。

有說大少爺準備尚西域公主,要提提身份。

也有說有人把世子妃的事捅到了昭王面前,昭王不高興。

這種不是能大肆宣揚的,偶爾有小厮閑聊,也會因為旁人靠近而住嘴。

一個真主子,一個假主子,偏偏兩個都是主子。

消息傳到章窈這邊時,蘇谛還笑了。

那時章窈坐在一旁給他念書,在心裏搖着頭。

太天真了,小帝君的心思要是能被摸透,章窈就沒必要再在這裏耽誤時間。

她看着書,文姨娘那邊的丫鬟就突然來求見。

章窈擡眸看出去,讓人進來。

丫鬟提着兩條魚過來。

蘇谛犯了腿疾,王妃那裏一直關注,馮曉曉不敢來太多次,但府裏的妾室卻也要表示個心意。

深居簡出的文姨娘一向不怎麽敢在章窈面前露面,只派丫鬟過來送兩條鲫魚,是娘家那邊哥哥抓的。

魚挺大一條,有半只手臂長,十分嫩。

蘇谛問章窈:“我記得你愛吃魚。”

章窈合了書,點頭道:“魚湯不錯,也能給世子補身。”

蘇谛笑意真實了些,讓人收下了。

文姨娘是蘇谛的救命恩人,她哥哥憑這兩條魚,就得了一百兩的賞賜。

章窈的貼身丫鬟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章窈靜靜掃過一眼,丫鬟只能把話咽回去。

……

王府的小宴定在傍晚。

章窈沒去,但她也沒看到馮曉曉。

她隐約有了猜想,心想蘇谛不會是憐香惜玉到怕人受委屈?

稀奇。

但章窈也管不到了。

傍晚餘晖将盡,趁着蘇谛不在,她坐在一間亭子裏,安靜喝着茶,看着跪在地上的柳柳。

柳柳現在住在柳姨娘院子裏,因為柳姨娘猜測章窈要把她獻給世子吵過幾次,已經有些身心俱疲。

她不知道章窈為什麽從齊家把她要來王府,顯然不單是合眼緣那麽簡單。自她來王府後,就沒再見過章窈。

章窈那邊的丫鬟剛剛突然過去,讓她出來一趟,柳柳提心吊膽,想裝病躲過。

但她還是來了。

為了不争氣的妹妹。

她在壽宴上給章窈下毒沒成功,對章窈是有些怕的,只硬着頭皮道:“世子妃找我有什麽事?”

章窈眸微轉,道:“府裏最近事務多,柳姨娘最近過得怎麽樣?”

柳柳連忙道:“柳姨娘上次沖撞曉姑娘,心裏已經知道錯了,她這幾天胸悶氣短,身子有些不适,想出門散散心。”

世子犯疾,柳姨娘被禁足,出不來。

想上前伺候也沒有辦法。

章窈放下茶杯,開口道:“可我覺得柳姨娘身子柔弱,不宜外出,該在屋子裏好好歇息。”

柳柳急急搖頭道:“柳姨娘身子倒無大礙,我們家那邊有赤腳大夫,出門一趟看看或許就好多了。”

章窈低頭看過去,輕笑道:“怎麽要專門出去找?你不就是大夫嗎?”

她語氣有些調笑意味,甚至讓人産生一種平易近人感。

但柳柳額頭開始冒出冷汗,她不曾和誰說過自己會醫術,只盡量平靜語氣說:“世子妃想是誤會了,我若懂些醫術,就不會去齊家當丫鬟。”

章窈的丫鬟在這時走上臺階,附耳說了一句某個嬷嬷想告假,要回去探望病母。

章窈點了點頭,讓丫鬟去支十兩銀子。

柳柳呼吸都是屏住的,直到丫鬟出去之前,都不敢插話。

她只覺安靜在屋裏蔓延開,心髒在耳邊鼓鳴。

亭子裏只剩下她們兩個人,章窈處完了事,這才轉過頭,道:“你不是大夫,那就無事了,正好你新來,下個月可以歇些時日。”

柳柳心咯噔一下,問:“世子妃什麽意思?”

章窈笑了,手指慢慢撐着額頭,道:“府裏發現有人藏了些不該藏的東西,一般人都不認識,我先前打算讓人去官府報官,想着把私藏禁藥的人關上幾年,又想起王妃要面子,我怕壞了王妃面子,才想再拖一個月。”

和聰明人說話總是要簡單些。

柳柳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只有抓起衣服才穩住了情緒。

她沒有狡辯,慢慢低下了頭,道:“小妹不常與外人接觸,不懂事,一切都是我在挑唆,求世子妃饒小妹一命,我願意為世子妃做牛做馬。”

柳柳父親繼母皆不是好人,她最疼的只有一個親生妹妹,從小到大都想小妹平平安安。

章窈看着她,慢慢倒了一杯茶,遞給柳柳。

章窈手指好看,襯得茶杯都貴氣起來。

柳柳不敢不接,但也不敢喝。

只捧在手裏。

她咬唇道:“望世子妃饒了小妹。”

柳姨娘當初被王妃送到蘇谛這裏時,就端了一杯加料的茶給章窈。

只是王妃那時候和章窈鬧得厲害,章窈看了看那碗茶就讓丫鬟接過去放一邊。

章窈垂眸看着她,道:“我身邊缺個伺候的丫鬟,你伺候得用心不用心,決定柳姨娘日後是否還能住在王府。”

柳柳不知道章窈是要自己過去做什麽,她好像沒說出一句重話,但句句都如平靜的刀子割在肉上,讓人心提在嗓子眼裏。

柳柳離開時整個後背都濕透了,走路都有些不穩。

章窈看柳柳離去背影,手搭在腿上。

幫蘇谛治腿的事不能暴露,有挾恩圖報之嫌。如果做得過了,說不定蘇谛還會覺得她是為了蘇宣廷,所以在這種時候讨好他。

王妃那裏也過不了,她連馮家送來湯藥都能讓嬷嬷掀了。來路不明的外人,她更加不會允許蘇谛用。

章窈吹了冷風,頭有些隐隐作痛。

這具身體越來越容易感覺疲勞,短命的命格,即使是大羅神仙在世也回天乏術。

貼身丫鬟取外衫來一趟,低頭道:“世子妃,王妃那裏出了點事。”